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 未婚夫他无情无欲(三) 悬崖垂钓与荒……
膝盖骨实实在在砸到地板, 疼得她啊一声,眼泪立马跑了出来,浮在眼眶滴溜溜地转。
缪梨顾不上揉腿, 扶着门框努力站起, 要逃离这个让尴尬更尴尬的处境。
还没起身,翡光的双脚已经踏进她垂落的眼帘。
魔王走了过来, 在跟前站定。
缪梨听见他不咸不淡的问话:“你的话没完, 为什么急着离开?”
“你问我?”缪梨气笑了。
她抬眼看他,视线往上看见一双好腿, 再往上, 不由又是一噎, 刚才窝起的火在此刻齐齐喷发,她噌地蹿起, 一把将他敞开的衣袍封得严严实实:“把衣服给我穿好!”
翡光不动声色地任由她摆布,也不跑, 也不生气, 她匆忙拉扯, 扯得袍肩歪斜, 他就任由袍子歪斜,没想伸手去修正修正。
“你因为我没穿好衣服生气。”他道。
“你不可以在一位女士面前脱个精光,陛下。”缪梨道。
“别的女士不可以。”翡光道, “但你是我的未婚妻, 理应没有那么多的约束。”
面对这张无表情的脸,即使缪梨有再浓烈的情绪,也在对方的毫无反应中流窜个精光。
羞恼是没有用的,她做了两下深呼吸,抹抹脸, 开始平静地跟翡光讲道理。
“不要我跟你没结婚,就算结了婚,也不可以随随便便这样。”缪梨道,“我们要互相尊重,陛下。这是友好交往的前提。”
缪梨认认真真地,翡光倒也认认真真地听,紫青的两颗眼瞳透出思索的光。
末了,缪梨问:“能做到吗?”
“可以。”翡光道。
看来他虽然无情,却不是不讲道理。
缪梨教导完这个便宜学生,终于注意到他歪了的衣服,强迫症作祟,伸出手去,到底还是忍住了:“自己把衣服拉拉好。”
“没这个必要。”翡光道。
他自顾自地走出门去了。
受伤的雀很快恢复健康,重获自由,缪梨却始终囿于翡光给的难题,无法开解。
她又努力了两天,明示暗示,捧着书对翡光道:“陛下,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喏,这里有很多活生生的案例。”
翡光正坐在高高的悬崖边垂钓。悬崖下有着许多受他意念操纵漂浮游动的宝物,鱼线下沉,显示宝物挂钩,他就开始收杆,手臂一扬,一个巧玲珑的水晶杯落在手里,他看也没看一眼,随意地往后扔掉。
这个值不少钱的。缪梨赶忙接住,悄悄装在口袋里。
翡光又继续垂钓。
“陛下。”缪梨道,“陛下,你听见我的什么了吗?”
由于太有效率,翡光处理国事跟玩儿似的,缪梨吃顿早饭的工夫,他已经把这一天身为魔王该做的工作做完,余下的时间于是成了他用来消遣的玩具。
他学什么都很快,等同于什么都没挑战性,几百年下来已经很佛系,扔骰子扔到什么,这一天大半的时间就干什么。
到王宫大到整个国度的魔种都习惯了他们陛下提前退休似的状态,放他自由,也受令不敢跟随,自从缪梨来了秘境之后,翡光形单影只的状态彻底改变,他走到哪里,缪梨就跟到哪里。
这也困扰不了他。
大多数时候,他只当她不存在。
除非缪梨像现在这样,一连把同样的话重复三遍,大有得不到回答就继续喋喋的态势,翡光虽然会很牛的意念操纵,可他没法把自己整聋。
“听见了。”他道,“但我不关心,也不在乎。”
他看向缪梨,眼睛里头尽是无动于衷的神色:“我不需要幸福。”
缪梨看着他,开始思考。
她忘记最关键的一点,他都不知道什么是幸福,又怎么会渴望幸福。
她抱着书坐到他身边来,他竟神奇地往旁边挪出点位置,这样的体贴破天荒头一回,让她顿时生出许多感动。
“谢谢你,陛下。”缪梨真诚地道,看翡光还继续挪,又道,“我坐这里没关系,你不用把位置让给我。”
“我没有在让位。”翡光道,“只是不想你挤到我。”
缪梨的感动顷刻之间荡然无存。
但她还是得维持亲和友善的微笑,以开蒙的责任感,耐心地替魔王解解幸福的美好。
“虽然婚姻未必是获得幸福的唯一途径,不过你铁了心要结婚,那么我告诉你。”缪梨道,“拥有一个两情相悦、互相理解的伴侣非常重要。到时候,你再也不用会现在这样百无聊赖,你跟她待在一起,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互相看一眼,心里也有很多很多的满足感。”
“可以牵手,可以拥抱,可以撒娇,可以尽情亲昵,嗯……”缪梨歪头思索着,“每天都能发掘新的惊喜,等到老得不能再老了,挨在一起,即便要面对死亡,也不觉得害怕。”
她着着,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憧憬,又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好像这种描述,她从前曾经出过口一样。
翡光安静听着。
听归听,他手上没闲着,又钓上来一串项链,这次没有往后扔,径直放到缪梨手里,同时毫不意外地看了一眼她那因塞着水晶杯而鼓囊囊的口袋。
缪梨发现翡光在看她的口袋,立马卡住正在的话题,解释道:“我看你不要了……”
“你可以拿。”翡光道,“反正我们结了婚,无论按照你的法律,还是我的法律,我们都可以共享财产。如果你希望独立管理财产也没有问题。”
合着缪梨刚才的话他完全没有听进去。
“我听了。”翡光道。
“那怎么——”缪梨正义的铁拳已经握紧,想想不过他,又默默放下,“我可是不会跟你两情相悦的,陛下。”
“我知道。”翡光道。
“那怎么一定要我?”缪梨悲愤地问。
“这是你跟我避无可避的命运。”翡光道。
如果命运硬要把缪梨跟翡光捆绑在一起,那它也太过无情了点。
“而且你跟我的,也未必是真的。”翡光道。
“怎么不是真的?”
“你又没结过婚。”翡光的瞳闪烁起妖异的光,“只不过是臆测。”
缪梨只觉一口老血往胸腔涌,脸上差点挂不住,要这个学生冥顽不灵,其实也不是的,因为她确实没结过婚。
“这是常识。”缪梨道。
“噢。”翡光点点头。
他仍旧钓他的鱼。
缪梨垂头丧气:“你不需要幸福,那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翡光不答反问:“你做过生意么?”
缪梨道:“问这干什么?”
“你会主动告诉交易方你的底牌是什么吗?”翡光道。
缪梨啪一下把书合上,严肃地看着他。
脸儿上很有些欲杀之而后快的凌厉,让漫不经心的翡光也不由得侧脸将她正视,可惜那雄赳赳的气势下一秒垮掉,她看着他,低声请求:“拜托你,告诉我吧。”
翡光放下鱼竿,悬崖底下的珍宝涨潮般涌了上来,没他念力附着,纷纷掉落地面。
“我没有想要的东西。”他道。
缪梨觉得他没有实话。
然而正像翡光的,他们是要做交易,他不实话也很正常。
缪梨虽然挫败,却不肯轻易放弃,开始锲而不舍地用一些难以得到的好处诱惑翡光。
是夜,翡光在大露台上晒月光,仆从知道缪梨肯定也在,送了点心过来。
缪梨用银勺把牛奶布丁狠狠挖一大块,放进嘴里,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神情。
婚姻的确不是获取幸福的唯一途径,有时候,一勺香浓醇厚的牛奶布丁就够了。
翡光躺在地上,双手垫在脑袋下当枕头,目不转睛看着天幕的月亮,放空思绪。
他没能放空多久,因为缪梨吃着吃着布丁,又开始话。
“陛下,这世界上有长生不死的魔药,埋藏在比秘境更神秘的地方。”缪梨轻声细语,“我有地图,可以给你。”
她换了策略,不再对他怒气冲冲,反正怒气冲冲也没有用,弟弟嘛,当然还是要和颜悦色地哄一哄。
翡光淡金的发在月光下泛出柔和的光泽。谁能抗拒长生不死的诱惑呢?他偏偏就能,把缪梨的话听进耳朵,却连睫毛也没有抖动一下。
“长生不死不一定是好事。”翡光道,“很无聊。”
“你现在的生活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缪梨又吃一口布丁,开出第二个条件:“从卡拉士曼给零国开一条独家供应链,怎么样?”
“不用。”翡光道。
“这为什么?”
“不需要。”
“可以赚钱。”缪梨道。
“不缺钱。”
“……”
缪梨一拍脑袋:“还有一个,这个你一定喜欢!传中储藏了九百九十九个美梦的宝瓶,被埋藏在不知名岛,后来海水漫上来,大家再不知道具体的藏宝地点。不过我有藏宝图。”
缪梨有那么多藏宝图,却从来没有去寻过宝,她潜意识里觉得这种虚无缥缈的传不牢靠,就算真的有,也不可能抛下整个国家去寻找,还是算了算了。
但是,用藏宝图来交换一份婚约,也算物有所值。
她想换,也得翡光肯要才行。
反正他是不要。
翡光坐起身,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想的却不是缪梨的宝瓶,而是别的什么,随后道:“你过来。”
爽脆的少年音,听到耳朵里真是享受。
缪梨吃完最后一点布丁,擦擦嘴巴,跳下椅子朝他走去。
翡光并起两指,在她手腕上虚虚一点,她体内和谐并存的几股魔力仿佛受到感召,顿时飞快循环起来。
“你掌握的魔力很多,是他们几个给你的?”翡光的是问句,神情却很笃定,并不需要缪梨回答,“魔力不错,可惜太弱。但与其太弱,不如你不会用。”
缪梨刚想什么,又听他道:“跟着我的魔力走。”
她只觉体内多了一股陌生的魔力在游走,行进得很快,却十分平稳,其他的魔力纷纷朝它汇聚而去,汇聚得略显吃力,她连忙凝神,听翡光的话追寻他的魔力,不同源的力量逐渐绞成同一股索,越缠越紧,激起的波动也越来越大,她本身的魔力开始无法维持稳定,被躁动起来的外源吞吃。
缪梨脚尖点地,缓缓腾空,她双目发直,神识全集中用在跟魔力的纠缠之中,因而没有注意到,密密麻麻的藤蔓攀爬上露台,大树枝头不约而同朝她的方向倾斜,顷刻间生长起来的花与草与树,毫不客气地将她与翡光团团包围。
翡光已经站起。
他虚点在缪梨腕上的手指一按,完全贴了她的皮肤。他改按为握,握紧她,扬声道:“把火放出来。”
这是翡光第一次跟缪梨有肌肤接触,握住她时,他睫毛轻轻一颤,仿佛鸟羽拂过水面,漾起涟漪。涟漪随即平息,没了踪迹。
缪梨闻言念头一动,几乎同一瞬间,魔火就从她手心绽放出去,席卷了所有包围的植株。
她用魔力从来没有这么流畅丝滑的时候,随心所欲,想施展就施展得出来,烈火熊熊燃烧,她兴奋地再想往回收,翡光却阻止了。
“继续。”他道。
原本晴朗的夜幕突然阴云密布,天雷滚滚,闪电在厚厚的云层里忽隐忽现,远处刮来的大风助长火势,火再大些,眼看就要烧到他们两个身上。
瓢泼大雨哗啦啦落下来,一道巨大闪电把地面劈开惊人的裂缝,裂缝之中又生狂草,火却在雨中逐渐消散。
魔力在血脉中狂跑,缪梨在酣畅淋漓的同时感到有点儿疲乏,迟迟不见翡光下一步的指令,很想收手,这个念头生出,漫天大雨突然停息,风刮在脸上,骤然有了逼入骨髓的冷意,寒冰的长刺在高空凝结,扑簇簇坠落,朝缪梨与翡光刺来。
“心!”缪梨惊道。
她抬手格挡,跟前顿时并排长起三棵巨树,将危险尽数挡去。
翡光没有遮挡物,依旧不见丝毫惊慌,冰刺射到跟前,他抬手轻轻一推,虚空之中仿佛生出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把所有的攻击推了回去。
来一波,他反弹一波,这么厉害,架不住缪梨魔力奔腾起来,制造出的寒冰多如牛毛,动作迅捷也难免遗漏。
缪梨亲眼看见有根冰刺穿过翡光的格挡,朝他脸上扎去,按那个势头,恐怕一下把他眼睛扎穿。
她毅然离开巨树的屏障,纵身扑向翡光,以自己都想不到的速度抓住冰刺,避免了大事的发生。
缪梨稳住身影,才心有余悸地发现,她手里抓停的冰刺,尖端离翡光的眼球只有一两厘米的距离。
抓得不及时,或者尖刺再长些,翡光的眼睛就保不住了。
“没事吧?”缪梨问。
她这一扑,魔力四散,烈火顿熄,乌云溃逃,藤蔓窸窸窣窣缩回所有不可见的角落,唯有她手里握着的寒冰还在散发致命的冷意。
对于缪梨的见义勇为,翡光表现得非常淡定。
尖刺都要扎到他眼睛来了,他还跟没事似的,也不道谢,只是淡淡道:“不用这么激动。”
“拜托,你有没有搞清楚刚才是什么情况?”缪梨道。
“这个东西伤不到我。”翡光道。
他抬手,指尖在冰刺尖端轻轻一触。
也没见用什么力气,但缪梨手心倏然空落,下一秒,寒冰就碎作绵密细腻的霜,须臾,融化得半点痕迹都没有。
像翡光这样的厉害角色,怎么会想不到有漏网之鱼,但是漏就漏,哪怕漏的是条大鲨鱼,他也没在怕的。
除开对自身实力的极度自信,还因为他完全生不出害怕的情绪。
没有感情在这个时候倒不见得是坏事,至少让他保持了近乎变态的镇定。
缪梨板着脸:“好的。除了这些,你还有别的话对我吗?”
“跟着我学,你的魔力会在短时间内得到很大提高。”翡光问,“你想学么?”
缪梨的神情立马松动,声音也软下来:“想。”
“我可以教你。”翡光道,“从明天开始。”
“你为什么愿意教我?”缪梨问,“我的魔力强大不强大,对你都没有影响。”
“在世俗的夫妻关系中,丈夫有帮助妻子的义务。”翡光道。
缪梨马上更正:“我跟你不是夫妻。”
“迟早会是。”翡光道,“对我来没多大差别。”
他在自作主张代入丈夫角色的时候,对缪梨倒是极为慷慨。
最需要他慷慨的地方,却气得不得了。
翡光完,自认没有什么事情,转身要走。
缪梨叫停他,她的脸又板起来:“陛下真的没话了吗?”
“没有。”
“你有。”缪梨恨铁不成钢,左右两只手齐上,轻轻捏住翡光的脸,迫使他看向自己,“你欠我一句感谢,陛下。”
“我并没有叫你来救我。”翡光漠然。
他被掐着脸,那股冷漠劲儿在脸肉的变形中少了大半,一半滑稽一半冷漠,显得好笑起来。
“那你应该在我动手之前。”缪梨道,“没有事先表态,就应该在接受了其他魔种的善意之后,句谢谢!以后这样,谁还会帮你?”
翡光沉默了。
他定定地看着缪梨,没有摘掉她在他脸上作乱的手,只是不话。
他不话,缪梨就一直保持掐他脸的动作,她没用力,但手臂僵在半空也是很酸的。
这股孩子斗气一样的局面,以翡光的开口告结。
来到秘境短短几天,缪梨已经很熟悉魔王的脾性,知道他是块冷硬的骨头,也做好了他不配合的准备,但没想到,他妥协的速度比她想的快很多。
“谢谢你。”翡光道。
他此话一出,缪梨的眼睛惊奇得圆溜溜起来。
她不自觉放开他的脸,心里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震惊,自认为做到一件世界之最的难事——毕竟作为一个王,向另一个王道谢是可做可不做的事情,按翡光的性格,他肯定认为没有必要。
可,如今他把谢谢出口了。
翡光目送缪梨离去,她的雀跃全写在脸上、背影上,跑得远些,她以为他看不见,还高高跳起。
难以理解的行为,他完全不觉得那一句话有什么好值得她动容成这样。
他也不知道在道谢与不道谢之间,为什么自己最终选择开这个口。
缪梨想得不错,翡光的确认为道谢没太大必要。
至于做出最终选择的动机,他懒得探究,也不想探究,把衣服一脱,从露台跳下,落进台底冰凉的湖。
翡光在湖里洗了个冷水澡,湿哒哒地上岸,此时夜已经很深了,他不想睡觉,胡乱穿上随手召来的干净袍子,光脚走到王宫深处,踏进一个亮着光的房间。
房间里坐着侍奉了翡光多年的占卜师。
占卜师端坐在高台上,浑身笼罩在斗篷中,面目不清,跟前摆个水晶球,水晶球里散着迷蒙不清的雾。
他朝翡光点头致意,道:“陛下在坚定地按照命运的道路走么?”
“我不认为我的生命除了完成既定命运之外,还有其他意义。”翡光道。
湿哒哒的金发贴在他脸上,使他的面目显出一点脆弱感。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加那道锁?”占卜师问。
翡光循着他的视线,看向左脚脚踝那道黑锁。
缪梨看的时候,总觉得他这把锁很沉,锁的确很沉,十个大汉也拉不动的负重,戴在他脚上,他每天还走得那么悠闲。
“陛下您看见的命运,除了跟缪梨女王永远纠缠外,还有一条吧。”占卜师道,“您的心会为她大乱,既然这也是命运,为什么又要戴上禁锢感情的枷锁逃避它?”
“我习惯了没有情绪波动的感觉。”翡光道,“不想改变。”
他看着水晶球里的混沌:“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不算像他们一样,成为无用情绪的囚徒。我选择了命运里的一个可能性,理应有权利拒绝另一个可能性。”
“那么。”占卜师问,“看着缪梨女王时,陛下心中全无波动吗?”
“完全没有。”翡光道。
翌日清,缪梨终于又跟翡光在同一个餐桌上用餐。
他真扛饿,这几天里才吃了两三顿,吃得还不是很多,精神却一如既往地好。
对于这样偷偷摸摸的注视,翡光已经习以为常。但他十次里还是有九次会直接点破:“你在偷看我。”
缪梨的脸皮由薄变厚,刚开始被抓包还会强行解释,现在连掩饰也懒得掩饰:“不错。”
翡光问:“为什么看?”
每次偷看他,缪梨都有不同理由。
上一次是看他肚子有没有饿瘪,上上次是有只虫子落他头顶,上上上次,他长得很像她朋友茉莉的理想型。
缪梨这次不用找理由,她是真的有事:“你今天什么时候有空教我增长魔力?”
“晚点。”翡光道。
缪梨“噢噢”两声应下,又道:“如果我变强了败你,你应该听从我的一切条件,对不对?”
翡光道:“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翡光拿起餐巾擦嘴,不假思索:“不可能败我。”
他跟奢玉一样,有着爆棚的自信。
“那么你跟奢玉比谁更厉害?”缪梨又问。
“现在不分上下。”翡光道,“以后难,要杀奢玉,只有趁现在。”
缪梨心里一沉:“你会杀他么?”
“我对他不感兴趣。”翡光道。
缪梨放在桌底的手悄悄握了起来。她道:“也好。以后,我会败他。”
这次翡光倒没不可能。
他起身离开餐桌,缪梨跟着起身,他走到哪里,她也到哪里。
原本以为翡光要去王宫训练场,结果他走出王宫大门,骑上龙,准备往远处飞。
他的龙真漂亮,鳞片金闪闪,可比主人有感情多了,看见缪梨,会低头行礼。
缪梨的波波不在,她只好坐翡光借她的一条龙。
“要去哪里?”缪梨问。
“荒山。”翡光道,“去屠龙。”
“什么!”
缪梨想追问,翡光的金龙拍拍翅膀起飞,一下把她甩得很远。
两条龙一前一后飞到荒山,那儿已经改成大型的屠龙场,黑铁林立,刀刃森森,龙的咆哮,隔老远就能听见。
咆哮声只有一道,要杀的龙也只有一头。
落地之后,缪梨总算能逮住翡光刨根问底:“为什么屠龙?”
“该死就要杀。”翡光道。
载他们来的两头龙听见将死之龙的叫嚣,都变得躁动不已,相同血脉的感召,让他们的眼神变得野性十足。
翡光反手下按,两头龙齐齐坠地,头几乎给砸得陷进土里,立马恢复老实,再不敢生出歹念。
“走。”翡光道。
龙以比逃命更快的速度飞走了。
看守得知魔王到来,跑出跪迎。翡光好像没看见他们也没听见他们的话,自顾自往里面走。
缪梨感觉从翡光嘴巴里也无法干脆利落地得到情报,放慢脚步叫了一个看守过来,问他这里待宰的龙犯了什么罪过。
“这头魔龙生性邪恶。”看守道,“一直在荒山里蛰伏,靠猎捕同类为生,后来它吃龙吃腻,跑到魔种聚居地,吃了很多魔种。魔龙太过凶恶,只有陛下才杀得了。”
缪梨点点头,加快脚步,追逐翡光的步伐。
翡光已经走到一座森严的大门前。
他没有动手,门自发地开,缪梨恰好赶到,扑面而来一阵浓重的铁腥味,挥之不去,她抬眼一看,被门内密密麻麻插墙的武器震慑得头皮发麻。
这是座武器库,里头成千上万的铁器,全是为屠龙而造,刚刚开刃,雪亮得晃眼。
翡光伸手,一柄长刀铮地从墙壁脱出,飞到他手上。
他将刀刃对准手心往下压,手心顿时多了条清晰的血痕。
血从伤口冒出,晃晃悠悠在空气中聚成一团,一团分作十团,十团分作数十颗,数十颗不断细分,细分成数不胜数的许多血珠,血珠随翡光挥手的动作四处飞去,每一滴都准确无误地附着在一柄武器上。
“没有魔王的血液,龙死不了。”翡光道。
缪梨看鲨鱼牙一样密集的武器看呆,须臾反应过来翡光在给她讲解,连忙道:“要我帮忙么?”
“不用。”翡光道,“见不了鸟断腿,何况屠龙。”
“一个是无辜,一个是罪魁,能一样吗?”缪梨没好气地,“魔龙为祸四方,不杀岂不是更多魔种受害?”
她这么了,翡光还是不用她插手。
“你没有经验,会妨碍我。”他道。
他往武器库深处走去。
缪梨跟在他身后,越往里走,铁腥味越重,铁器重如千钧,铁器的味道也重如千钧,缠搅在一起,沉重得她呼吸不过来。
翡光在武器库尽头停下脚步。
武器库原来是通的,原来有两道门,比起进来时的大门,这道门显得更为恐怖,门上缠绕铁链,贴满防御的魔符,门后头,更是传来迄今为止最清晰的龙息。
沉沉的怒吼震耳欲聋,仿佛来自立足的每一寸土壤。
“你可以现在离开。”翡光道。
缪梨把手背到身后,握开一扇魔符,深呼吸两下定定心:“我不害怕。”
魔符齐齐焚毁,铁链寸断,大门轰隆隆地动起来,每开一寸,就有移山一寸的可怕气势。
磅礴的热气从门外喷涌进来,随着门的大开,热气弥漫了整个武器库,缪梨揉着眼睛,努力往里头看,没想到里面居然很平静。
熏眼睛的热气散开,放眼望去,只有嶙峋的石头,哪里有龙的影子?
这么反常,叫缪梨心里莫名的不安。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下一秒到来的意外证明她的警惕是对的——
轰隆一声,巨物从天而降,砸在眼前,沙尘滚滚,地也摇了三摇。
翡光在地动山摇中岿然不动。
尘嚣散去,那不明之物露出真面目。
那是一只狰狞的龙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