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这个答案他等了快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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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后, 房间里一片寂静。

    程思萍过的话言犹在耳。

    ——“我和你的对话,不希望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你应该知道出真相,对顾燃来会有什么影响。”

    ——“难道你希望, 顾燃因为你身败名裂吗?”

    江忱垂下眼睛,狭长的睫毛像是浸过水。

    因为这三句话,他对顾燃分手, 从此与他形同陌路,多年来无论拍戏还是上综艺, 都从不与他同台。

    可是后来呢?

    考上A大钢琴系的第一年, 他还是一名没有进入娱乐圈的学生,网上关于他的黑料却已经层出不穷, 背后是谁的手笔,不难想象。

    如果不是有林晟赏识, 与星芒娱乐签约, 后来的一切都不会是现在的模样。

    而就在昨晚,当年与他约法三章的人却策划了一场丑闻,想威胁他知难而退。

    贺萧楠一个荧屏新人,若没有人给他胆子,又怎么敢在剧组眼皮底下对他做这种事?

    见江忱不答,顾燃紧紧注视他的眼睛暗了下去, 声音比冬雪还要冷。

    “江忱,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不在,你不会喝酒。”

    “如果你是贺萧楠的主意, 那么我从此不会再追问。”

    “如果是别人授意,无论如何, 至少我能承诺不会让同样的事再次发生——”

    一句接着一句, 都是逼迫, 无形之下对他施压。

    江忱抬眼对上他目光,气氛骤然间冷凝。无形之中,仿佛有一堵冰墙挡在他们之间。

    他与他对峙,寒冰对上炽火,纵使不让,也总有一个人要先败阵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忱垂下眼睛,苦笑着反问。

    “哪怕是你的亲人吗?”

    一步退让,步步退让。

    他食言了。但既然对方毁约在先,那么他又为什么要信守承诺?

    顾燃脸色霍然间就变了。

    亲人?

    身为顾家的继承人,他从亲情淡薄。父亲顾宸和母亲程思萍长年分居,其余亲属来往甚少,他虽跟随母亲生活,长期以来却因为母亲的控制欲与之存在隔阂。

    家中与江忱见面最多的,自然是他的母亲程思萍。

    九年前,程思萍请江忱到他家里做家教,态度一直很客气。那时江忱知道他与程思萍关系紧张,甚至劝过他不必用那么强硬的态度对待程思萍。

    “无亲无故的感觉并不好受。至少,你母亲的初衷是为了你。”

    “顾少爷,你不是我,何必与父母关系如此?”

    也正是因为江忱的话,他和程思萍的关系才有所缓和。

    而从江忱不告而别后,程思萍动用人脉去查江忱的下落却无果,后来每每提及江忱,都深表惋惜。

    在他的记忆里,程思萍一直都很喜欢江忱,就连留江忱在顾家过夜,最初也是程思萍提出的建议。

    除了她以外,顾家与江忱见过面的人,就只有他的父亲顾宸和叔叔顾宇。

    那是他第一次与顾家在金融界的合作伙伴见面。当晚的名流宴会上,原本请来的钢琴师因故无法出席,负责人因为认识江忱,以高价邀请他临时出席演奏。

    演奏结束后,江忱就已无声离席,别是记得名字,怕是在场的商界巨头连他长相都没能看清。

    那会儿他和江忱才刚刚交往,两人对这场见面都深感意外。江忱离席时,他原本想去找他确认,却因此引起顾宸注意,向他问起江忱的身份。

    他自然是没实话。

    当时正值深冬,下着大雪,江忱在酒店外等了他整整三时,身上衣服很单薄,等到他终于出来时,看到江忱一个人孤单地站在雪地里,脸都被冻出了一抹绯色。

    他顿时觉得很心疼。

    “干嘛等在这儿?”他忍不住问。

    他其实想对他喜欢的人,他明明可以选择先回家的。

    谁知江忱却无奈地白了他一眼:“因为刚才某人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一走了之,他一定会很失落。”

    那天他没忍住,在雪地里亲吻江忱,却并不知道这一幕究竟有没有被后来离席的人看见。

    房间里的气氛僵持不下,两人都没话,像是生怕惊动什么。

    就在这时,顾燃的手机铃声响了。来的正是不久前被他派去调取酒店监控的人。

    “顾总,酒店当天的监控无法调取。”

    顾燃瞳孔剧烈地缩了一下:“无法调取?”

    “是的,顾总。当天宾馆内外所有监控记录都已经被销毁,宾馆负责监控的工作人员声称当天监控没有出问题,很可能是系统遭到了入侵。”

    顾燃的手一瞬收紧,手指被捏得泛白。

    酒店的监控无法调取,意味着无法证明贺萧楠对江忱所做的一切是强迫。一旦江忱和贺萧楠的聊天记录曝光,就会坐实江忱主动邀请贺萧楠开房的事情。

    这样的丑闻曝光,对绯闻双方都很不利,但贺萧楠那个疯子,难保不会鱼死网破,以此来威胁江忱。

    “那么当天酒店的监控呢?”

    “同样如此,”对面的人一顿,迟疑道,“另外,顾总,我们查到贺萧楠似乎在与北宸娱乐走签约程序。”

    “北宸娱乐?”顾燃皱眉,“他与星芒娱乐解约了?”

    “这正是我们觉得奇怪的地方。贺萧楠与星芒娱乐并没有传出任何解约传闻,而和北宸娱乐的签约流程也只走了一半。”

    顾燃脸色阴沉了下去。

    只走了一半?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签约流程是一星期前开始走的,到昨晚却突然中止,是公司高层突然之间驳回的。”

    听到这句话,顾燃沉默了下去。

    如果贺萧楠敢做那些事,是北宸娱乐借的胆子,那么公司突然驳回他的签约,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贺萧楠所做的事,触怒了公司高层,决定中止签约。要么,就是专程做给自己看,让贺萧楠暂时避过风头。

    “审批人是姜婉?”

    “的确查到了姜秘书的操作记录。”

    姜婉是程思萍的秘书,在北宸娱乐工作了十五年有余,是程思萍最信任的人。

    又是一阵沉默。

    “昨晚你们在宾馆,找到贺萧楠的手机没有?”

    “暂时还没有。手机很可能还在他身上。”

    “想办法调查贺萧楠的通讯往来,如果他手中持有昨晚的照片,立刻销毁。另外,查清楚除他以外,有没有其他人从他那里拿到过照片。”

    “是,顾总,我立刻去办。”

    顾燃挂段了通讯,侧过头看江忱,手机攥得很紧。

    “是她做的?”语气里隐忍着一股怒意。

    江忱从床边起身,对上他目光:“顾少爷,你很想知道真相是吗?”

    他没有想过能瞒一辈子,但也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时刻出真相。

    紧接着,就听江忱道。

    “我没有拿你母亲一分钱。”

    声音很轻,落在顾燃心头,却如同一声惊雷。

    他怔怔望着江忱,某个在心底藏了很久的猜测一点一点浮出心头,如破开平静的海面,看到那之下汹涌的暗潮。

    没有拿过他母亲的钱,自然意味着——他的母亲曾经想要给江忱钱。

    因为父亲欠债的缘故,江忱从和母亲相依为命,家里所有的开销都是他一人兼职承担,从不接受多余的一分钱。

    送钱给他?那是侮辱。

    “高考前不久,我母亲重病,阿姨……”江忱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换了个称呼,“程总她找到我,愿意用六百万换取我和你分手,而那笔钱,正好够治我母亲的病。”

    顾燃倏地望着他,手指捏得泛白。

    九年。

    这个答案他等了九年。

    怎么会没有想到呢?九年前看着江忱错过高考,搬家,不告而别。自己彻夜找他,不是没有想过和自己的家人有关。

    可是,为什么他没有继续怀疑下去呢?

    他曾经对江忱承诺,如果有一天分手,一定会不顾一切追回他。可是,他却让江忱等了整整九年。

    九年有多长?

    他与江忱交往,也不过半年的时间。

    九年里,他进入A大念表演系,后来又出国读了三年金融,并成立了属于自己的公司。期间开过三场演唱会,参加综艺十部,拍摄电视剧九部,电影十五部。

    而江忱呢?

    他复读一年,以第一的成绩进入A大,成为A大建校以来无人不知的校草和学神,他的入学成绩至今都没有人能超越。

    他的每场演唱会,座无虚席。

    他演戏虽然不及自己专业,但却足够敬业,以至于与他合作过的导演没有一个不对他刮目相看。

    不同的却是——

    这条路,他走得比自己辛苦百倍。

    顾燃突然很想问自己一句。这九年里,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江忱垂下眼睛,声音里似乎藏着一抹苦涩。

    “程总找到我母亲,让她劝我拿那笔钱,我拒绝了。”

    “高考那天,母亲重病需要手术,我在病房外守了一整夜,因此错过高考。”

    “后来你都知道,我转学去了三中,复读一年,考上A大钢琴系,大一的时候签了星芒娱乐,发行第一首歌曲,之后正式成为歌手。”

    他的叙述很平静,就像在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指尖没入掌心的部分陷得深了几分。几秒后,平复了心情,又接着。

    “大二结束时,宋导找我拍《暖夏》,那是我第一次拍戏。”

    “大三那年拍《温柔岁月》,录制主题曲,并在年末的演唱会上弹唱。”

    “之后的几年,基本都在唱歌,偶尔会拍戏。参加的综艺虽然不多,但的确是有意避开你。”

    “今年年初,宋导联络我加入《表象》剧组,我没想到另一个主演会是你。”

    一句接着一句,那些无数粉丝追捧的履历,其实都在网络上有迹可循。直到——

    “参加《七日心动》是公司的意思,为的是与你解绑cp。而第二期录制,公司给了我选择。”

    听到最后那句话,顾燃的心猛地收紧。

    参加《七日心动》第二期录制的那天,他本没有想过江忱会去。无论是江忱微博的回复,还是节目组给出的暗示,都表明江忱无意录制第二期。

    但他还是去了。

    见到江忱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就以为是星芒娱乐的授意。毕竟两人的营业带来的效果并不差,没有公司会和钱过不去。

    不等他在深想下去,就听见江忱道:“就这么多,没了。”

    江忱抬起头,对上那双乌黑的眸子,不出此刻的心情。

    悬在心头的那把刀斩下,果然如想象中一般疼痛难捱。

    他却错觉如释重负。

    眼睛莫名有点酸。

    他很少会哭,这一生里只哭过三次。

    第一次是出生,他无可选择。

    第二次是溺水,他想要活下去。

    第三次是高三时,他在母亲病房外,把顾燃所有联系方式拉黑,用细碎的玻璃割裂手臂,在手腕上刻下顾燃的名字。

    每一次都是生死磨难。此时此刻,如果辛酸落泪,反倒像个笑话了。

    可偏偏情绪如潮水一般上涌,再等一刻都会变得难以自控。

    他深吸一口气,静静望向他,只觉得心被刺得很疼,仿佛当初硬生生从生命里被剥离的东西,现在化作锋刀,回来狠狠捅了他一刀。

    突兀的敲门声破沉寂。

    “进来。”

    来的人是管家顾樾。

    他视线从江忱身上略过,很快移开,微微弯腰,行了个礼:“少爷,夫人刚刚电话来,明天在岚悦酒店有个晚宴,请你按时赴约。”

    “晚宴?”顾燃眉头轻蹙,“参加的都是些什么人?”

    “目前已经确定的,有叶氏集团的董事长,沈氏集团的副总以及沈家千金,明辉集团的总裁,其中不乏娱乐界的人……”

    顾樾到这里,没有再下去。身为顾家的管家,他自然报得出所有的名字,但他知道顾燃所关心的并不是这个。

    这些人背后所代表的势力,才是这场宴会背后真正的用意。

    “几点?”

    “今晚七点。”

    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距离晚上七点还有七个时。

    举办这么盛大的晚宴,至少半个月前就已经确定。程思萍以北宸娱乐副总的身份出席,却在这半个月内从没有通知过顾燃,想必原先要谈的生意,与顾燃名下的恒灿公司无关。

    而这场晚宴的出席者,又有许多与恒灿有合作关系,甚至是恒灿的股东,就明程思萍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以和北宸娱乐签约的机会控制贺萧楠,如果贺萧楠能够完成她交代的任务,那么这件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而如果贺萧楠没有做到,那么恒灿的股权,就会是程思萍用以威胁顾燃的筹码之一。

    只短短一瞬,顾燃就已思忖清楚其中利害。

    心却是彻骨冰寒。

    到最后,程思萍还是走了这一步。母子多年,她从未对他退让过一步,如今更是如同仇人一般。在程思萍心里,没有什么比顾氏集团更重要,哪怕是他这个亲儿子。而所谓的“亲儿子”,也不过是家族继承人的首选罢了。

    顾燃过去开衣柜,不忘对江忱交代:“你在家里休息,我去就行。”

    他的是“家里”,而不是“你家”,让江忱有一瞬间错觉这是他们共同的家。

    “是冲我来的。”江忱不动声色开口。

    顾燃落在衣柜上的手顿住。

    “顾燃。”

    江忱第一次如此郑重叫他的名字,手掌心轻轻覆盖上他手背,阻止了他开柜门。

    “这场晚宴,来的不是当红明星也不是大导演。无数商界精英,背后都与顾家名下的产业有利益来往。”

    每一个字,顾燃的心都冷下去一分。

    这件事情,他能意识到,江忱自然也不难想到。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好的晚宴,他却必须去赴约。

    “你信么?如果今天的晚宴我出现在现场,你甚至可以不必去。”

    “……”顾燃没有出声。

    他当然信。

    无论程思萍怎么对他施压,最后的目的都是江忱。但江忱出现意味着什么?所有事情曝光,当众身败名裂。

    “我当然不会去,”似乎看出了顾燃在想什么,江忱叹了一声,“但你也不必因为我的事就……”

    他的话没完就被断。

    “你的事我已经管了。难道你觉得,我还能中途收手吗?”

    那句话就像情人之间才有的耳语,听得江忱的心都恍惚了一瞬。

    “江忱,”他沉声,“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我当然相信顾总能够办到,”江忱笑了,笑容却一闪即逝,“不过顾总想过这背后的代价吗?”

    “怎么江老师觉得,自己的学生会蠢到用破釜沉舟的方式,去和自家公司的股东硬碰硬吗?”

    江忱怔了怔,听到那两个字的刹那,耳根莫名就红了。

    “既然这样,我还是先回家比较好。”

    昨晚的事程思萍必定已经知道,既然已经开始对顾燃采取行动,那么绝不可能不派人盯着蓝海别苑。因此,他离开得越早越好。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当年坦坦荡荡谈的恋爱,怎么就演变成连句话都像偷情的处境?

    “我让顾樾送你。”顾燃。

    “好。”分手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眼下贺萧楠有没有照片流出还是未知,他进出蓝海别苑断然不能被人看见,该如何避开耳目,没有人会比在顾家效忠二十多年的管家更加清楚。

    就算顾燃有把握能和程思萍对抗到底,也得他足够配合才行。

    江忱转身离开房间,顾燃却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就唤住他。

    “江忱。”

    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江忱步子骤停,却没有转身。

    “当初你母亲治病的钱,是谁给的?”

    江忱怔了怔,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一会儿:“已经不重要了。”

    顾燃眉头轻蹙:“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

    江忱的手轻微收紧。

    一句未完的话,像是藕断丝连的感情,脆弱却也执着。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剩下的半句。

    “因为那是你的家人。”

    完后,他迈开步子,离开了卧室。

    *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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