第113章 . 黑暗领主不可理喻(六) 无知无敌与小……
有时候, 无知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这位富姐姐不知道她那只手磋磨着的是怎样可怕的角色,由于用的力气过大,奢玉下巴那片皮肤给蹭出了淡淡粉色, 他仍然云淡风轻, 好像被无端骚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缪梨的心已经砰砰砰起鼓来了。
“别碰他。”缪梨道, “快放下手!”
她这绝对是救命的忠告, 那被美好皮囊迷惑了眼睛的魔女显然没有听进去,看看缪梨, 再看看奢玉, 明显看得出这两个很登对, 眼里越发有了妒火。
魔女自信要是再年轻两百岁,也会跟这个青年很登对, 好在金钱能够弥补青春的下风,她对缪梨翻个白眼, 趾高气扬地道:“不管你跟他什么关系, 这里是我的地盘, 我要他跟我走。”
缪梨眼睁睁看着这位大姐往死亡边缘又迈近一步, 某个瞬间真的不想管,让她自作自受算了。
她到底还是没有放任悲剧发生。
缪梨站到他们跟前,“啪”一声开魔女捏着奢玉下巴的手:“我了放开他。”
富婆没想到缪梨这么不识趣, 恼羞成怒, 正要抬手给她来一耳光,却被缪梨骤然冰冷的视线吓住。
“滚。”缪梨道,“滚开。”
地头蛇的嚣张气焰跟女王的气场还是有着本质差别。缪梨阅兵时,富婆可能正在市井吆五喝六,魔王毕竟不是每个魔种都能做的。
魔女在缪梨的视线中越来越矮。
她想破口大骂, 忽然发现平日里最熟悉的脏话竟在舌尖颤抖着,不出口,动摇的目光移去看奢玉,以为能够在奢玉那儿找回一点面子。
奢玉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淡淡的微笑。
这么一个病恹恹的软柿子,应该很好捏,然而魔女望进他那双黑瞳,却发现跟刚才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眼里藏着深渊,她坠进去,在里头粉身碎骨了千百次,那眼眸再弯一下,就有了猩红的杀意。
要温柔地,将她开膛破肚。
魔女汗如雨下,身上穿戴的首饰抖擞出微的响声。
她那只想要扇缪梨的手早已缩回,战栗着蜷在胸口,一句话不敢,转身就跑。
缪梨看着魔女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呼一下收了气势,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缪梨是个了不起的女王了。”获救的黑暗领主不无愉悦地道,“我不是你的子民,又何必庇护我?”
缪梨听他这话,听得一愣。
她转过身去望着他,耳边响起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曾几何时,也有个青年问她,“我不是你的国民,跟你非亲非故,何必救我?”
梦中的模糊轮廓跟奢玉的面目重叠到一起,缪梨忽然感觉害怕,她下意识地,并不希望他跟奢玉相像。
她随即释然。不是奢玉。将奢玉的面孔套进去,她的心无动于衷。
“我不是庇护你。”缪梨道,“不用自作多情。”
“我知道。”奢玉道,“你想保护她。可惜她不懂得你的一片好心。”
“不需要。”缪梨道,“我做什么是我的事情。”
她手心黏腻濡湿,摊开手掌,才发现换来的一把糖由于抓握时间太久,微微融化。
扔掉实在可惜,缪梨张开嘴巴,想把糖一气儿塞进口里吃掉。
奢玉伸手轻轻拉了拉她的裙子,她停下动作。
“干什么?”缪梨问。
她站着,奢玉坐着,他于是需要仰望她。他也乐意维持这种仰望的姿态,看向缪梨手里的糖,轻声地:“不愿意分我一个么?”
“这都粘在一起了。”缪梨把手伸给他看,“弄得黏糊糊,不定还有我的汗呢。”
“我不介意。”奢玉道,“给我吃一个,好吗?”
谁又能想到,恶名昭著的罪恶之首,如今在个不知名的街角,正等待一颗融化了的糖。
祈求的语气恳切又真挚,如果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真要瞬间忘了他的危险。
缪梨道:“我给你糖,你从今以后不要再跟魔种做性命交易。”
“这不行。”奢玉摇头,有些无奈,“我没办法。”
缪梨沉默了。
在她的沉默中,奢玉等糖果的手逐渐放低,终于放弃希望似的,他自嘲地笑一声,预备收手。
一颗微微融化的透明色糖果丢到他手心来。
缪梨赌气一般,把剩下的所有糖一股脑塞进嘴巴,瞪着奢玉,含糊不清地道:“嫌弃了我也不管!”
奢玉把手里的糖看了又看,仿佛在行食用前的注目礼。
他并不像缪梨那样豪放,伸手拈起糖果,轻轻放到唇边,淡红的唇一抿,珍惜地把糖含了进去。
他眼里的深渊,似乎因味蕾绽放的甜味而透进一缕亮光。
“这很好吃。”奢玉道。
缪梨又看见他掏出那张纸,在上头写东西。
想也知道写的什么,她都懒得去看了。
由于是相处的最后一天,奢玉跟缪梨的逛街并不因为插曲终止,在各色复杂视线的量中,他们在陌生的街巷穿行,不主动惹事,还有些和谐。
“你喜欢买东西吗?”奢玉问缪梨。
缪梨看着路边新奇的玩意儿,总是看不厌烦,她没有带钱,又不能拥有,居然也这么高兴。
出到外面的世界,自由有时候让她忘了奢玉还在身边,拿着机关盒子兴致勃勃地转身让看,反应过来跟在旁边的是奢玉,兴奋劲儿才强行地压制下去。
“光看看,已经觉得开心了。”缪梨道,“被关在黑屋子里,可看不了外面的好东西。”
奢玉听出她不咸不淡的嘲讽,他全盘接收,笑着道:“在这个被魔法主宰的世界,这样用双手一点一点创造出来的东西耗时耗力,好像没有价值,其实不是。”
他从摊子上拿了跟缪梨同款的机关盒子,旋转着观看,“魔法不是永恒,也不是坚不可摧。双手创造出的,更像真实世界。”
缪梨听着他的话,神情一点一点变了,竟听得认真起来。
工匠国的国民精神就是脚踏实地创造真实,亲手做的东西跟魔法变的怎么能相同,魔法大行其道,许多魔种对这样的观点不以为然,没想到会从奢玉口中听见跟她心里所想如出一辙的见解。
缪梨意识到这点,忽然恼羞成怒:“你不要装作好像很懂的样子。”
奢玉把机关盒子放了回去,笑笑,赞同她:“我的确总是无知的。”
他这么包容,缪梨想跟他呛也呛不起来,自觉没趣,低头往前走。
一个男孩调皮乱窜,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越过缪梨,径直撞在奢玉身上。
萝卜头的冲击力着实不,奢玉踉跄着后退两步,稳住身形,发现是个孩子,抬手想扶他的肩膀,缪梨却先他一步把孩子抢了过去。
奢玉听见她低声的请求:“别……”
他站定了,望向缪梨,看到她把孩子护在怀抱里,满脸的提防,那垂落身侧的手暗暗做好了架势,他要是有异动,她马上就会攻击。
奢玉默默把手背到身后。
一阵风来,他似乎承受不住,身形摇晃了下,轻轻咳嗽几声,末了对缪梨道:“别怕,我什么也不会做。”
缪梨也意识到她护孩的架势太过,很可能适得其反激怒奢玉,缓缓放松,把孩子放了,叮嘱他道:“去吧,别乱跑。”
孩子不知这两个成年魔种之间无声掀起又无声平息的暗流,天真活泼地跑开。
缪梨跟奢玉面对面地站一会儿,彼此很有默契地开始继续走。
走着走着,天上开始阴云密布,不多时下起阵雨,哗啦啦,瓢泼一般。
缪梨抬手挡住额头,跑到最近的店铺躲雨,其他魔种也自觉地躲了进来,缪梨左边是个疤脸大叔,右边是个大妈,左右望望,不见奢玉,再往密集的雨幕中一看,他竟然不知道躲雨,站在街道中心,抬头承接着过于暴力的雨露。
现在又不是清新的时候!
缪梨真不知道他怎么想,开口叫道:“奢玉,你过来!”
奢玉望向她。
他的视线随即越过缪梨,停在她周边躲雨的魔种们身上。
这是一群的魔种,数量远远超过一个糖果店老板、一个无知富魔女、一个男孩。
缪梨觉察到奢玉的视线。
她想什么,嘴巴张了张,没出来话。
敢与太阳抢地盘的雨,以为会是很温暖的,在身上却一样那么冷。
奢玉早已经习惯了冷,这雨至少有点烟火气,不像虚无罅隙里死气沉沉,即使悉数浇在他身上,把他浇成个落汤鸡,他也不排斥。
大家都在安全的躲避处,唯有他自己在冰冷的雨水里。
从来都是这样。
奢玉抬手抹了一把脸,又咳嗽起来,雨水顺着唇流进口中,是很寡淡的滋味。
落到头上的雨突然没了。好像一下子天晴,可放眼望去,分明还是连绵不断的雨幕,雨声啪啪地砸在地板,却远远躲开了他。
奢玉抬起头,发现他头上遮了一把雨伞,伞布将他与雨水隔绝,隔出一片的晴天。
大家都没有,只给他的。
缪梨站在奢玉身边。她擎着伞,脸色臭臭,好像他欠她许多钱。
对上他微讶的视线,她别过脸去:“这样……这样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