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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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孙李被杨国刚拉着去往上午课的地方,他着急地冲着只晓挤眉弄眼,也不知道只晓明没明白他的意思,就见只晓跟他点了点头,也随着人流往上午课的地方走去了。

    穿白袍子的,拒钱孙李观察,是这里的管理员,那个柱子就是他们的头头。上午课也由他们维持秩序,把所有人都往一个大房子里轰,这里是2号房,听杨国刚介绍,是以前村子里的幼儿园。

    钱孙李望了望房子里面。最前面是一个大讲台,下面全是木头凳子,各式各样有高有矮,看来这也是从各家各户收集来的。周围墙壁上还有孩子涂鸦的痕迹。走进去的人就按照进去的先后顺序,从前往后坐,没有固定的位置。这给了钱孙李一个好机会。可是现在他被杨国刚拉着,得找个理由躲开他。

    “表舅。我舅妈和妹妹们呢?”

    杨国刚叹了口气,“你舅妈带着你妹妹在外面工,死活不回来,我给他们了好几个电话,让他们回来一起跟着欢喜佛修行,结果他们我在村子里太久魔怔了,死活不信我。”

    “那大妹妹和二妹妹呢?”

    杨国刚表情舒展了一些,“他们都嫁到挺远的地方了。我给她们也都过电话。你大妹妹老公管得严,哪里都不让去,都好几年没回过娘家了。不过你二妹妹最近也要过来。她老公同意了,是要带着她婆婆一起来。听她婆婆病得挺重的,也想让欢喜佛给看看。如果他们三个来了,再加上你,我在这儿就更有底气了。”

    “这怎么?”

    两人着就来到了一个白袍子身边,杨国刚给钱孙李使了个眼色,又摇摇头,看来现在不方便。

    钱孙李会意,回头看了一眼之后,忽然做了一个难看的表情,“表舅,我想放屁,你先进去吧,我去后面放,别熏着人。”

    “行,那你跟上队伍啊。”

    “好。”

    他慢慢往后缩,来到了只晓旁边。只晓看见他很激动,声,“你听懂我的暗号了!”

    钱孙李赶紧比了个“嘘”,连忙摇头。等走过一个管理员后,继续,“你是不是后悔进来了?”

    只晓声音虽低,却很坚定,“没有啊。”

    钱孙李,“那你刚进来,怎么就想出去,你来这儿要办的事情呢?”

    “我怎么知道你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我以为要等几天你们才明白我什么意思,才会有动作呢。我就趁着你们琢磨的这些天在这里了解情况。”

    “你太瞧不起我们了。你那些雕虫技。”钱孙李解开了只晓的把戏,此时自然很得意。“咱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你实话,你到底来干什么的?不然我可不帮你了。”

    只晓趁着白袍子没注意,凑到钱孙李耳朵边上,“我是深度调查记者。你呢?”

    眼看就要进到里面了,钱孙李刚要张嘴,就听到白袍子大声喊着“不许话”。只晓连忙,“吃饭前,晚课前,还能话。”

    钱孙李点点头,然后和只晓一起进了课堂。

    因为进去的晚,他们坐在课堂后面。虽是课堂,但是前面讲台的地方像是舞台一样高,底下坐着的人需要高高仰头才行。加上板凳和高屋顶,还有四周涂鸦做壁画,钱孙李感觉,这简直就是个教堂。

    他们刚刚在板凳上坐定,就听到有人摇铃。铃声一点都不清脆,又闷又糙,让他想起了枣树村老李家的那个破牛铃。

    虽然不能话,但是只晓在他旁边一直摆出夸张的动作,还是被他注意到了。只晓示意他双手合十,低下头。钱孙李跟着做了。

    然后就听到了大汉们喊号子的声音。他努力抬起眼皮,瞄到了台上的景象。几个白袍子大汉用手搭成一个座位,就像是孩子们玩的抬轿子的游戏。“轿子”上面抬着一个瘦枯干的女人,她的仿佛是一个半身人像,钱孙李猜她应该是盘腿坐在那几个大汉手上。而那个女人却没有穿白衣服,而是穿了一身金黄金黄的袍子。袍子太过肥大,挂在那女人身上,让钱孙李不禁想象到,那袍子底下可能只有一副枯骨。

    这么想着,他了个冷颤,只觉得后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然而接下来他听到的声音更是令他恐惧。

    尖利的叫声从前方传来,直冲房顶,又从房顶折返,冲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钱孙李本来就胃里空空,饿得发晕,听到这声音更是五脏翻腾,直想干呕。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只晓,只见她两手紧紧合着,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是在安抚自己的情绪。

    钱孙李深深呼吸,那刺耳的叫声终于停止。他微微抬起头,又是吓了一跳,那女人的头竟然不见了,就在他浑身一抖的同时,女人的头从她身后又直立了起来。原来她只是把头彻底仰到后面去了,只不过那个角度太夸张,从前面看,仿佛她的头掉了。

    钱孙李现在后悔了,他宁愿去跟老郑捉鬼,也比这鬼地方强。

    女人转了转头,嘎巴嘎巴的响声传来,是骨头摩擦的声音。然后她终于开口了。

    或许用“他”更合适,因为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要回家!让我回家!”那个男声有着很浓重的男方口音,惊慌失措地喊着。

    钱孙李注意到周围的人都紧闭着双眼,有的人还在发抖,看来也被吓得不轻。可是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更没有一个人要离开座位。

    忽然男声停止,一个虚弱又刺耳的女人声音响起,“你们为什么不回家?”

    “供养欢喜佛,脱离苦海得安乐。”课堂里响起错落不齐的声音。就连只晓也这样回答。

    女人的声音再问,“你们为什么不回家?”

    “供养欢喜佛,脱离苦海得安乐。”这次大家的声音变得整齐了。

    “你们为什么不回家?”

    “供养欢喜佛,脱离苦海得安乐。”终于,所有人整齐划一,出了这句话。

    原来这是喊口号环节。喊完口号,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合十的手掌,抬起了头。钱孙李有样学样。

    女人声音停止。抬着他的几个大汉忽然一起喊道,“带人!”

    一个穿着白衣披头散发的女人被柱子从讲台旁边拉了上来。那女人一上台就跪在了欢喜佛面前。

    “欢喜佛,我有错。”

    然而,钱孙李从那女人脸上能看出来,她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让你的丈夫一起来?”欢喜佛又换成了另外一个女声,声音沙哑低沉。

    “他……”女人惊恐地睁大眼睛,眼珠在眼眶乱转,“他不是好人。他经常我,曾经把我流产,他不配来这里,不配供养欢喜佛。”

    “他要来这里,是来求安乐。他以前你是因为他内心不安乐,可是现在你断送了他求安乐的路。比起他你,你的罪更重。”

    “欢喜佛我错了,我今天就让他来。他明天就能到。我让他求安乐。请欢喜佛给我安乐。”

    “好,不过求安乐之前,你要先赎罪。”

    “我赎罪!我赎罪!”跪在地上的女人话音刚落,旁边的柱子一脚就踹在了她身上。

    “你组织你丈夫来,现在就用你丈夫的方式惩罚你。”

    不顾那地上的女人凄惨的叫声,柱子劈头盖脸地痛她。钱孙李看不下去了,他差点就从凳子上站起来,却被只晓摁住。只晓用力摇头,劝阻他不要去。

    钱孙李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平静地看着女人挨,甚至连一个不忍心的表情都没有。

    把受伤的女人抬下去之后,所有人竟然开始鼓掌,然后高呼“欢喜佛”。铃声又响起,午课就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