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 女王的一百次初恋(四) 不知所起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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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缪梨拿着镜子晃来晃去, 反射的光在房间里轻盈跳跃。

    镜面忽而照进一张面无表情的俊美的脸。

    “看清楚。”缪梨道,“看清楚一点——”

    “你让我看什么?”青年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地问。

    “你已经不是孩子了。”缪梨道。

    “所以呢?”

    “所以我是不会给你唱摇篮曲。”缪梨道。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 让她瞬间破防。

    “我可以教你百试百灵的育苗魔法。”青年道。

    他摊开手掌, 掌心出现个魔文密集的法阵,法阵流转着奇异光芒, 是缪梨从没有见过的。

    她惊奇地睁大眼睛, 随手抓了个苹果破开,挑出种子放在他手心, 种子果然瞬间在他手里生根发芽, 甚至在无土无水的情况下长成规模不的苗。

    缪梨的眼睛越发圆滚, 像见了木天蓼的猫,情不自禁被青年的神奇魔法吸引, 甚至连什么时候将手指触碰上他手心感受魔文都忘了。

    魔文极具生命力地流动着,但她分明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魔力波动。

    “我想学。”缪梨喃喃。

    她的声音很快坚定起来:“我要学!”

    青年没有拒绝她。

    于是接下来两天, 缪梨处理完政事之后, 难得地没有往外跑, 而是无限殷勤, 黏在青年身边,做了条谦卑的尾巴,他走到哪里, 她跟到哪里。

    “怎么我的法阵那么奇怪?”缪梨摊开双手, 虚心求教。

    被问的老师倚在软绵绵的沙发上,面前摆着女王亲手做的各色点心,他仿佛在重复的教学过程中感到疲惫,星目微阖,透出虚无缥缈的眼神。

    须臾, 他不紧不慢伸手,沾水在桌上写了两个魔文。

    “你念漏了。”他道,“我想吃烤土豆。”

    求学真是不易,缪梨唱了好几遍摇篮曲,换来学习资格,他也不算太糟糕的老师,指点切中要害,唯有一点她要吐槽:明明是他自己的要听她唱,可她真哼唱的时候,他的表情又那么古怪,仿佛很不习惯似的,时常把头转开,不看她的脸。

    缪梨觉得自己唱得也没那么差,他这样勉为其难,倒叫她自我怀疑起来。

    按这位无名老师的指点,缪梨又练了练,种子放在手上,只生根,不发芽。

    青年坐起身,用手指轻轻划着缪梨手心的法阵,示意她将魔力均匀分散给每个至关重要的节点。

    他的指尖很凉,动作很轻,仿佛一阵清风轻轻掠过湖面,缪梨认真地看着他的动作,忽而一抬眸,瞧见他浓密翘挺的睫毛。

    手上忽然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拍。

    缪梨连忙收神,看见青年眉头微拧地瞧着自己:“想什么呢?”

    “抱歉。”缪梨笑道,“我只是想,难怪她们这么喜欢你,你果真非常讨喜的。”

    青年哼一声:“哪里讨喜?”

    缪梨探身,轻轻地、快速地用指尖撩了一下他的眼睫,她的腹贴在沙发上,腰肢因为裙身拽扯,显出很好看的线条。

    “瞧。”缪梨道,“连眼睫毛都是这么讨喜。”

    青年因她的动作一愣,忽然往后靠,拉开了同她的距离。

    他把缪梨看了又看,脸上又显露出听摇篮曲时那种难言的神情,忽然长腿一支站起身,大踏步离开:“你自己好好练习吧。”

    缪梨以为自己将他惹恼,连忙反省了一会儿,想是刚才碰他睫毛的动作太没礼貌,十分惭愧,一时也不敢把他追回来,只能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重塑法阵。

    她到底是聪明的,虽然做不到他那样能够直接将种子催到开花结果的最终形态,但也使不同种子成功发芽。

    缪梨很高兴,想跟青年道谢,却发现卡拉士曼到处找不着他的踪影,好像一夜之间,他从王国的土地上悄无声息消失了。

    “他毕竟不是我们这里的魔种嘛,迟早要走。”德馥不以为意。

    缪梨想,他可能是被她气走的。他的气性可真大大不了她也给他碰碰睫毛。

    王国不会因为走了个陌生魔种停止运转,缪梨很快找回平时的生活重心,仍旧扑到建设卡拉士曼的伟大事业中去。

    过了三四天,她快把那不肯告知名姓的青年抛在脑后,他却又回来了。

    青年回来的时候,卡拉士曼正在准备过新年。

    天气还很冷,却不能降低国民们过冬的热情。

    缪梨在烟花工坊亲手做烟花,戴着头巾,围着围裙,心翼翼将效果药放进容器中,滚成亮珠。

    “女王,让我来帮你吧。”年轻力壮的学徒心翼翼往缪梨身边凑。

    他偷偷看着缪梨专注的侧脸,心跳加速,只觉女王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自己的心扉,胸腔中涌着难言的悸动,让他嘴唇微启,想要做点表白——

    卡拉士曼的女王正值妙龄,缺个王夫。

    学徒不敢奢望能够成为缪梨的王夫,他觉得缪梨那样美好,只想在她身边待久一点儿,再久一点儿,可惜烟花做好,她就要走了。

    “陛下。”学徒局促地,“陛下,我……”

    “嗯?”缪梨道,“你眼睛里进药粉了吗?”

    他紧张得眼都红了。

    缪梨不知道他为什么紧张,但知道眼睛进了药粉是很严重的事情,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清洁双手,上赶着给他看看眼睛。

    学徒见女王凑得越来越近,她身上的馨香几乎就在鼻端萦绕着,越发涨成个大红脸,期待又羞涩地低声道:“不,不……”

    缪梨的手抚上学徒的脸时,听见门口一个声音道:“你在干什么?”

    她转过头去,看见出走的青年站在那里。

    他的确是远行了,黑发上沾着晶莹的雪粒,有些雪消融了,在发梢聚成水珠,摇摇欲坠。

    他的脸被冷风吹得有些白,因而显得眼眸愈发黑,唇愈发红。他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莫名地叫缪梨觉出一点儿不友善。

    “他的眼睛伤了,我看看。”缪梨道。

    学徒因被外人目睹与女王的亲密接触,惭愧不已,连忙道:“我没事,陛下,出去洗洗就好。”

    他很快地跑走了,缪梨则捋起袖子,继续她的工作。

    “你在干什么?”青年问。

    缪梨给他展示她还没完成的烟花:“你看我的亮珠又大又圆。”

    青年抿唇:“做这个干什么?”

    “迎接新年。”缪梨道。

    她撺掇着他也做一个,旁边还有充足的材料,赶早不如赶巧,别的魔种来了,未必还有机会做。

    青年见她忙得热火朝天,甚至连余光都没分给自己,撑臂一跃,坐上工作台,不介意被粉末弄脏衣服。

    “你怎么不问我这几天去了哪里?”他歪头看着她道。

    缪梨道:“那么你去了哪里?”

    “哪里都去了。”他道。

    她“哦”一声,继续埋头工作:“好玩儿吗?”

    青年掸去头发上的雪:“没意思。”

    结果因为这个动作,他被缪梨用两只脏乎乎的手推下了桌:“别把我的烟花弄湿了!”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回来了?”他道。

    缪梨没好气地:“鬼才知道你为什么回来了。”

    她继续去做烟花,等做好了,气消了,想起旁边闷声不响站了许久的这个魔种来,回头看他,态度和软地问:“你为什么回来了?”

    青年道:“我不知道,鬼才知道。”

    缪梨笑笑,不以他孩子赌气似的态度为扰,继续邀请他尝试着做个烟花。

    “很好玩的。”她道。

    “你为什么喜欢这种捉摸不定稍纵即逝的东西?”青年问。

    他有疑问的时候,总喜欢眼梢轻轻往上一挑,挑出一点不自知的邪气和媚意。

    尽管对烟花没什么好感,但在缪梨的积极邀请下,他还是动手做了个烟花,看缪梨心翼翼地放进火索,心翼翼地装壳,笑她是如临大敌。

    “每一个诞生的好作品,都值得我们充满敬意地对待。”缪梨道。

    热闹的欢声笑语里,卡拉士曼迎来了又一个新年。

    缪梨做了简短的新年致辞,就迫不及待飞奔下去与民同乐,在魔种与魔种之间钻来钻去,怀里捧满互送的礼物和糖果。

    庆典一直举行到天黑,烟花礼炮放满,所有魔种都沉浸在欢乐之中,唯独一道颀长身影伫立在热闹之外。

    青年心平无波地看着魔种们狂欢,没有被感染,只觉无趣。

    魔界众生的欢愉在他眼里不过过眼云烟,悲欢看得太多,实在也麻木了。

    庆典进行到尾声,他转身离去,却被一只手从背后拍了一下。

    青年转身,眼帘里跳进缪梨高兴的脸。

    她头上戴了个很漂亮的花环,发辫里夹着落下的彩带,眼下抹了亮晶晶的闪粉,十分好看。

    “诶。”缪梨拉他,“你跟我来。”

    他们两个避开意犹未尽的魔种们,悄悄往远离热闹的山上去。

    山上的积雪化了,到处湿漉漉的,缪梨的鞋踩脏,但她一点儿不郁闷,反而快乐得低声哼歌。

    青年被她拽着袖子。

    他没有抗拒她的牵引,随后爬上山顶,缪梨要给他蒙住眼睛时,他也没有拒绝。

    “你想干什么?”他问。

    “害你。”缪梨道。

    他低低嗤笑,半点儿不信,听见缪梨窸窸窣窣地在地上弄着什么,过一会儿她指引他坐下,原来是铺了一块防水的地垫。

    然后,缪梨没动静了。

    他能感觉她就在他身边坐着,她的呼吸那样轻浅,又那样真实。

    须臾,他道:“什么时候害我?”

    “你要有耐心嘛!”缪梨道。

    他随即听见她在声地倒数,认认真真的“五、四、三”。

    念到“二”时,她的手伸过来了,“一”字出口,他眼上蒙住的布倏然被拉下。

    一道绚烂的焰火笔直冲上云霄,越升越高,越来越远,静寂地隐没在云端。

    下一秒,他眼前大亮,原本销声匿迹的焰火竟突然炸裂,爆开极璀璨壮丽的烟花,硕大的烟火四面八方发散,像无数流星坠落,落到一半,又开始第二次炸裂,层层叠叠,精彩无比。

    绚烂花火映照下,青年看向缪梨。

    她正仰脖快乐又虔诚地看着烟花,双眸光彩熠熠,的脸儿,比头上新鲜的花朵更娇艳美丽。

    她忽然也朝他看来,双眸弯弯,叫道:“这是你做的焰火!”

    “它或许没有意义。”她往他跟前一凑,“可它多么美丽呀。”

    青年的心脏忽然停了一拍。

    他看着缪梨的脸,焰火的喧嚣拉成了一条笔直的耳鸣声。

    他抬手按住胸脯,感觉胸腔里那颗脏器又恢复了跳动,并且跳得越来越快。

    在她的注视之下,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