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 黑暗领主不可理喻(十) 无名姓者与最……
那是个面目深深隐藏在斗篷兜帽之下的黑影, 没有身份,没有名姓,双手被沉重的镣铐锁住, 镣铐连着长长的锁链, 往没有尽头的远方延伸。
缪梨记得他。那时候她为了给世岁寻找火种,进入梦魔的梦境, 看见的就是他。只有一面之缘, 却怎么也忘不掉。
他一动不动,什么也没做, 甚至一句话都不必, 缪梨已经看得痴了, 心跳不自觉加速起来,无法遏制的悲伤从心底涌出, 令她面对他,就不自觉地想哭。
可, 为什么要哭?
“你是谁?”她问, “你是谁?”
缪梨的注意力全放在那神秘的无名者身上, 没发现站在身旁的奢玉状态也不大对。
缪梨不知道那魔种是谁, 奢玉却仿佛很熟悉,视线直勾勾嵌过去,双目发红, 竟是充满恨意, 周身魔力涌动,即便知道对方是假,也准备随时冲过去,将他敲骨吸髓。
“缪梨。”青年的声音从斗篷底下传出,声音很轻, 却有着千钧的重量,整个空间因他的出声微微震荡。
他叫她的名字,向她伸出手:“来。”
“你是谁?”缪梨愣愣地,仍然重复这一句。
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她的欲望,这个魔种明明陌路,却出现在她的空房子里。
“我梦见的是你吗?”缪梨问,“你跟我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不记得你?”
她话音未落,奢玉先控制不住,他那么冷静,生死尚且可以置之度外,现在为了这个幻象,失控地出了手。
他凭空变出数百支锋利箭矢,百箭齐发,向那青年射去,好叫停他与缪梨的对话。
箭矢扎入青年的身躯,又从他的身躯中穿过,他毫发无伤,仍是站在那里,向缪梨伸出邀请的手。
奢玉做的一切,缪梨视若无睹。或许她真的看不见,整个世界一片空白,只剩了她跟对面而立的青年。
她看着他的左手。
他左手无名指上,有个淡淡的戒痕。
缪梨忽然难以呼吸,大脑紊乱起来,反反复复播放着:
“我爱你。”
“陪在我身边。”
“这个世界微不足道,何必——”
她的心中存在着一段残缺的记忆,和一个未解的谜题,如今恍然发现,未解之谜是有开的钥匙的,接近这个青年,进入他的世界,就能够让真相水落石出。
缪梨缓缓向他走去。
她伸出手,与他的手相持在同一水平线,仿佛千百次做过这样一个动作,靠近他,牵住他,永远同他在一起。
“你是……”缪梨无意识地喃喃,“你是我……”
她的指尖已经搭在他的掌心,与想象的冰冷不同,他是那么温暖。
再近一步,手与手彻底贴合,缪梨就将融入空梦的虚拟世界,赏金猎人也可以达到目的,将她与奢玉永远禁锢在这里。
千钧一发之际,缪梨听见从远处传来荡气回肠的叹息。
极远,又极近,青年的手自发收了回去,温暖随即从缪梨指尖指尖抽离,那一点儿柔软的触感,如梦似幻。
“算啦。”他道。
他往后退,身形开始透明,即将凭空蒸发。
缪梨看见他逐渐淡化的轮廓,不由慌乱起来,伸手去抓:“别走!你还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我对你很重要,你对我很重要,是不是?”她问。
他道:“回去吧。”
再没有回答她的任何疑问,即便她努力抓住他的一缕衣角,衣角最终还是从她指间流散,终于什么也没有握住,什么也看不见了。
缪梨沉沦其中无法自拔,片刻之后,还是瞳孔涣散地不住喘气,泪花冒了满眼,意念渐渐归位,终于意识到一切消失殆尽,再看眼前,已经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才抽噎一声,彻底清醒。
她感受到来自身旁沉重的威压,转过去看,发现奢玉苍白的脸色泛出不正常的红,像怒气所逼,而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刀,刀刃缭绕着猩红的雾,气势汹汹,其实那已经是发动过许多次之后的模样。
缪梨沉浸幻象,并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奢玉曾经发动过攻击,他的恨意那样真切,出手比迄今为止任何一次都要认真,暗刃屡次挥出,空梦的表面出现了极其细的缝隙。
“我傻了。”缪梨按住额头,“差一点被幻象控制,抱歉。”
“没事的。”奢玉道,“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
缪梨想,刚才她的失态他已经看在眼里,至于为什么失态,她没有跟他解释的义务,沉默须臾,道:“你这样子,是要做什么?”
奢玉手上轻轻用力,长刀就随浓雾化去,他对她露出一点温柔的笑容,道:“什么也不做。我们去看下一个房子吧。”
缪梨好。
经过这一遭,她的心情有些沉重,谜题仍旧锁在脑海里,得不到解答。
即便如此,奢玉开新房子时,她还是努力起精神,提防着意外发生,警惕地望进门内。
门内还是什么也没有。
“只剩两个房子了。”缪梨往后看一眼,道。
“如果你想,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儿再看。”奢玉道。
他的手放到她额头上,凉凉的,缪梨本来不觉得什么,被迫跟他相处这么多天,应该熟悉了他的体温,但他贴过来时,她无意识地往后避了避。
这个动作很刺心,可奢玉只是动作稍稍一顿,别的什么也没有。
“继续。”缪梨道,“尽快从这里出去比较重要。”
她开自己的那扇门,这次出现在眼前的是六份退婚书。
这真可以算极致诱惑,缪梨从苏醒之后,四处奔波,为的就是保全性命与自由,婚约解除,她就能够自由自在飞。
退婚书静静放在桌上,没有魔种言语蛊惑,它们本身已经在吸引着缪梨伸过手去。
最后两个空房子,把缪梨折磨得很心累。
她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忍住不去拿那些退婚书,顽强的毅力支撑着她全身而退,等跟奢玉一块儿离开房子,关上大门,她蹲下去抱住膝盖,差点儿没憋住落泪的欲望。
刚才已经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回泪花,这回不能再哭。
她于是终究没有哭,拳头砸着地板,砸得红红。
“不要伤害自己。”奢玉怜惜地皱眉,“要真的想,可以对我出手。”
缪梨收了手,摇头:“伤害他者并不能消除自己的痛苦。”
她看着他道:“但伤害你,恐怕是很多魔种都想做的事情。”
奢玉道:“不错。”
他伸手把缪梨从地上拉起来,用他的衣袍给她擦手:“可惜并不是谁都能够近我的身。”
有话的时间,不如去开最后一个空房子。
前面所有额诱惑都已经抵制住,奢玉这个是离开空梦的关键。
奢玉的第二个愿望,就藏在大门之后。
在缪梨的注视中,奢玉缓缓拉开最后一道门。
硝烟夹杂着巨大的魔力波动,从门里爆发开来,缪梨飞快抬手抵挡,还是被冲得后退,奢玉闪身过来,替她挡了波动,也先她一步望进门中。
他没什么反应。
冲击过去,尘埃落定,门里门外恢复平静,缪梨跟随奢玉的脚步进入房子中,如愿看见奢玉的愿望,然而他这个愿望,让她一下哑口无言,无言的程度,仅次于看见那个神秘青年。
缪梨又一次在幻象中看见自己与奢玉。
与前一次的旖I旎不同,她手握匕首向着奢玉,毫不犹豫刺去,一击即中,穿透了他的心脏。
这样惨烈的结局,周围本该是生灵涂炭的战场,然而不是。
他们就在奢玉的宅子里,桌上摆着缪梨做的点心,没看完的书在一边摊着,花瓶里的花沾满清露水,原本阴暗的房间,如今洒满新鲜温暖的阳光。
这是奢玉心中的家。
缪梨杀他,他没有挣扎,含笑握住她的手腕,帮助她把匕首扎得深些,再深些。
假象里的缪梨,脸上无一丝不舍与悲悯,是秉持着正义,替魔界除去祸害的大英雄。
“别害怕。”奢玉道,“这不疼的。”
他瞧着她,十分满足,眼里的生机渐渐淡去,灰败替代了仅剩的神采。
他没有怨恨的话可,也没有留恋,温声道:“因为是你,我很高兴。”
现实里的缪梨亲眼看见奢玉在面前死去的一幕,心里泛起不知如何形容的古怪滋味。
奢玉置身事外,看一场戏剧似的,没有害怕,没有动摇。
他当然不会动摇,这本来就是他自己最大的欲望。
“你有病。”缪梨道,“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
“你真不懂么?”奢玉笑道,“我没有别的想法。要么得到你,要么,死在你手里。”
他话的时候,幻象中死去的奢玉已经消失,幻象里的缪梨收起匕首,换上温柔关切的表情,朝这头走来,招手呼唤:“奢玉!回家吧?”
刚才要亲热,奢玉尚且轻易地克服欲望,何况这次缪梨叫他,是要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缪梨看着奢玉,发现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冷静,心下稍安。
但没想到的是,奢玉听见假缪梨的呼唤,毫不犹豫往前几步,握住她的手。
他微笑着进入了幻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