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 未婚夫他无情无欲(九) 便宜弟弟与谁……
翡光手一颤, 险些把汤洒出。
这样的失态——即便是这样的失态——在他身上也从未有过,一股无法遏制如山洪冲破的渴求席卷了他,他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渴求, 是缪梨的。
美丽的少女因为畏寒, 在翡光怀里缩得的,鹌鹑一样, 可热汤的诱惑力实在很大, 于是勉力伸出一只手去够,可惜没能够着。
缪梨迷迷瞪瞪, 眼睛里只有汤水散发的热气, 对于揩了翡光一点点油的事情无知无觉, 拿一次不成,她抖着手卯着劲儿, 第二次去够。
这次本该得手,居然又落了空。不是缪梨的问题, 是翡光在关键时候莫名其妙地把水壶拿开。
他低头看着她, 目光落在她紧抿的嘴唇上, 不知怎的有些摇摆。
缪梨的嘴巴很好看, 形状优美,日常拥有花瓣一般润泽的红色,现在因为寒冷和虚弱, 她的唇褪去血色, 微微干涸,望着实在是生不出什么绮念。
翡光把水壶拧了回去,伸手在缪梨唇上一点。
他仍然是坐怀不乱的姿态,此刻的举动也不过像进行什么研究,指尖点过去, 像点在绵绵的冰上。
冷,但的确很软。
他手指上有残留的汤汁,缪梨忽然舔了一下。
翡光异瞳震动,立马要把她扔出去,随后以极大的自制力硬生生扭转了念头,好在肢体反应得比脑袋慢,想是这么想,他始终把她抱得稳稳。
缪梨尝到一点点滋味,然而那一点点汤早已冷却,她失望至极,失去水源令她寒冷加倍,不由越发偎牢了翡光。
有那么几十秒钟,翡光顾不上理睬缪梨。
刚才缪梨突如其来那一下,令得他心脏猛烈收缩,同时遭受了迅捷而狠厉的电击。
电击来自左脚那道黑沉沉的锁,翡光还没来得及分辨刚才的自我异常出于什么,就被电掉了所有探究的欲望,理智以前所未有的高傲姿态降临,嘲笑他在孤峰的极端条件下还有空闲接二连三失神,根本不像自己。
翡光恢复了冷静,变作平时那个他,于是他很不舒服地意识到,缪梨实在挨得他太紧,并且这接触面积大到没边了。
他拿下缪梨的手,那手下一秒又抓了回来,抓得更紧更用力,他把缪梨往外轻推,明明体力上占据完全优势,竟不能把她推开。
这一个未婚妻,比八爪鱼还要厉害。
翡光终于还是放弃了,把水壶重新开开,这次没有鬼使神差地捣乱,把所有的热汤都喂给缪梨。
看似平平无奇的汤,蕴藏着镇居民多年的经验与智慧,喝下去通体暖和,缪梨渐渐不发抖,眼睛里也有了神采。
缪梨轻轻吁出一团暖气,慢慢抬眼,看清了翡光的面目,以及他背后连天的雪色。
她怔怔的,过一会儿道:“我还以为是做了一个梦呢。”
“想太美。”翡光道。
“不美。”缪梨道,“刚才我梦见我冻死了。”
她注意到自己正被翡光抱在怀里,还注意到他贴着她的那只手,此刻仍在给她输送魔力。
“多谢你。”缪梨非常感动,捧着喝空了的壶,乖乖道谢。
但她的感激之情没能持续太久,翡光见她状态大好,抬手一掀,她就咕噜噜滚在了地上。
缪梨衣服厚厚,外头又裹了斗篷和翡光的外套,滚着也不疼,不过她那颗满怀感动的心以及翡光在她心里建立起来的新形象,随这一滚碎了个七七八八。
缪梨坐在地上,幽怨地看着翡光。
他到底在她命悬一线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所以她还是很快原谅了他,撑着地板自己站起,起来之后发现非常腿软,往前走两步,力不从心。
缪梨写了两张魔符贴在腿上,增强腿部肌肉的力量。
可逗留的时间每多一秒,这诡异的孤峰就多吸取一点儿她的魔力,缪梨跟翡光不同,就算得到了他些许魔力援助,本质上还是有限,照这种情况能不能走上去找到龙,找到龙能不能平安到达地面,还真不准。
缪梨看着翡光,翡光看着她。
以翡光的头脑,不可能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没有想到,所以在缪梨把“怎么办”问出口之前,他已经转过身去,向她展示出后背。
“什么?”缪梨道。
“我背你上去。”翡光道。
“这能行吗?”缪梨迟疑着,“还要爬山,体力负担太大,你……”
翡光回过头,一个眼神就让她噤声。
缪梨跟这位未婚夫并没有默契,却在第一时间读出了明晃晃写在他眼睛里的话,一句是“住嘴”,一句是“快点”。
简洁明了,很有威慑力,缪梨马上闭紧嘴巴,过去趴伏在他背上。
一贴紧,翡光的魔力又将她环绕,至少不必再担心被这座孤峰吸干了。
翡光很轻松地站直腿,往外走去。
走出山洞,寒风扑面而来,缪梨才知道山洞里那一点点的温度差是多么可贵。
她看见丢在地上的登山杖,拍拍翡光的肩头,道:“我的手杖给你用吧。”
翡光像是耳朵和眼睛同时失去功能,连看也没往地上看一眼,径直绕开手杖,顺山路而前。
孤峰很险峻,但对翡光来根本不是事儿,背上背着缪梨,他还是走得又快又稳,浓重的雪雾遮挡了大半的视线,就算全部遮了,对他也没有妨碍,缪梨很怀疑,翡光闭上眼睛都能到达峰顶。
“你冷不冷?”缪梨问。
在找到龙之前的路途,她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待在翡光背上就好,这让她感到很过意不去,唯有殷勤地嘘寒问暖。
围巾翡光还给了她,从她的视角,能看见风呼呼地往翡光脖子里灌,她心里不安:“围巾给你围上吧,陛下。”
缪梨正抬手准备解开围巾,忽觉一个摇晃,翡光双手松脱好像要把她摔下去似的,唬得她连忙抓住他的肩膀。
她听见翡光的声音从前头飘来:“还乱动吗?”
缪梨顿时气短,她是好心,他倒完全不领情,围巾围得再暖和,他胸膛里那颗心还是冷的,不如留在她脖子上,省得热脸贴冷屁股:“我再也不动了!”
“很好。”翡光道。
缪梨赌气不再话,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希冀出现一个龙的轮廓,可惜盯了许久,除了茫茫的前路,什么也没能看见。
她看得认真,底下突然又一个颠簸,把她吓一跳,低头去看,阶梯是平整的,不可能哪里绊脚,所以翡光又是故意。
“您骨质疏松吗,陛下?”缪梨问。
比起体力不支的恹恹样子,她现在已经算得上精神奕奕,又变回活力四射的缪梨。
这当然不是坏事,只是翡光对于恢复活力的缪梨总存在着诸多挑剔。
“不要整个趴在我背上。”翡光道。
她奄奄一息时他抱她,完全出于特殊情况,现在已经大好,不需要再有那么大面积的身体接触,他愿意给她代步,她理所应当拿出觉悟,在爬山过程中保持一个虽然很累但放他后背自由的姿势。
翡光觉得这应该自觉,没想到缪梨根本没有这种觉悟,只能费点口舌提醒她。
提醒完之后,他感觉到心里涌上来一股反叛,也就是缪梨的反叛,她非但没有后仰,反而把脑袋也放在他肩头,得寸进尺起来。
缪梨默默地得寸进尺,没有话。
翡光又道:“缪梨。”
叫名字,已经有了点点警告的意思,再简单的头脑都能听出,可缪梨偏偏无动于衷,还声哼歌。
刚才翡光装听不见,现在她也装听不见。
她忘了跟漂亮弟弟斗,姐姐不总会是赢家,也忘了翡光并不是一般的漂亮弟弟。
天地一个旋转,缪梨就被翡光放在了地上。
阶梯冰凉,他也不拖泥带水,丢下她抬腿就走。
玩大了。
“诶,陛下!”缪梨连忙扬声道,“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翡光不听,还是要走,发觉腿脚有些牵绊,低头看去,看见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裤腿。
缪梨真是低估了翡光羞耻心的下限,他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发现她拽着他,第一反应就是开始解裤子。
缪梨震惊得眼睛都圆了,赶紧按住他的手:“我错了我错了,陛下别这样。”
“挨着我吗?”翡光问。
缪梨连连摇头:“不挨,有多远离多远。”
“还话吗?”翡光又问。
缪梨头摇得只差甩出去:“不!我一个字也不!”
翡光这才松开要对自己裤子不客气的手。
但其实,他不要裤子也没什么用,逼急了缪梨还可以抱他的腿,这挑衅的话缪梨是万万不敢再出口。
翡光重新把缪梨背了起来,缪梨遵守诺言,尽可能减少接触面积,并且不让任何一个音节通过她的嘴巴往外逃窜。
沉默使登山途中的气氛更加压抑。
在漫长的压抑中,翡光跟缪梨终于到达峰顶。阶梯一直凿到尽头,明工匠们也曾经到达顶峰,但随即出现在眼前的一丛白骨和工具明,他们再没能下去。
“可惜。”缪梨叹道。
她慢慢落到地面,用流失中的魔力生成枝花,怀着尊敬的心情放在白骨之前:“感谢你们。”
翡光看着她,没有做声,等她献完花才道:“下去吧。”
“为什么?”缪梨错愕,“龙还没找到。”
要不是为了龙,他们哪至于千里迢迢来爬这鬼峰。
翡光伸手一指,缪梨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风吹散冰冷的雾,显露出一架壮观而完整的龙的骸骨。
骸骨之下,更有许多类魔种类动物的零散骨头,堆叠成壁垒。
龙骨盘踞在那儿,生前的威风姿态隐约可见,然而再威风也是死了,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这一副骨架对缪梨和翡光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缪梨惊呆了:“怎么会这样?”
孤峰极寒,原来不光魔种无法存活,龙也无法存活。
魔种有来无回,是因为没精力再下山,龙好歹有翅膀可以飞,怎么不飞走?
不解之谜。
“难怪你的占卜师要给三个地方。”缪梨道。
她原本以为诅咒需要魔龙三个亲族的力量才能解开,现在看来,或许占卜师真是考虑到了这种亲族不在世间的情况。
缪梨发现翡光的脸色有点难看,她也能理解他的脸色为什么难看。
如果岩浆海和有无岛的魔龙都死掉,那他们之间的诅咒也就解不了了。
“不会那么衰的。”缪梨道。
翡光还是没有话。
他一捏手,龙的骸骨就发出被狂风穿过般嘎嘎颤抖的声响,所有的骨节都在剧烈摇晃,摇晃之中不知道哪一段骨头率先掉落,整座骸骨瞬间土崩瓦解,刷地垮下来,骨头散了一地,与魔种的骨头混在一起。
“走。”翡光道。
他是跟身边的缪梨话,缪梨的声音却从远处传来:“等一下。”
她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他,正弯腰在地上捡拾着什么,心翼翼地装在口袋里。
捡完东西,缪梨才走回翡光身边:“我们要走下山去么?”
翡光摇头。他抬腿往悬崖边走,示意缪梨跟上,末了面对苍茫不见底的高空,向缪梨伸出手。
缪梨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懵懵地把手搭上去,听见他道:“你有帝翎的魔力,所以你会飞。”
“会是会,不熟练。”缪梨道,“而且,啊——”
而且她没独立飞过这么高的地方,而且她的魔力不足以制支撑她飞到地面。
缪梨完全没机会把这些出口,就猝不及防地被翡光拽倒,跟他一起从悬崖掉了下去。
锋利的风不住往缪梨口鼻中扎,她像坠入无边大海的溺水者,只能凭本能又一次抱紧了浮木一般的翡光,努力施放魔力使风听从她的意志,但正如她预料的那样,魔力太过稀薄,风全嘲笑着从她指间流窜,根本不听使唤。
这个死翡光!缪梨惊慌失措地想,她躲得过冻死,却躲不过跟翡光一起摔死的命运,太不公平,两次她都没得选。
她正在心里把翡光骂个狗血淋头,手上忽然涌进大量魔力,一瞬间风声了,她也终于能够听见翡光在她耳畔的话:“冷静一点飞。”
强大的魔力使缪梨仿佛找到船舵的航海士,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操纵风变得容易起来,她想往地面飞,立时有一阵风席卷而来,将她与翡光包裹,飞速往地面俯冲。
“慢一点,慢一点!”缪梨道。
风不做声地慢了下来,并且吹开挡眼的雾,让底下的所有景观一清二楚,也让缪梨放下了悬着的心。
地面还远,但不是遥不可及,回到地面的过程远没有想象中危险。
缪梨张开手臂感受风的流动,逐渐觉出高空飞翔的意趣,寒冷与没找到龙的失望抛到脑后,眼下只觉畅快。
“那再飞快一点。”缪梨道。
她一头往下扎,风又呼呼涌来为她造势,真好玩极了!
缪梨兴高采烈地抱住她的魔力提供者,笑得格外欢畅:“别怕,我带你飞!”
被她抱住的魔王脸上根本没有半点惧色。
风吹得他淡金的头发乱飞,他不在意,地面越来越近,他也不在意,唯一在意的只有被缪梨紧紧拥抱。
他告诉过她,不许再这样,她听进去一回,听不进去第二回 。
翡光流露出极端无语的表情,终究没有什么,任由缪梨这么抱着,与她一同飞往广袤的大地。
缪梨跟翡光飞行的途中,镇居民正在为他们这两个不自量力的异乡客举办简单的追悼会。
居民们告诫过他们两个,他们两个硬是要去赴死,那是他们的选择和自由,居民没理由阻拦,只是可惜了两条年轻的性命。
“好一对年轻漂亮的姐弟,就这么死了。”给缪梨热汤的店主抹着眼泪道。
于是缪梨落了地,正正好好听见这么一句满怀感伤的追思。
“哪里的姐弟死了?”缪梨问。
围在一起的居民被这话问得齐齐转头来看,一看大惊,活像见了怪物,刷刷刷退开三米远。
“你们还活着?”店主的震惊尤其显著,“活着从孤峰下来了么?”
“不错。”缪梨道。
她随即意识到,大家叹息的漂亮姐弟就是她跟翡光,这话她听到了,翡光当然也听得到,她立马生出许多心虚,心翼翼看向那个不知情中当了弟弟的未婚夫。
翡光没有什么反应。
他在一片啧啧称奇中离开,进了饭店,找个座位静坐。
追悼会顿时变成欢迎会,这儿的居民其实很热情淳朴,见缪梨跟翡光归来,大惊之后十分欣喜,纷纷拿出糖果请缪梨吃,好叫她享受平安归来的喜悦。
“孤峰上有什么?”
“上面真有龙吗?”
“你们上去找龙做什么?”
“你弟弟太好看了,他定下婚事了吗?”
缪梨被蜂拥而来的问话堵得张不开嘴,实在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幸而热心的饭店店主挥舞着勺子,用魔法替她封住了大家的嘴。
“虽然有惊无险地回来,但也累了吧?”店主瞧着缪梨落地之后逐渐发白的脸色,“在这里休息一晚再启程,收你一半的房费就好啦。”
缪梨笑笑,的确觉得疲惫,接受了店主的好意:“多谢你,那我跟陛……跟我弟弟一声。”
“还有。”她掏掏口袋,从里头掏出一块刻满名字的铁牌,交到店主手上,“这是我从上面带回来的。工匠们已经不在了,或许他们的家属还会回到这个地方等待他们回来,到时候请你把这个交给他们,当作纪念吧。”
店主看看手上的名牌,再看看缪梨,神情不像刚才,多了两分尊敬,点头道:“好,多谢你。”
出来混果然都是要还的,缪梨借着翡光的魔力在高空飞得很畅快,落到地面没一会儿又虚弱起来,很需要进补。
这种时候,她难得地开始怀念翡光给她熬的那个苦苦魔药,难喝是绝对的难喝,但喝下去的确是精力充沛。
不知道现在厚着脸皮请翡光给她熬一锅,他肯不肯。
缪梨一边想一边走进店里,发现翡光跟前的桌面上摆满好吃的,的店统共几根支撑的立柱,柱子后头都藏了魔女,目露金光地瞧着翡光看。
翡光仿佛没看见,只抬头凝望天花板。
他的头发乱糟糟,半空中被风吹成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横七竖八地撇着,尽管如此,不减美貌。
缪梨时不时会忽略翡光的好皮囊,一来她见过的美丽魔王太多,已经不觉得稀奇,二来翡光臭屁的性格已经把她气得火冒三丈,哪里还有工夫欣赏他的脸。
不过翡光这被她忽略的诱惑力,在其他魔女眼中简直如同新制的香料一样浓烈又醇厚,大家快乐地送上吃食,个别细心的还在盘子边缘写了自己的名字。
这样用心,败在翡光是个睁眼瞎,他不感兴趣的,压着脑袋也不能让他看上一眼。
缪梨的走近让翡光有了反应。
他眼睛一眨,仰着的头放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今晚在这里休息一晚,好么?”缪梨道,“我的身体有点虚,想要养精蓄锐。”
“可以。”翡光道。
缪梨于是拿回寄放在秃顶鸟那里的行李,在店里住了下来。
她请店主给两个房间,翡光没有异议,甚至帮她拿了行李到楼上。
“我住这里,你住隔壁。”缪梨道。
她把钥匙交到翡光手里,低头嗫嚅一会儿,话得声,抬头一看,翡光正盯着她瞧。
缪梨忽然殷勤起来:“你跟我来一下。”
她敞开大门,让翡光进了她的房间,拿出梳子仔仔细细地把他的头发梳理好。
翡光的发质实在不错,柔滑有光泽,由于他不肯坐,她只能站着给他梳理,他虽然不如其他魔王高,到底是比她要高,她不得不微微踮脚,把他别到耳后的头发勾出来。
“这样好多了。”缪梨道,“还满意吗,陛下?”
翡光淡漠地道:“你想要什么?”
她装得若无其事,心里那股蠢蠢欲动的劲儿早把她出卖,既然知道他能感受她的情绪,又何必做表面功夫。
他没意识到,缪梨这样画蛇添足的表面功夫,他没有拒绝。
“我想要你的魔药。”翡光这么直接,缪梨也就开天窗亮话,“你嫌麻烦把配方给我,我自己去熬。”
“不。”翡光道。
他完就走了,把缪梨留在房间里。
被拒绝,缪梨倒也不是非常意外,毕竟这里不是秘境的王宫,翡光人生地不熟,肯定懒得弄药材也懒得熬。
她笑笑叹口气:“算了算了。”
缪梨在浴室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冲掉身体每寸肌肤残留的寒意,换了身舒适的衣服,觉得不用冒险的时间真是安逸。
洗完澡肚子饿,她想到下面的饭厅找点吃的,路过翡光的房间,犹豫一下,还是上前将房门叩响。
“陛……”缪梨顿了顿,“翡光,要不要一起下去吃点东西?”
她等待着,没有等到回答,再敲两下,里头还是一片寂静。
魔王那不想回应就不回应的毛病可不好。
缪梨不管他,自顾自下了楼,找店主要了一份餐,掰开面包就着浓汤吃,吃得津津有味。
饭很好吃,不过对比王宫里的菜肴是理所当然的粗糙了,翡光那个娇生惯养又饱经考验的胃,还真未必吃得惯这样的伙食。
缪梨快吃完的时候,店主暂时结束手上的忙碌过来攀谈。
他在外面帮缪梨挡下大家七嘴八舌的提问,其实自己对孤峰上发生的一切也很好奇,趁这个机会询问缪梨。
缪梨避开她跟翡光寻找龙的真实目的不谈,把孤峰上的见闻简单了,得出结论:“平时不上去是对的。只是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龙在生死关头不离开孤峰去求生,或许那时候它已经动不了了吧。”
店主却摇头:“不是这样。”
他多年之前,镇与孤峰并不是现在这样的严寒天气,四季分明,龙在孤峰上筑巢,一直是那样生活。后来气候变了,冰雪覆盖,温暖抛弃了这个地方,但据龙还日复一日地守着它的家。
“受不了苦寒的魔种早就搬走啦,镇的温度还可以忍耐,孤峰上真的受不了。”店主感慨,“本来以为传闻是假的,原来是真的,龙到最后也没离开自己的家。”
缪梨也很感慨。她想想这头龙,再想想秘境那头无恶不作到死了都要来个诅咒的魔龙,心道即便拥有同样的血脉,行事也不一定相似。
“对了,你弟弟还没回来么?”店主问。
“啊?”缪梨喝点最后一勺汤,“我弟弟去了哪里没有回来?”
“不久之前他问我有没有煮魔药的坩埚,我这里没有闲置的锅,告诉他西边的魔药铺子里有,可以借去煮药,他就走了。”店主道,“煮了这么久啊。”
缪梨听得怔怔,一时之间不知着急还是感动,把勺子往汤碗一搁,匆匆起身:“我去看看。”
根据店主的时间,她算了算,远超过翡光在王宫熬药的时间,即便需要买魔药,也用不了这么久。
缪梨跑着往西边去,跑出一段路,忽然懊恼没跟店主问清楚魔药铺子叫什么名字,西边房屋很多,这要怎么找?
缪梨完全不必生出这种担忧,因为当她跑得更远些,就看见一个魔女们三两群聚着停留的门面,她心里一动,过去瞧,果然就是她要找的魔药铺子。
缪梨再踏进门一看,那个坐在热气腾腾坩埚旁边的,可不就是翡光?
她的表情随即微妙起来。
翡光应该也是沐了浴才出的门,晾着半干的头发,又是穿着单薄的长袍,生怕冻不够一样。
这并没有什么稀奇,让缪梨表情微妙的是,翡光左边坐了一个美女,右边也坐了一个美女,两位魔女很是殷勤,正笑眯眯地同他话。
当着未婚妻的面,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缪梨心里喜滋滋地想,这不解除婚约,真是不过去。
或许她的喜悦之情太过直接和强烈,翡光若有所感,抬头望来,将她看了个正着。
“嗨。”缪梨笑眯眯地招招手。
翡光没有话,收回目光,沉默地盯着坩埚看,坐在他两侧的魔女比他热情多了,也笑眯眯地跟缪梨招呼。
缪梨走进去,两位魔女识趣地起身离开,离开之前不忘给翡光留下纸条。
缪梨在翡光身旁坐下,好奇地想看纸条里写了什么,翡光却出手如电,拿起纸条扔进火堆,那些未能面世的甜蜜蜜的字眼,就这样跟木柴一起化为灰烬。
太不解风情。
“因为太受欢迎,所以在这儿被绊住了吗?”缪梨问。
未婚夫受欢迎,她很高兴,未婚夫给她熬药,她很感动,归结下来就是她现在心情挺不错,连带着话也甜甜的。
翡光还是不话。他手边的一个杯子自发动了起来,漂浮在半空,晃晃悠悠往煮得咕噜咕噜的坩埚去,坩埚里涌起一股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液体,注入杯中,装得满满。
缪梨眼看满腹药水的杯子往她这里来了,赶紧伸手接住,随即给烫得“啊”一声,放下杯子,伸手捏住了耳垂。
她这个被烫得慌慌张张的情态,可比刚才笑眯眯看戏时的好多了。
翡光这时候才正眼看缪梨。他伸手往杯身一碰,魔药的热气顿时去了大半,缪梨试探着再去拿,指尖碰到的杯子一点儿也不烫。
“哇。”她由衷地赞叹,“你很厉害。”
缪梨抿了一口魔药,果不其然还是那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儿,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在魔力空虚的时候,这股苦味道喝起来竟是那样亲切。
翡光等待着那股缪梨喝药时一定会涌过来的饱含忍耐的苦涩,这次并没有等到,相反,来的居然是饭后调一样的轻松感。
这让他有些意外。
因为意外,他盯着缪梨看,企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些转变的契机,可到底没有什么契机,他只不过把她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翡光难得有这么体贴的一面,明明了不,却悄悄跑到这里来给她熬药。
缪梨可不是什么不知感激的魔女,她捧着杯子,真心诚意地对翡光道:“谢谢你。”
为了进一步表示她的感谢,也表扬表扬翡光这种为其他魔种着想的优良品质,缪梨没有像上次那样训他天冷不好好穿衣服,而是温温柔柔地问:“出来怎么不加外套,不冷吗?”并解下围巾,递给了他。
围巾传递来传递去,还是传到翡光这里。
翡光看着缪梨手里的围巾,可以不必要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此时缪梨心中的轻松让他感到些许惬意,他伸手接过,把围巾绕在手上。
“围巾不是那样戴……”缪梨本来想阻止他,想想算了,没有出口。气氛如此融洽,不要破坏,让她好好地喝完药。
翡光给缪梨又接了一杯,看她喝下,那股轻松的感觉有增无减。
须臾,他终于问:“你是不是生病?”
“可能差一点就要生病了。”缪梨愉悦地道,“但是喝了你的魔药,我一定百病不侵。”
她在拍翡光的马屁,可惜翡光听不出,只神色淡淡地“嗯”一声。
缪梨把一锅魔药喝得只剩底下一层,看看门外的天色,觉得是时候离开,起身招呼翡光:“回去吧,睡一觉明天早点前往岩浆海。”
翡光坐在他的位置上,不动如山。
缪梨纳闷:“怎么了,这个座位这么好坐吗?”
有个声音穿插,替翡光作了解答。
高大的魔药铺老板适时出现,威严地俯视缪梨:“药喝完了么?”
“喝完了。”缪梨不知所措地道。
老板伸出大手:“给钱。”
缪梨眨眨眼:“什么?”
“用我的魔药,难道不用给钱吗?”老板横眉竖目,“他有个魔女会来给他结账,这个魔女难道不是你?”
缪梨明白了。
她看着翡光那张无欲无求的脸,后知后觉地想,他当然没有钱了!没有钱还敢来抓魔药,原来是等她给他处理烂摊子。
缪梨后退一步,趁老板不注意,悄悄摸了摸口袋。
一摸口袋,她心情顿时不美丽,因为没有摸到一分钱。
翡光注意到了缪梨的动作,也发现她轻松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压得他心里也沉甸甸。
这不是什么好心情,照理他也不会喜欢,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座位上舒展了一下手臂,忽然有种舒服的感觉。
脚踝上的锁刺刺地来了一股电,他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作为一位女王,缪梨决心时时保持女王的骄傲和责任感,就算这里没有魔种知道她和翡光的真实身份,她也不能够喝霸王药,更做不出拉着翡光逃跑这种事。
没钱买魔药这事儿,最终以缪梨给老板洗了几个坩埚告结。
翡光原本束手旁观,也给她拉过去洗了两个锅。
“现在这不是一双多高贵的手。”缪梨道,“这是一双要还欠款的手。”
翡光不知道把她的话听进去没有,反正不叫他他不动,叫了他他就刷了,还把缪梨的那份刷了一半。
中途,魔药老板曾经给缪梨提出过一个折中的建议。
“如果你的弟弟愿意跟我的女儿约会。”他道,“你们就不用付钱了。”
缪梨看看后边埋头刷锅的翡光,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不可能,遗憾地摇头:“我想还是算了。”
老板黑着脸给她又加了几个锅。
还完债回住处的路上,缪梨与翡光并肩而行,她本来有点生气,可翡光主动刷了她的锅,她的气就消失了:“还是谢谢你,陛下,多谢你给我煮药。”
“没什么好谢。”翡光道,“这是我作为丈夫的义务。”
缪梨接不下去了,她选择不要话。
回到住处,天完全黑了,寡淡的月亮挂在高空,居民们在空地升起火堆,载歌载舞,平时的缪梨很愿意加入他们,今晚不行,她感到困了,要在房间睡一个舒舒服服的觉。
翡光也不想出门,在他的房间待着。
缪梨躺在被窝,白天不觉得,现在她开始觉得这个店里的房间隔音似乎没有想象中那样好。
首先是走廊上走动的声响,许多双高跟的鞋在木地板上踩踏着,发出令她困扰的声响,这个点儿睡觉对于当地居民来或许是早了一点,但这个声音对于缪梨这个异地客来,也的确太吵了一点。
她闭着眼睛,能够根据声音分辨那些鞋音的来处和去向。
噔噔噔,上楼,噔噔噔,经过她的门口,噔噔噔,在隔壁停下。
紧接着,缪梨听见敲门的声响,有朦胧的女声询问这儿的住客在不在,过一会儿,房门开,缪梨又听见女声询问住客要不要一起下去跳舞。
她没有听见翡光的应答,只听见门重新关上的声音,鞋子于是踩着失望的步伐离开了。
缪梨安心地闭上眼。
她没有想到,刚才那一出只不过是今夜的开场,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时不时听见脚步路过的声音,时不时听见敲门,隔壁的门一次又一次开,一次又一次关上,整个过程周而复始,她睡不着,顶着隐隐的头疼数了数,竟然有七次之多!
翡光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缪梨还注意到,有一些脚步声是停留在她的门口,却仅仅只是停留,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自行离去,或许那是一些同样要邀请她去跳舞的居民,但最终有礼貌地选择了不扰。
看看,看看人家这素质。
缪梨是睡不着了。她坐起来,烦躁地抓抓头发,把头发抓得乱七八糟,终于决定写一张“此住客外出”的纸条贴在门上,以隔绝翡光带来的诸多关注。
她跳下床,抓起纸笔写就写,写完气势汹汹抓着纸要出去贴,开门撞进一个不告而来的胸膛。
翡光似乎刚来,看他抬起的手捏成叩门的造型就知道,缪梨抬头看见是他,有些惊讶:“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余光扫到什么飘飞的东西,转头看门上,发现她的房门早就有了一张“此客外出”的纸条,她看过翡光写字,所以认得这是他的笔迹。
“好巧好巧。”缪梨欣慰地道,“我刚好也想往你门上贴一张。”
翡光不领她的情,抬手敲敲那纸条,示意她伸手去摸。
缪梨不明就里地照做,摸到纸上才知道他什么意思,纸条上的粘痕早已经干了,明他老早就贴上去,而她听了许多次的脚步声,这时候才想到行动。
缪梨又心虚了,往旁边一缩,没有话。
翡光趁势进门,把门带上,以一种判刑的姿态和语气道:“我履行了作为丈夫的义务,你没有。”
“因为我本来也不是你的丈夫。”缪梨声狡辩。
她看向翡光的眼睛,不知怎么从那双波澜不惊的异瞳里看到一点儿不悦,即便一点点也足够惊心动魄,让她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我这就过去贴上。”她道。
缪梨出去贴纸的时候,正碰上两位魔女相约来邀请翡光出去玩,两个魔女看见纸条上的字,非常失望,旋即看见缪梨,眼前一亮,缠着她问:“请问你的弟弟出去跟其他魔女约会了么?”
“呃……啊。”缪梨吞吞吐吐。
房子隔音不好,她是很知道的,所以魔女的询问肯定也会落进翡光耳朵里,她怎么回答都很不对劲的样子。
“我不知道。”缪梨道。
她一边,一边点头。
魔女不依不饶,又问:“跟谁出去了,是刚才的可蒂吗?”
缪梨摇摇头。
她们一连问几个名字,她只是摇头。后来她们不问了,开始关心翡光。
“他喜不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子?”“他爱不爱吃甜的?”“你能不能帮我把情书拿给他?”“我可不可以跟他谈恋爱?”
缪梨嘴上不话,头却已经点得快要掉在地上了。
“他目前有未婚妻,不过快要解除婚约了。”缪梨压低声音道。
两个魔女一听,先是失落,随后欣喜,把情书塞在缪梨手里,拜托她一定转交,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缪梨回到房间,发现翡光靠墙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
“陛下?”缪梨轻声呼唤。
翡光仍然闭着眼睛,没有应答,看样子是真的睡着。
她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地,刚才还想怎么跟他解释魔女口中提个不停的“弟弟”,现在看来逃过一劫,既然他没听到,她也不用解释。
缪梨想叫醒翡光到隔壁去睡,随即又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悄悄把魔女的情书放在他旁边,自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跑到翡光房间里。
他的床铺整整齐齐,被子还没来得及开,这个被窝如今要归她了。
缪梨往上一躺,警惕地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真是神奇,纸条贴出去之后再没有脚步声,外头前所未有的安静,她渐渐卸下防备,安心地闭上眼,在寂静中不一会儿就进入梦乡。
梦不是什么好梦。
缪梨又一次梦见攀登孤峰,这次只有她自己,在严寒中哆哆嗦嗦地走着,魔力流失的感觉那样真实又缥缈,好像血液流出了身体,而流出的那一部分不再属于她也不再被感知。
缪梨抱紧自己,她知道这次上孤峰不再为寻找龙,却不知要寻找什么。
她好像把谁落在了那里。
缪梨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不动了,双脚被冻在地面,而她的一双眼努力往上张望着,什么也没望着。
她冷得不行,没有知觉,心里忽然很难过,被冷风吹得麻木的鼻子也酸楚起来,想要哭,不知道找谁哭。
一双臂膀从后头来揽住了她。
缪梨听见个男声在身后叹息:“缪梨女王不是最坚强,怎么要哭了?”
缪梨急忙转头,想要看清来者的面目,却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脸的轮廓。
“我把你留在很冷的地方了。”缪梨道,“我想找你,怕找不着。”
她一边着,一边不自觉地留下眼泪,晶莹的泪珠一颗颗滚着,被那男子的大手拭去。
“差一点就找不着了。”缪梨哽咽着道,“我很想念你。”
“宝贝,宝贝。”那怀抱把她收容得越发紧,又那样温柔,半点儿不舍得把她勒疼,“你从来没有把我丢下。”
他忽然沉默起来,过后道:“是我把你留在黑暗之地。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弥补。”
“我从没有停留在黑暗之地。”缪梨道。
她抬手抚摸他的脸:“你是谁?我在梦魔的梦里看见你,也在空屋子里看见你,你是谁?只是我的臆想吗?”
“我是……”他了一句话,后半句模糊不清,“只要你念出我的名字,记忆会告诉你一切。”
他怜惜地低头亲亲她的头发,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注视着她,像看许久许久没见过的恋人。
他道:“可我太害怕。宁愿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臂膀忽然松了,仿佛要离她远去,寒意重新回到缪梨身上,她伸出手拉他,捉住的只有风。
“别走!”缪梨道,“告诉我你是谁,不要离开我。”
“你总会知道的。”他道,“我不愿意禁锢你,要放你自由,给你幸福……你总会知道的。”
“或许翡光会给你答案。”他道。
完这句,温暖的怀抱彻底散去,缪梨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从头到尾没有止住过,她好像不是那么难受了,可还在哭,身上还是很冷,好像永远都不会温暖起来。
翡光点起一簇光。
借着光他走近床边,看到瑟缩在被子里的缪梨,以及她露出被外的半张脸。
细碎的眼泪湿了她的睫毛,她在梦里哭,也在梦外哭,哭得眼皮泛出粉色。
翡光坐在床边,看着她哭。
这当然是一种很奇怪的行为,但没有谁比他更直观体会缪梨的感受。
难过到极致,心里是麻木的。
她感到麻木,感到冷,在被子里蜷缩成一团,还是不够温暖。
“太困扰我。”翡光道。
他坐在那里,双手双脚好像伴随着缪梨的寒冷而褪去了暖意,也变得冰冷而僵硬起来。
他伸出手去,轻轻拉下缪梨的被子,虎口停留在缪梨纤细脆弱的脖颈上。
他可以杀她,他有理由杀她,她会在梦中离去,轻飘飘没有一点知觉。
翡光觉得,他应该像上次一样对缪梨生出这种念头。
但这次他竟然没有。
他的手移动到她的睫毛上,沾了一点眼泪,放在光下看,仿佛珠宝鉴定师在研究最顶级的宝石。
缪梨哽咽了一声,破翡光的研究。
他收起手,问:“你梦到他了?”
缪梨当然不会回答。她渐渐平静,不再流泪,却微微地发起抖来。
翡光又一动不动地在缪梨床边坐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往双手里呼出一口气,然后搓了搓,像风雪中的旅客一般,他也知道了冷。
缪梨的被子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压住了。她在睡梦中感知到这一点,眉心不自觉皱起,随即平复下去。
隔着被子,翡光在缪梨身侧躺下。
他无意去占领她的被窝,本来想要离开,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情绪,挨着她躺了下来。
这样紧靠着,很好,没有直接接触,很好。
他的靠近似乎带来一点儿温暖,缪梨不再发抖了,面容呈现出好梦正酣的甜美,的鼻尖泛着淡淡的红色,在微光映照之下,那是一种很美丽的颜色。
缪梨不自觉往翡光这边挨了挨。
跟山洞里不同,她不为求生,没有那样迫切,有种自然的亲昵。
翡光闭上眼睛,与缪梨脸对着脸,预备这么睡去。
须臾,他忽然又睁开眼,指尖再一次触碰缪梨的唇。
柔软得多了,红润得多了,有淡淡的香气。
他碰着,不知道想什么,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暴虐的情绪,几乎与此同时,脚踝猛烈的电击感冲刷上来,又一次把他的理智拉回。
“我要我的命运朝着既定的轨道行走。”翡光道。
他收回手。
缪梨前半夜睡得很不踏实,后半夜睡得倒好,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太阳照进窗户,把她照醒,她坐起身,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翡光比她更早醒来,在门外等候。
“这么早就要出发了?”缪梨腹中空空,又闻到早饭的香气,很想吃一点再走。
她望着翡光,眼睛转了转,道:“我高兴你也会高兴,那我肚子饿,你是不是也会肚子饿?”
“我不会因为你高兴而高兴。”翡光道,“不要太自以为是。”
“陛下昨晚没有吃晚饭,今天一起吃了早饭再出发吧?”缪梨道,“我会吃很快,你放心。”
翡光没有好,也没有不好,只是缪梨下去吃饭的时候,他默默跟在了后面。
饭厅里的魔种很多,镇居民喜欢群聚在一起吃早饭,彼此已经非常熟悉,总有许多的话。
男性魔种坐在一堆,魔女们坐在一堆,缪梨刚进入饭厅,就被昨晚那两个给翡光递情书的魔女拉走,而翡光则被魔药铺老板拦住。
老板今天不是要账的,邀请翡光跟他一起坐,一边邀请,一边往魔女那桌示意:“看见没有?坐在边上那个最漂亮的就是我女儿。”
翡光没有话,也没有朝老板示意的方向望去。
但即便他不声不响,还是受到了意料之外的欢迎。跟缪梨的女性缘加持buff一样,漂亮的翡光在男性之中受到的关注如此之多,全因为大家想要跟他听有关缪梨的消息。
“听那个是你姐姐。”一个伙子热切地道,“那么,两百出头吧?”
“定了婚事吗?”另一个魔种凑过来听。
“她喜欢什么类型,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兴趣爱好?”
问题络绎不绝地抛向翡光,翡光于是成了昨晚的缪梨。但翡光没有缪梨那所谓的成年魔种的社交自觉,全程一言不发,也不吃跟前的东西,十足十的闷葫芦,让兴致勃勃询问的大家觉得好没意思。
“你跟你姐姐也一点不像啊。”有个魔种道。
于是大家都来量翡光,觉得他跟缪梨果然是不像。
翡光终于开口,冷冷问:“你觉得为什么不像?”
魔药铺老板摩挲着下巴,思考良久,在翡光凉薄的目光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翡光难得地给了他一个眼神。
老板拍掌道:“是表姐弟吧!”
魔种们哈哈大笑,笑声在翡光的视线中戛然而止。
不止缪梨遇到这种情况,明明翡光什么表情都没有,明明他一个字也没,但就是莫名其妙地能感觉到他不高兴。
巧的是,每一次感觉到的都是他的不高兴,好像他只生成了不悦这种情绪,并且由于不会隐藏,才在眼角眉梢之间悄然泄露。
“他……”一个魔种悄悄在桌子底下怼了同伴的胳膊肘,低声询问,“他为什么不高兴了啊?”
“我怎么知道?”同伴道。
他是个不会看眼色的,仍然乐此不疲地试图跟翡光探听缪梨的喜好:“因为你们是表姐弟,所以你对她没有那么了解吗?”
翡光听见这话,终于站了起来。
男魔种们听消息,的话太生硬,对不到点上,翡光又不愿意回答,这么半天好像什么都没。
女孩子那边就不一样了。缪梨喝着热汤,吃着香喷喷的烤饼,不仅解决了肚子的需求,还把魔女们想知道的八卦全给予解答,收获了比翡光多出好几百倍的人气。
“他真的不喜欢那个未婚妻呀?”魔女一边往缪梨的碗里加汤,一边热情地问。
“不喜欢。”缪梨连连摇头,“他们本来就不合适。”
她得热情洋溢,音量不自觉提高,完才后怕,心翼翼朝翡光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平静的背影。
他应该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缪梨又放下心来。
“什么时候能跟未婚妻解除婚约?”魔女又问。
“快了,快了。”这句话里承载着缪梨美好的愿景,她得特别深情。
魔女听得高兴,还要给缪梨加汤,缪梨连忙摆手示意喝不下。
“可惜你们今天就要走了,不知道怎么联系。”魔女失落地道。
她的同伴很快提议,把大家的通讯地址写给缪梨。由缪梨转交翡光,方便大家以后联系。
缪梨满口答应,于是她收获了许多写得满满当当的纸条。
好写通讯地址,结果大家把情话也呼啦呼啦往上面写,其中不乏大胆奔放的,看得缪梨脸红心跳。
“姐姐真的很好!”魔女们纷纷赞赏缪梨,“又温柔又体贴。”
“这没什么了。”缪梨道。
她的谦虚让魔女们的热情越发高涨起来,纷纷拿出礼物,珍珠魅惑手帕一类,要送给缪梨。
“如果你有了喜欢的对象,想引起他的注意,擦这个口红最好了!”一个魔女拿着一管口红塞给缪梨。
“不用了,不用了。”缪梨余光看到翡光不知怎么的突然站起,她有些紧张,视线却被魔女挡住,只能一边推辞一边找角度看翡光发生什么事。
那魔女看缪梨单单不收她的礼物,以为缪梨不信任她,不由着急,把口红扭开抹了一点在手上,推销一般往缪梨嘴上涂。
“真的很好看!”她道,“我的姐姐就是这样钓到她现在的丈夫。”
缪梨没来得及防备,被抹了个正着。魔女的手法快速又很巧,居然抹得挺好看。
翡光越过魔种与魔种的视线走来,分开魔女们的包围,看见的就是一个娇艳的缪梨。
她双颊因为着急与退却泛起好看的玫瑰色,唇与先前看的又不同了,涂得红红,同样是好看的,仿佛成熟了的樱桃,娇艳欲滴。
缪梨看见翡光到跟前,她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觉得翡光平静的双眼里好像有一些不出的异常,又不是凶,不知道怎样形容。
正在这时,旁边一个魔女想找话题又不知道什么,干巴巴地对翡光道:“来找你姐姐么?”
这句话不还好,一,维持在表面的平静一下被破。
缪梨没看清翡光是怎样动作,更不知道他是怎么一下子贴得那么近,近到头发已经挨着她的头发。
他低下头,在魔种们的惊呼中贴近缪梨,缪梨眼前只剩了他放大的脸,以及在惊呼之中依稀能够感知的一点一点湿润的温度。
落在离她的嘴角还有一点点距离的位置。
时间很短,但来得那么突然,突然把时间的长度拉到无限量,缪梨只觉看见的全是慢动作,再然后翡光抬起头来,他已经离了她一下了,她才反应,呆呆地瞧着他,问:“怎么回事?”
翡光笑了一下。
这是缪梨第一次看见翡光笑,平时淡薄的五官一下子鲜活起来,仿佛焕发了无限的生机,美丽得夺目,华光万丈,让所有的魔种不自觉停止了惊呼,眼睛只盯着他看。
缪梨也不例外。
但她看着他,眼里更多是惊吓,已经还没从他突如其来举动中反应的茫然。
翡光好像是亲了她一下。似乎是的。是做梦了吗……
而翡光在华光里,像挑衅又像讽刺地对她了一个问句:“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