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

    祝遥一愣。

    又盯着山地车轮一转一转滚过地砖：“当然会笑了，我又不是有什么问题。”

    曲清澄跟在一边笑盈盈不话。

    两人走过凉亭，走过垂柳，走过卖雪糕的摊，走过穿着白背心在路边乘凉的大爷。

    祝遥：“到了。”

    曲清澄：“啊，真的有啊，曲径通幽，别有洞天。”

    祝遥又笑了：“你真的是语文老师。”

    “那还能有假么？”曲清澄瞥她一眼：“为什么这么？”

    “讲话，文绉绉的。”

    曲清澄笑：“是，我讲话太书面腔，一直想改来着，改不掉。”

    “不改也行吧。”

    “嗯，是也行。”

    曲清澄拎着袋子走进洗衣店，祝遥推着山地车站在门口等。

    不一会儿，曲清澄出来了：“这家洗衣店可以的。”

    又问祝遥：“你回家走哪边？用不用绕回学校门口？”

    “不用。”祝遥指指左边：“走这条路就行。”

    “好，那你赶紧走吧，你爸妈等你吃晚饭该等急了。”

    祝遥问：“你知道怎么走回学校门口吧？”

    “那有什么不知道的？”曲清澄笑着转身就走：“再见，祝遥同学。”

    祝遥看了她的背影三秒钟。

    “喂。”

    “走反了。”

    曲清澄：……

    她转回祝遥身边：“要不你再给我讲一遍怎么走，走过一遍，我应该能听懂了。”

    祝遥推着山地车：“我送你回学校门口吧。”

    “不了，都这么晚了，你爸妈真该等急了。”

    “没人等我。”

    “嗯？”

    “我妈她……们都忙。”

    “那也不能耽误你吃晚饭的时间，你在长身体。”

    “……十七岁还长什么身体。”祝遥催她：“走吧，送你回学校门口就五分钟，你这样更耽误时间。”

    曲清澄看上去对自己的认路能力有充分认知：“……好吧。”

    两人一起并肩往回走，隔着一辆自行车。

    祝遥看了一眼曲清澄的鞋跟，大概五厘米的样子。

    就这样，她大概还比曲清澄高出两只手掌的厚度。

    她想起曲清澄刚刚她：“你这个孩子。”

    又想起妈妈以前她：“死气沉沉的，没个孩子样！”

    夕阳挂在天边，像个要沁出油来的鸭蛋黄。

    “怎么把衣服带到学校来洗？”祝遥开口。

    “从明天开始，很多时候要盯晚自习，回去太晚了，没法去家那边的洗衣店吧。”

    “哦。”

    又没话了。

    沉默的走过穿着白背心在路边乘凉的大爷，走过卖雪糕的摊，走过垂柳，走过凉亭。

    再拐一个弯，就能看到校门了。

    曲清澄忽然问：“那你回家吃什么？”

    “嗯？”

    “晚饭。”曲清澄：“你不是你爸妈都忙么？”

    “哦，有保姆，不知道她今天做了什么。”

    曲清澄问：“阿姨做饭好吃么？”

    “一点也不好吃。”

    也许是这句抱怨露出了一点孩子气，曲清澄笑了。

    “阿姨不等你回家的吧？”

    “不等，做完饭就走了，我回去自己热。”

    “那如果你有时间，我请你喝奶茶吧。”

    曲清澄深处纤长手指，一指校门口的C家奶茶店：“那家怎么样？我刚才看好像很火的样子。”

    她笑盈盈：“作为你帮我指路的答谢。”

    祝遥想了想，本来想“不”，不知怎么最后出口的却是“好”。

    她把山地车停在路边，跟着曲清澄走过去。

    曲清澄在看招牌：“你想喝什么？这家什么最有名？”

    祝遥：“芋圆奶茶。”

    “好喝么？”

    “不知道。”

    “你没喝过？”

    “没。”

    曲清澄有点惊讶的样子：“你这么自律啊？”

    “也不是。”

    只是“一个人来买奶茶很奇怪”这个理由，好像很难出口，索性保持沉默。

    曲清澄没有追问下去，只：“芋圆太占肚子了吧？马上要吃晚饭了，喝桂花奶茶？”

    祝遥：“我想试试，芋圆奶茶。”

    曲清澄又笑了：“你这个孩子。”

    在祝遥思考要不要退一步“那算了就要桂花奶茶”的时候，曲清澄上前一步对店员：“两杯芋圆奶茶。”

    付了钱，又退回祝遥身边来。

    祝遥问：“你也喝啊？不怕吃不下晚饭？”

    曲清澄：“我为了跟学生成一片，不容易的。”

    着自己笑了起来：“算了不撒谎了，是我自己馋。”摸摸自己肚子：“本来想减肥的。”

    祝遥瞥一眼：“你还需要减肥啊？那么瘦。”

    曲清澄夸张摇头：“你不懂成年人的烦恼，稍微一不注意，就胖了。”

    店员叫号叫到她们，曲清澄上前去拿。

    店员提醒：“现在马上喝才好喝喔。”

    曲清澄走回来把奶茶递给祝遥，学着店员了一遍：“现在马上喝才好喝喔。”

    祝遥笑，伸手去拿曲清澄手里的吸管，曲清澄缩了一下。

    “你不选的啊？”

    “选什么？”

    “吸管颜色。”

    祝遥这才注意到，曲清澄手里的吸管，一支粉色，一支紫色。

    祝遥看了看，抽走了粉色那一支。

    戳破奶茶塑封膜，“砰”的一声，曲清澄站在她身边，也用吸管制造着一场型爆炸。

    祝遥吸一口，一颗有点大的芋圆卡在吸管里，她用力吸一下，没通，用力再吸一下，“扑通”一声通了。

    甜丝丝的奶茶咕嘟咕嘟涌上来，后味泛着一点腻，可是很好喝。

    曲清澄吸着自己的那一杯，问祝遥：“好喝么？”

    祝遥点点头。

    曲清澄满足的叹口气：“我也觉得，就是有种喝一口会胖十斤的感觉。”

    祝遥：“要么就别喝，喝了就别想。”

    曲清澄笑着瞥她一眼：“你倒会教人。”

    她拍拍祝遥的肩：“好了别喝了，喝半杯够了，还是要留着肚子回家正经吃晚饭的。”

    祝遥“嗯”一声。

    “我也该走了。”曲清澄：“我回学校里面开车，你骑车心点。”

    “嗯。”

    “这时候你应该：再见，曲老师。”

    祝遥看着曲清澄。

    曲清澄笑：“你还没叫过我曲老师呢。”

    刚刚走马上任，还很稀罕被尊称为“老师”的感觉。

    “再见，曲老师。”

    “再见，祝遥同学。”

    曲清澄的蓝色裙摆，就和她的背影一起消失了。

    ******

    回到家。

    祝遥把装着剩下半杯奶茶的塑料袋，和装着本子的塑料袋，一起放在玄关的桌上。

    弯腰换鞋，全靠摸索，屋里黑漆漆的一片。

    她走进去，“啪”一声开灯。

    两层挑高的屋顶，挂着繁复的水晶灯，却越发显得空荡荡的，叫一声会有回响的那种空。

    祝遥走进餐厅，泛着墨绿色泽的天然大理石桌面上，放着三个菜。

    一个鱼，一个肉，一个青菜。

    早已变得冷冰冰的，碗碟上一丝热气都没有。

    这就是祝遥每天面对的情景。

    保姆扫完卫生，下午四点，做完晚饭就走了，到了晚饭时间，祝遥一个人热来吃。

    妈妈是不可能回来的。

    祝遥盯着那三道菜，看了一会儿，才端起鱼放进厨房的微波炉。

    滋滋——滋滋——开始有香气溢出，可闻在祝遥鼻子里，还是觉得冷冰冰一片。

    她伸脚，在放微波炉的橱柜底部踢了一下。

    闷闷“咚”的一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好像真有回响似的。

    祝遥突然走出去，走到玄关把装本子和奶茶的塑料袋都拿进来，坐到餐桌边。

    不想吃饭，就坐在餐桌边喝剩下的半杯奶茶。

    闷热的天气，奶茶坏得快，喝在嘴里已经微妙泛酸，但Q弹的芋圆还是一样好味。

    祝遥盯着大理石桌面上的墨绿纹路发呆。

    突然大门“嘎吱”一声。

    祝遥抬眼，有点意外：“妈妈？”

    祝映岚拎着铂金包走进来，走到餐厅的冰箱边，拿出冰水壶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回来还要跟你招呼？”

    没好气的语气，祝遥不话了。

    屋里只听到石英钟的钟摆，摇摆着，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

    祝遥再次开口：“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祝映岚冷笑一声：“累的要死，挤出时间跟承包商吃饭，还被放了鸽子。”

    祝映岚做建材生意，从发现前夫找三才开始上手，也许凭着前夫的人脉，也许凭着一股狠劲，逐渐闯出一片天，也做到家大业大。

    现在已经很难是她更有钱还是前夫更有钱，只是脾气越来越暴躁。

    祝遥再次不话了。

    祝映岚瞟她一眼，连同桌上的奶茶：“你怎么不吃晚饭？”

    “我不喜欢吃鱼，我能不能跟保姆阿姨下……”

    “不能！”祝映岚吼道：“营养要全面你知不知道？我天天在外面累死累活，找保姆给你做饭，你倒好，正经饭菜不吃，喝什么奶茶，那是什么好东西？……”

    她恶狠狠骂：“他大爷的，要是我发现是祁胜军那蜜给我使绊抢我客户……”

    这么多年，还是把爸爸后来结了婚的妻子叫“蜜”，始终没过心里那个坎。

    “你和你爸一样，一点不懂体谅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祝遥不愿当祝映岚发泄怒气的靶子，端着奶茶站起来，又拎起桌上装着本子的塑料袋和椅子上的书包。

    祝映岚更气：“你给我放下！不许喝！”

    祝遥端着奶茶，不话看着祝映岚。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祝映岚一步步向祝遥走来，气得发抖：“浑不吝的，跟你爸一模一样。”

    “妈，这奶茶……”

    “啪”的一声，巴掌落下。

    祝遥愣了。

    作者有话：

    来啊天使们！一起祝可爱的曲老师节日快乐！桃李芬芳！=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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