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 女王的一百次初恋(二十一) 接续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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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天化日, 就敢把女王掳进黑屋的教授,不成想还是个乖乖听话的主儿,缪梨不过一句戏言, 他今天居然自动自觉地遵守了, 还选择性忽略给学义务上课这种体面又简单的任务,情愿扫盥洗室, 实在可敬。

    缪梨因他这句, 忍俊不禁,因阿米亚而起的那些糟糕情绪也如云消解。

    但无论如何, 她想象不出世岁挽着袖子满身是水扫厕所的模样。

    他太干净, 又太清冷, 像初冬落的第一捧雪,搁在厕所里, 太过暴殄天物。

    缪梨偏偏不是个珍惜天物的女王。

    她咳嗽两声清嗓,对世岁道:“算你有诚心, 跟我进来吧。”

    大臣们正三三两两往外头走, 庆幸着阿米亚国王总算没有完全泯灭良知, 及时避免了恶战的爆发, 这对于敌我双方来,都算好事。

    “有这样的国王,想必他们国家的子民也不会很好过吧。”大臣们摇头叹息, “希望阿米亚经此次悔悟, 回去也能对他的国民好些。”

    可惜,阿米亚没这种好机会了。他的灵魂随着躯体一起粉碎,死后想听听大臣们心声都不能。

    世间少了个愚昧自大的渣滓,也好。

    缪梨简单收拾了为应对阿米亚之祸而做的部署文件,郑重其事放去机密文件存放室, 才转而安排世岁的苦工。

    天色将晚,再勤勉的劳工也得吃了饭再干活,缪梨不开口,世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遗世独立地站在餐厅门口,他不饿,让缪梨吃了饭再。

    别缪梨,连上菜的仆从、做菜的厨师看了都不忍心,暗暗为他向缪梨求情:“女王,我们不差一口饭,给教授吃了吧。”

    缪梨又好气又好笑。

    还是教授呢!洗厕所嫌丢脸,不声不响站在餐厅门口就不丢脸吗?

    她到底还是请了世岁一起进餐厅用餐。

    或许被缪梨请来的客人,都有天生的反客为主的才能,世岁坐在餐桌边,也是那么行动自如,那么第六感灵验,不必询问,就知道需要的餐具调料放在哪里。

    缪梨对他们的熟稔习以为常,已经不再大惊怪,托着腮有一口没一口吃着,倒比跟赤星共餐时吃的要多。

    她发现,世岁跟赤星的口味并不相同。

    赤星喜欢吃肉,肉要弄得有滋有味才行,世岁却更偏向于清淡的口味,甜品也要做得不甜的才能入口。

    看来不同的皮囊,心性喜好会完全不同,这世间的事情,果真十分神奇。

    吃完了饭,缪梨道:“今天太晚了,你明天下了课过来吧。”

    “我现在去哪里?”世岁问。

    “你这话得好奇怪。”缪梨道,“当然是回你的家去。”

    世岁眉目如冰:“我没有家,我明天也没有课。”

    “胡,没家你每天下班去哪里住?露宿街头吗?”缪梨道。

    “哪里都长着树。”世岁道。

    他得很有些凄凉,但服力不强,首先,他每天都更换且必定不染纤尘的衣服就是个推翻呈堂证供的铁证。

    缪梨道:“也就是,今晚我赶你走,你就要去树上睡?”

    “你是女王,应当有对本国工作者最基本的关怀。”世岁淡淡道。

    能把讹上她得那么义正词严,也是他不世出的本事。

    缪梨最后还是留了世岁在王宫里住宿。她把他带到出走的黑发青年的房间,让他在这里睡一夜。

    世岁驻足门前,不肯进去。

    “我不睡其他魔种睡过的房间。”世岁道。

    缪梨难得地翻个白眼:“那你以后去旅游,也最好每到一处就飞快地建个房子。这里所有的客房都曾经有魔种住过,你还是去树上睡吧。”

    “不一样。”世岁指着房间里保持原样的摆设,桌上的纸和笔都还保留着随手搁置的模样,字写了一半,是给缪梨做的古代典籍的注释,“痕迹还在。”

    他认真地问缪梨:“为什么还保留着这些痕迹?”

    缪梨二话不,进去就把纸笔收了,扔进抽屉里。

    面对微不可察变了脸色的世岁,她也认真地回答:“真正的痕迹不在桌面,在心里。”

    “你心里有谁?”世岁问。

    缪梨侧身从他旁边过,笑笑道:“你作为区区一个教授,不应该过问女王的心思。快睡吧。”

    她背着手,轻快地在走廊踱步,径直回了自己的卧室。

    而被以“不该过问”回应的世岁,沉默地在原地站了许久,身形岿然不动,唯独垂落身侧的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缪梨今晚早早就睡下了,夜色深沉,世岁却没有睡。

    他还是进了缪梨给他安排的这间客房,落座在桌前,点起明亮的烛火,将抽屉里那纸未写完的注释拿出,仔细看了许久。

    末了,世岁提笔,接续着没写完的部分。

    从笔尖流出的笔迹与先前那位青年的大不相同,他的字要更为工整端正,但对于青年未写完的那些内容,他似乎熟稔于心,行云流水,倚马万言。

    青年写那些注释时,旁边有缪梨坐着看。

    她会问他古代魔文的行笔顺序,会看着他刚写的一句注释深思,然后把自己的见解给他听,问他对不对。

    得了肯定,她就很高兴,趴在桌边满怀期待地等着他写下一句。

    此时此刻,世岁身边没有缪梨,唯有无情的夜色与孤灯。

    他从未觉得夜晚这么漫长过。

    缪梨其实也有同感,这个夜晚对于她来,也是个不好捱的夜,因为她做了个噩梦,深陷其中,无法清醒。

    她梦见阿米亚过来了。

    尽管事先做好了种种准备和部署,但强敌远比想象中可怕,以摧枯拉朽之势,一下摧毁了卡拉是蛮所有的防御。

    没有一个国家愿意伸出援手,哪怕缪梨低了头,愿意用自己一死换取国民的平安,阿米亚也不答应。

    他狞笑着,只想要一场满足自己快感的屠杀。

    于是生灵涂炭,漫天腥红。

    缪梨看着国民一个个倒下,拼命想救,却无力回天,呼喊不出声,伸手不可及,她的眼泪与他们的血混合在一起,泛滥成了恸哭的汪洋。

    这是一场不现实却无比真实的酷刑。

    缪梨不知是梦,没有惊醒,在睡梦中哭出声来。

    世岁执笔的手猛然停顿。

    他抬头望着虚空,明明那儿什么都没有,他却随即瞳孔一缩,如劲风席卷般掠了出去。

    缪梨的房门紧闭,世岁如见无物,径直穿过门走了进去,点起几团萤光,走到缪梨床边,果然见她在哭。

    哭得真是可怜——虽双目紧闭,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淌,沾湿了半张脸儿。

    缪梨无助地蜷缩着,双手无意识地揪住被子,身子因不住抽噎而轻轻颤抖。

    来一刀,比这痛快。世岁想。

    他见了她的痛楚,心里竟也痛楚起来,无法遏制的共情令他迷茫恐慌,再难忍受。

    “梨梨。”世岁俯身,轻轻摇晃缪梨的肩膀,低声叫她,“梨梨,醒来。”

    一两声叫不动,他伸手在她眉心一点,送了道清凉的白光进她神识,下一秒,缪梨深深吸进一口气,睁大双眼醒来了。

    她脸上湿漉漉,一半是汗一半是泪,初醒时双目空洞,随后回想起梦里发生的一切,眼睛里多了点儿颤摇着的清醒,定定望着世岁,禁不住一把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脖子。

    “我害怕。”缪梨哽咽着道,“我很害怕。”

    她呜呜哭起来,比梦中落泪更可怜可爱,世岁揪心不已,一把抱起她,轻轻拍她的背,让她哭个痛快。

    等她哭得差不多,他才问:“梦见了什么?”

    “梦见卡拉士曼被阿米亚进攻了,我的子民全被他……”缪梨实在不出死字,红着眼睛红着鼻头道,“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到这里,又是一阵忍不住的轻颤。

    “这种事不会发生。”世岁道,“阿米亚永远不可能进犯你的国家,其他存了这种心的蠢货也是一样。你的土地只会宁静和乐,你的国民将幸福平安,而你,只需要做个为国民一粥一饭操心的女王,不必担心受到伤害。”

    “我会保护自己,也会保护我的国民。”缪梨道,“我会做一切努力,只是怕这些努力全成了无用功。”

    她泪盈于睫地看着他:“我从没有这么害怕做无用功。”

    “你不会。”世岁耐心地道,“一切有我,你保护你的国民,我保护你。你相信我,好么?”

    他语气平静,唯有眉心乱颤的水纹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缪梨终于渐渐止了眼泪,只还不住抽搭,窝在世岁怀抱里,困意像雾气熏蒸似的蒸上来。

    世岁一手替她擦拭着泪痕,一手贴在她脑后,用绵和的魔力替她安定情绪,催动睡眠,直至她捏着他的衣服一角进入梦乡。

    “我相信你……”缪梨发出一声轻轻的呓语,眼角闪着细的泪珠。

    这短短一句话,竟比什么良药都管用,世岁颠簸的心顿时安稳,低头亲了亲缪梨的发,柔声道:“好,我知道了。”

    门突然被推开。

    德馥照例半夜查看缪梨的睡眠情况,不想迎头瞧见这一幕,顿时瞠目结舌。

    她见世岁抱着缪梨,长发如流银,滑落肩头,与缪梨漆黑的发缠在一起。

    他偷亲缪梨,神情那样温柔,那样心翼翼,如对心头至宝,而他抬起头,望向她这个不识时务的闯入者时,眼神又可以一瞬间如寒渊般冰冷。

    世岁以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别吵醒我的梨梨。”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