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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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楚在朝会前是曾与曹操打过照面的,只是时间紧迫,没能多叙,朝会散后又人多眼杂,因此也没能再有交流。

    没想到他会挑在这个时候登门。

    “许久不见了,亭主出落得愈发挺秀了,”曹操笑眯眯地和她打了招呼,简单夸赞了一句,便将身边的少年向前推了推。秦楚顺着看过去,只看见一张微红的脸,曹操冲她又一笑,介绍道,“这是犬子曹昂。”

    曹昂的目光好不容易才从她那塞满竹简的书架上扯下来,此时规规矩矩地对着她低下头,行了一礼:

    “见过亭主。”

    秦楚微微一愣。

    曹昂?

    曹操那位死于兵变的嫡长子啊。

    她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他是在张绣假降偷袭后将坐骑让给了曹操,最后死于混战中的。

    忠义孝悌,从危难之时的表现便可看出。他要是能好好活下去,曹魏继承人之位也没曹丕什么事了——可是曹操带他来做什么?单纯混脸熟吗?

    她心中略有不解,细细打量起这少年,试图从他的神情上揣摩出点端倪。

    无奈这年轻人除了紧张些,其余根本看不出什么来,抿着嘴,表情绷得死紧,简直像是来面试的。

    这年轻人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与曹操的确有几分相似,五官算不上突出,但骨相生得不错,浓眉长眼,配上挺拔的身姿,倒也称得上英俊。

    只有一点

    秦楚沉默了。

    她又把打瞌睡摸鱼的系统提溜出来,表情严肃:“你看他,有没有点”

    系统一抬头,差点被这张脸下了个魂飞魄散,惊恐道:“高玥号?!”

    秦楚:“”

    大概正儿八经习武的人都有些相似,高玥惯于晨起武剑,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因此和曹昂黑成了一个色号。

    联想到远在西北的爱将,秦楚眼神当即慈爱了起来,看向曹昂目光简直和善地像在看自己田里的胡萝卜:“曹公子一表人才,不愧为曹校尉之子。”她这句“一表人才”夸得真心实意,曹昂闻言偷偷看了她一眼。

    她对曹昂礼貌一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木榻,“二位请坐吧。”

    曹家父子各自落座。只是还未等秦楚些什么,曹操已抢先开了口:“此次前来,还是要恭贺亭主领了扬州刺史一职。”

    真心恭贺的早就在下朝之后两天内贺完了,剩下来的都是走个过场。朝会四五天后才带儿子登门造访,他这话得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秦楚当然不傻,明白他之后一定还跟着其他事情,于是也敛下心来,挂起了客套的笑容。

    “校尉有心了,只是相关的交接还要等到秋冬季节才能完成,我这‘扬州刺史’此时也只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衔罢了。”

    真正有前途的在隔壁呢,董卓的骠骑大将军地位与三公接近,早引得不少观望派闻风造访了。

    曹操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对,仍然是笑容可掬:

    “亭主过谦了。

    如今海内不稳,黄巾余部四处作乱,各地山贼叛军层出不穷,亭主以巾帼之身平乱八方,即便暂时赋闲雒阳,将来也必能有所功绩。”

    他着,话锋忽然一转:“只是还有一事”

    曹操的目光移到了曹昂身上。

    秦楚表情一滞,内心警铃大作,明白重点来了。

    “亭主未及笄便上了战场,此后征战至今,乃当世英雌;吾儿子脩虽也有心从征,却因生在雒阳难以实现,然而实在向往,是故想委托亭主,能否”

    典校尉似是而非地夸了她两句,转而提到了自己那“娇生惯养”的长子,目光落在曹昂身上,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没想到曹昂忽然抬头,趁着曹操停顿的空档,立刻将父亲未尽之语接上:

    “能否允许昂与亭主的西凉军同行?”

    他想了想,又匆忙补充道:“昂知道亭主军中众多事项需要保密,因此亭主只要能让昂跟着就够了,军务密、在下绝不会窥探。就算是兵卒也可以”

    这话出口,曹操的眼角轻微抽了抽,没有话。

    秦楚看了眼他细微的表情,心中一动,已有了计较。

    曹昂是嫡长子,又比次子曹丕早生了十多年,从行为态度来看,这少年坐立肃然、抗直有礼,颇有气度,可见曹操在他身上倾注的资源只多不少,应当是以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的。

    哪怕如今的曹操只是雒阳城内一校尉,尚未真正组织起自己的势力割据一方,他真的会希望自己的继承人跟在一个不大不的扬州刺史身后做一寂寂无闻的卒吗?

    曹操可不是马腾,他的目光可比盘踞在武威城里内讧的叛军将领长远得多,就算如今董卓尚未为乱,乱世之象还不明显,他有心投靠他人,可是借着关系把长子送入袁绍麾下,难道不比送给秦楚好太多了吗?难道就为了秦楚那虚无缥缈的“征战经验”?

    她是不相信的。

    如此看来,曹昂这番话,大约是他自己的想法、而与曹操未曾商议过了。

    至于曹操以他的思维灵敏度,八成从一开始就只打算让曹昂“偶尔拜访”,挑个折中的法子,既能锻炼长子,又能与舞阳亭主拉进关系,的确是件稳赚不赔的好事。

    只是曹昂太年轻,未经大变,还不明白他爹的良苦用心。

    秦楚试着望向曹昂的双眼,只在那点漆黑瞳中看到一片坦荡,直白得比西凉夜里的潭水都要干净。

    她啊了一声,心道:“这实心眼儿的居然是曹操养出来的儿子?不可思议。”

    曹操大概也是相同的想法。

    他刚才被曹昂的那番话给惊了一惊,心里大概是短暂地慌乱了阵,不过很快就做出了反应,眼见着秦楚并未流露出明显的欣赏或反感,忙笑着圆了一句:

    “亭主军务繁忙,大约无暇照看犬子——若是如此,子脩也可留于城内典禁军中,择时而访,免叫亭主为难。”

    曹昂方才也不过一时紧张才了那些话,平时也是聪敏的,此时听到父亲回答的言下之意就知道是刚才冲动了,因此也不敢再莽,有些惭愧地附和道:“父亲得是。”

    秦楚还没来得及给回复,父子俩又统一了口径。她都不用为难了,笑道:

    “曹公子想造访我军,提前来信便可,不必那么麻烦。伏楚军中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公子想来尽可随意。”

    ——送上门的曹操长子,不要白不要。

    她要是能靠着曹昂一时的头脑发热把他爹绑上船,那才真是稳赚不赔了。

    系统刚刚被“曹昂高玥长得好像”一事震惊地半晌不出话,看着秦楚和曹操又打起锋,立刻灰溜溜地滚回去翻演义了。此时一听她这绑走曹操的想法,满脸震惊地从书里抬起头。

    “他既然还没起家,我干嘛和他斗呢?等‘正统’之名到,把曹操挖过来才叫一本万利啊。”

    秦楚把仓鼠模样的人工智能拎起来,将迷你型号的三国演义抽走,眨眼便笑了,两颗尖尖的虎牙久违地露了出来,看起来简直人畜无害:“快把书扔了吧,跟着书走的是傻子。”

    系统甘拜下风:“秦老师,你当年偷蔡琰出来我就该知道的。”

    秦老师:“好好学着。”

    曹昂不过比她了一两岁,没几年便可加冠,按理是可以独自造访的,曹操却要带着他来秦楚府上,其中应当也有自己的考量。

    至于这点考量是什么,秦楚不太在意——曹昂既然多了几句,她也乐得借此反客为主,通过儿子拉老子。

    曹操又想些什么,可刚一开口,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秦楚心一沉,看了眼他,发现曹家二人还未意识到。

    紧接着,门外忽然传来笃笃的叩门声,又听到亲卫隔着绢门喊道:

    “主公,府外”

    后面的话被止住,便听不清了。

    秦楚表情一肃,对着曹家父子歉然拱,得到对方理解的势后,起身拉开绢门,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那将士面色微白:“董家西凉军于中东门而入,董卓前往北宫面圣带了两千人入城。”

    身后曹操捕捉到这句话,脸色也变了。

    董卓常年据于西北,灵帝病逝前,朝廷曾做过安排,下诏拜之为并州牧,并要求他将中军队转交皇甫嵩,收回兵权。然而此子阳奉阴违,一拖再拖,硬是熬到刘宏去世,受何进召集来到雒阳,可见所图不。

    曹操一度劝阻何进谨慎召他,也是考虑到董卓此人的不服管教。

    没想到一语成谶,他在受封骠骑将军后消停了不到十天,竟然横行至此,直接带着军队进了城内!

    曹昂显然也明白此时的严重性,低低问道:“父亲,我们要回去吗?”

    曹操对着他摇摇头,拍了拍长子的肩膀,并未再答,而是向前几步,径自走到秦楚身旁。

    庭外满目秀丽春景,槐树在夏初的微风里轻微摇曳,碧绿的树叶被卷着落于地面,却无一人有心赏景。

    秦楚回身取下墙壁上挂着的长剑,面无表情地将它卡入腰间佩带,对着整理衣襟的典军校尉礼貌一笑:

    “董卓军队就在中东门前,曹校尉与公子要与我一同去看看吗?”

    从亲卫报信那一刻开始,曹昂的目光就紧紧黏在了秦楚身上。在听到秦楚这声发问后,他微微睁大了眼,抽了口气,竟然已经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作者有话要:

    曹昂大概是看到“别人家孩子”的那种心态。

    毕竟阿楚以姑娘身份上朝真的是地狱开局,年龄又和自己差不太多,自己亲爹还见过阿楚救火抢皇子的高光时刻,真的只有仰望()

    类比一下就是“全市最差的中学里那个保送清北的同学,现在已经在读博士了”,见到阿楚时整个人都充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儿”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