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 未婚夫们凑在一起(二十六) 极乐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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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得像进入了连星子都没有的永夜。

    四周空荡荡的, 方才还环绕着的摆设、些微话声此刻都销声匿迹,无边黑暗中只有缪梨这块光斑,她惊诧地问出“怎么了”, 言语推进黑暗, 碰撞不出一丝波澜。

    缪梨觉出古怪,这或许是哪个魔种针对她的恶作剧, 她尝试着用魔符点起亮光, 魔符却丝毫不起作用,直接驱动体内魔火, 火竟也不肯冒出指尖。

    仿佛来到个未开化的原始地带, 在这里, 魔法全无作用,找不到出路, 竟比到了荒郊野岭还要无助。

    缪梨摸索着慢慢前行,前路倒很辽阔, 从未碰壁, 可她转半天, 也没转出去, 既警惕着可能从各个方向来的突然袭击,又担心对方不是要偷袭,是要长久地将她关在这里。

    “关了我这么久, 还不现身么?”缪梨扬声道。

    又是一片静寂, 连回声都没有。

    缪梨忽然眼前一花,仿佛出现幻觉,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在不远处化出,随后知道不是幻觉,因为那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个男性魔种, 他坐着,长袍直遮覆到地面,从袍袖里露出的手修长清瘦,手掌向上,朝着缪梨所在的方向,等她来握。

    缪梨迟疑着走近,瞧见那魔种有一头极漂亮的堇色及肩发,漂亮得仿佛春夜美梦,而当她视线下放,看见他的眼,不知不觉就停了脚步,陷在那广袤无垠的墨色中,被催眠般无法自拔。

    明明该是年轻的眼,却满盛历经沧桑后的从容与平静,千山阅尽,他见过顶端,也陷过泥沼,此刻望向她,繁冗的情绪全无,唯有无限包容。

    缪梨从来没见过他。然而她心里竟生出种向他奔去的冲动,双脚又挪动起来,终于走到他跟前,将手放进他掌心里。

    当然是碰不到的。虚无的触感,她心里幼鸟归巢般的归属感和依赖感骤然失落下去,神智忽然清明,才发觉竟被他牵着鼻子走,不由飞快缩手,问:“你是谁?”

    “我是弥兰。”那魔种道。

    他微微笑起来,笑的时候好看又温柔,不同于奢玉的温柔,也不同于征月的温柔,是无条件怜惜与偏爱,而这怜惜与偏爱,只对她生成。

    缪梨知道弥兰是谁。

    她虽然还没见过这个仅存的与她有着未婚夫妻关系的未婚夫,但早已听了多次他的名字。她今日的种种尴尬处境,也与弥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于是比刚才更认真地看他。

    弥兰也在看她。

    他坐着,她站着,他便需要卑微地抬头仰望未婚妻,然而看他的表情,似乎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似乎他早已习惯将她捧得高高来仰望。

    “你怎么来了?”缪梨茫然地问。

    她心里很复杂,不知道该对弥兰生出什么情感,要生他的气,好像也不该,要亲近他,更不可能。

    虽然但是……奢玉和翡光都视弥兰如猛虎,如今乍见猛虎,却是一头没有杀伤力的虎呢。

    “我想来看看你。”弥兰道,“知道你很苦恼,也想你摆脱苦恼。”

    “所以你就弄了个黑球把我关在里面么?”缪梨问。

    弥兰又笑,微微摇头,宠溺得像活了上万年的老翁看个才成年的女孩子:“不是我弄的,刚好利用这个跟你相见。”

    “你见完了,回去吧。”缪梨道,“最好把你跟我的婚书……”

    她做了个形象生动的撕纸动作,期待地瞧着他,双眼亮晶晶。

    “只要你想,我会的。”弥兰道,“我什么都会为你做。”

    “那你现在就做。”缪梨道。

    “你来见我。”弥兰道,“我会解除你跟我的婚约,以及从你苏醒开始桎梏你的魔咒。”

    缪梨被吓住了。

    她刚开始以为自己耳朵出错,或者弥兰随口乱,还问他:“什么魔咒?”

    “不可以结婚,结婚就会死。”弥兰叹道,“其实谁都没想到这魔咒会生成,只是意外突然到来……这对你不公平,而我总要给你一个公平的。”

    “你怎么——”缪梨瞠目结舌,“你怎么会知道?”

    她连都不能,头上日日悬挂着要她命的大刀,而弥兰却将这可怕难缠的咒轻易倒破。

    她连忙跟系统申明,不是她透露给弥兰的。

    系统死过去一样,什么反应都没有。

    “关于你的,我都会知道。”弥兰道。

    “你好像一个偷窥狂。”缪梨道。

    “我是。”弥兰道,“你认为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只要你开心。”

    他的身影像凝聚起来的雾气,待的时间已经足够长,现在该到了被太阳一晒散开的时候。

    他来不及太多,只是怜爱地将她望着,抬头抚她发顶,尽管完全接收不到触感。

    “到极乐之地来,缪梨。”弥兰道,“一切迷题都将解开。”

    “你现在置身的是一层名为恐惧的网,我走后,你可能会觉得有些不舒服。”弥兰道,“别怕,他们一定马上来救你。至于这层网的主人,我会帮你连本带利把今天受的委屈讨回。”

    这话得不知所谓,什么恐惧的网,谁又是这网的主人。

    缪梨想要追问,却见弥兰的身影倏然散去,眼前又只有空落落的黑暗。

    只有他的声音还弥留在她耳畔,叫她去找他。

    缪梨轻轻抱住自己的胳膊。

    又剩她自己在苍茫的昏黑中待着了。

    她很快明白弥兰口中所的恐惧的网是什么,先前大概是他在压着,所以她并没感觉到黑球的威力,可他消失后,浪潮般的恐惧就一波一波涌来,从脚底森森攀爬,终于遍及全身,令缪梨不能自控地狠狠个冷战。

    没来由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她开始觉得害怕,拔腿就跑,在没有出口的黑暗巢穴中四处乱窜。

    要被困在这里,永远出不去了。缪梨想。

    她的心跳得快极,一阵一阵发慌,想不起快乐的事情,也无法挤出笑容,眼前刷刷刷地闪过许多想也不敢想的画面,看见国家覆灭,子民流离失所,跪在地上呼唤女王;看见比亲人更亲的德发和德馥先自己一步老去;看见赤星世岁征月斯渊帝翎翡光以极惨烈的方式死去,他们为她死的,他们心甘情愿。

    缪梨难受极了,无法呼吸,用力揪着领口,像条涸辙里的鱼,只等待被恐惧征服的一瞬间。

    她最不爱马上服输,然而此刻却连反抗的勇气都生不出,黑眸里渐渐积蓄了眼泪,滚珠似的一颗一颗接连不断往下落,无助地呜咽起来。

    黑暗中凭空亮出一道火。

    的火苗,好像还只是朵火苗宝宝,却坚定不移地穿行过漫长的黑暗,朝她这里走来。

    缪梨透过泪眼怔怔瞧着那火,像瞧见救命的一根稻草,猛扑过去,想将火攥在手里,却扑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里。

    “梨梨!”她听见急切的呼喊,从遥远时空传来,可一忽儿又那样近,呼喊化作一双臂膀将她紧紧搂住。

    “梨梨别怕!我在这里!”呼喊竟越发大声起来。

    缪梨哭着抬头,看见赤星的脸。

    他的表情真是滑稽,明明她被恐惧折磨,他却像受了更重的刑一般,脸上是一副心痛到要死的神色。

    “我看见你死了。”缪梨一边哭一边道,“你要死了吗?”

    “我不会。”赤星道,将她搂得越发紧,感觉她身子仍不受控制地战栗,肝胆俱裂,捉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把火还给你。”缪梨道,“把我欠你的全还给你,你就不会难受,也不会死了。”

    “我不要!”狂傲如赤星,也有癫狂到逼出哭腔的时候,他将缪梨的手贴在脸上,此刻真想死了,好偿还自己愚蠢的罪,“你什么也不欠我的,那火本来就该是你的……我只是没别的办法,除了跟你讨这个,不知道还能怎样让你看着我,跟我话。”

    “梨梨,我的宝贝。”赤星一把抱起哭得不行的缪梨,在黑暗中大踏步穿行,不停地慌乱地安抚她,知道她正受着黑球的折磨,恨不能代替她受过,“我永远不会再欺负你,谁也不可以欺负你!”

    等到走出黑暗,仿佛是从一个可怕的时间终于来到另一个令人安心的世界。

    世岁、帝翎、斯渊和翡光无不守候在黑球之外,见赤星怀抱缪梨挣脱而出,都是神情一松,下意识上前去,等瞧见缪梨是什么样子,又都陷入狂怒的默然。

    赤星不知何时,化出了头顶的一对角。

    他心翼翼抱着缪梨,缪梨的手臂正伸长了,手握在他的犄角上,至于从儿时开始有的抚慰心灵的习惯能不能给她一丝心安,谁也不知道。

    缪梨已带着满脸泪痕,在赤星怀里安安静静睡着了。

    诸王一言不发,只守着缪梨。片刻,世岁伸出手,对赤星道:“让我抱吧。”

    赤星竟没发怒,也没作声,沉默一会儿,把缪梨轻轻放进世岁怀里。

    “心。”他道,“别吵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