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把那张薄被折好放到沙发的扶手上，随后向着凌夏走过去。

    凌夏见他过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干嘛？”

    封少商看着她的脚步，深吸了口气，低头：“对不起，是我吓到你了。”

    凌夏握着水杯，快速地眨了下眼睛，“呃……”

    是吓到我了没错，但是你这么正式的道歉反而更让我无所是从了。

    封少商见她神色为难，也不话，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握在一起，紧攥成拳。

    他也沉默了。

    两人三更半夜，站在客厅里无声对峙——

    凌夏脑子里瞬间跑出这么一个念头，然后又被自己踹出去。

    这个时候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好吗？

    灯光下，男人的脸色还是不太好，但是脑子大概是清醒了不少，看来药起了效用。

    他就站在自己几步远的地方，衬衫上残留的奶油色彩，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狼狈和脆弱。

    呸！

    脆弱个屁，他要是有别的心思，一只手就能把你按趴下，而且反抗无效的那种。

    不过……

    凌夏觉得自己并不怕他。

    似乎笃定了他不会乱来。

    这种信任已经刻在了她的内心。

    他们从认识到在一起，再到分开，三年的时间里，他对着自己的时候一直很坦然，只除了分开的理由。

    其实想想他并不是没有任何表现，甚至有一次他直接有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回应的来着？

    好像是安抚了他的情绪，然后并没有真正的当回事。

    唉！还是太年轻了啊。

    所以，凌夏对他的了解是非常多的，比如他的父母。

    封少商曾和她讲过，他的父母是因为感情决裂而分开的，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敏感而又叛逆的时期，可是那对夫妻一点都没有顾虑他的感受，常常在他面前大吵大闹，甚至当面直他是一个累赘……

    以至于他们离婚后，封少商谁也没有跟，独立生活。

    实话，那种环境下，封少商没有长歪，自生自灭，或者都当一个混混，凌夏觉得他的内心简直太强大了。

    要知道这个花花世界，太容易让一个人迷失方向。

    而封少商却用自己的努力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凌夏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站在他的立场，怕是不能有他的坚定，不定一心就废了。

    但是即使如此，年少的阴影还是给他的性格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导致他极为敏感，不自信，且容易钻牛角尖。

    甚至有点偏激。

    尤其表现在他对凌夏的感情方面。

    霸道强横却并不野蛮粗暴。

    当时年轻的凌夏还不太懂这些，只觉得他太过大题做。

    现在她大概了解了，那是因为他很缺乏安全感。

    这个因素才是导致他们分手的真正原因。

    两个人就这样在客厅里站了两分钟，凌夏觉得自己要点什么，总这么站着算什么事？

    “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

    自己把台阶都给他摆好了，就看他怎么下了。

    封少商舔了下唇角，犹豫了片刻，才缓慢而又郑重地点了下头。

    他低声：“有很多话，你愿意听我吗？”

    凌夏转了转眼睛，问他：“很长？”

    “不会太长。”

    “哦，那要不要坐着？”

    封少商退开两步，给她让出去沙发的道路。

    凌夏越过他走到沙发旁，把手中握着的水杯放到茶几上，在沙发上坐好，顺带着拉了一个抱枕过来抱在怀中。

    她这里只有一个长沙发，两边是几个沙发凳。

    封少商走到沙发的另一端坐好，像是在努力给她一个安全的距离。

    沉默了片刻，封少商抬头看她，“夏夏，我能不能重新追你？”

    “嗯？”凌夏歪了歪头，像是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哦」了一声，然后没了下文。

    气氛再次凝固。

    封少商正襟危坐，放在腿上的微微用力，指尖泛白而不自知。

    “你不是有话要和我？”凌夏破沉默，“这就完了？”

    封少商动了动唇，又顿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没有。”

    他抿了抿唇又问：“你同意我重新追你了吗？”

    “嘶……不是，封少商，你见过哪个追人之前先问人家，我能不能追你？”

    凌夏很是嫌弃地睨了他一眼，“那如果我我不同意，你算怎么办？”

    封少商似乎没有想过这个可能，脸色眼见的更差了，薄唇动了又动，最后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像是被凌夏蹂躏了之后，又惨遭抛弃了一样。

    凌夏无奈地叹了口气，“封少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都三十岁的大男人了，怎么还跟个毛孩子似的，话都不会吗？”

    封少商俯首帖耳，一副听从教诲的姿态。

    凌夏很没想象地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你送给我那些多肉不是为了追我？”

    “是。”封少商回答的坚定不移。

    “那你怎么不问我，就开始追我了？”

    “我……”封少商又停住了，然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重新开口：“我天天都在想你，每一天都在后悔当初的冲动。”

    “离开你这些天，我一直在努力学习，就是希望有一天再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可以买我想给你买的礼物，我可以给你买一个大大的房子，给你装一个明亮而又舒适的书房，可以让你在里面好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我还会想，万一我们有了孩子，我可以照顾他，可以做饭，可以做家务，还可以陪着你们到处走一走看一看，有时间了我还可以到发廊帮忙，挣一点钱贴补家用……”

    “我总在想，想多了，夜半醒来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你只是去参加某个交流会了，所以才不在我身边，不定明天你回来了……”

    他的语速不快不慢，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憧憬和美好，似乎那些真的成了他的生活。

    封少商突然沉默了下，又继续：“那天我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我等到你回来了，可是你的眼神告诉我，那一些都是假的，真正的你击碎了我所有幻想，把我拉回了现实……”

    到这里，凌少商有些无措地抿了抿唇。

    这样的自己和疯子有什么区别？会不会让她害怕？

    可是他做不到隐瞒着她，他想把所有的自己都摆在她的面前。

    然后，听她抉择。

    封少商知道这样并不是爱人之间最好的相处模式，有时候善意的欺骗，或许会让两人之间更融洽。

    但是他允许自己这样做，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这个和他的生父生母有着绝大的关系，因为他们之间充满了欺骗和谎言。

    年少的封少商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谎言一点点堆积成了摩天大厦，然后轰然倒塌。

    带走了他所有的温暖和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