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空，寒风呼呼地咆哮，用它那冰冷的手指，蛮横无理地乱抓阿呆的头发，针一般地刺进没有包裹到的肌肤，万般无奈，只得将冬衣扣得严严实实，把手揣在衣兜里，缩着脖子。他没有听见风中飘过的喊声，依然疾步前进。

    看阿呆没有一丁点儿反应，吉普车继续慢慢前进，保险杠已经抵到了阿呆的屁股上。

    那清脆的女声，变成了大声地喊：“不就是与你老婆通过话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居然直接把我微信好友删了。”

    “这吉普车开着，也是醉了。”阿呆感觉好熟悉的声音，他转身看向驾驶室，惊喜地叫出声，“梦影，是你！老同学。”

    “赶快拍照，电话报警呀。”

    “都是自己人。”

    “还知道是自己人，看来你对我的意见很大啊。”梦影伸出手机，哭笑不得。

    她摇晃着那个微信的提示：阿呆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梦影摇了摇头，她不甘心阿呆开启好友验证，想找阿呆理论一番，凭什么把她微信好友删了，而且还是在同学聚会的关键时期，这事儿要是传出去，还不被班里同学们笑死。

    然而，她当面加阿呆微信好友验证，却被阿呆毫不客气地拒绝，并且一连拒绝多次。

    看着一次次被拒绝，梦影郁闷得想吐血，最终收起手机，无可奈何地放弃。

    “唉，今天怎么了，心里为何发虚，这可不是你做人的一贯风格。”梦影跳下吉普车，走近阿呆。

    “不是心里发虚，我家里那个，已经翻醋缸。”浓烈的香水味飘来，阿呆被熏得有点心慌。

    “我发现你们男人很虚伪，有什么事，总是躲躲藏藏的，不像女人，敢爱敢恨，一切溢于言表。”梦影边边侧脸注视着阿呆。

    “那是女人肚量，心里藏不住东西，有人，女人的秘密只能守住二十四个时。”

    不知怎么，今天，这么寒冷的天气，阿呆两手掌心，还是在微微地透着细汗。

    “那也比你们藏着要好。”梦影加不成阿呆微信好友，从自己的皮夹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阿呆，“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需要的时候，就拨一个。”

    “要是不呢？”阿呆接过名片反问，他看了一眼她的电话号码，作为女人这可不是轻易而为之的事情。

    “不敢吧。”梦影看了阿呆，有点不自然地，“那不用，家里有一个辣椒管住了你。”

    阿呆感觉梦影真的很直接，不好再继续下去，只好转移话题。

    他伸了伸脖子，仔细地看了看她名片上的名字，道：“高中时，老师点名，我就好奇，还有姓梦的。”

    “怎么就不能有呢？你不就看到了一个姓梦的。”梦影莞尔一笑，开心地一回眸，让阿呆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梦影，这个名字听起来，好浪漫，你的父母肯定很有文化。”阿呆继续探寻梦影的秘密。

    “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民，大字不识一个。”梦影到自己的父母，脸上带着一种忧伤，转过头，看着远处雪花飘落的街道，“上初中时，为改变命运，自己到派出所申请改的，为飞出穷山沟，到城里读高中，寄宿在亲戚家。”

    “改命，想一想，确实很特别的。”阿呆向前走了几步。

    “取自瞿秋白《<饿乡纪程>跋》中的一句话，心海心波的浪势演成万象，错构梦影。”

    梦影看着前方，那藏在宽窄巷子深处，让人眼前一亮的独栋四合院仿古建筑，“去喝一杯，暖和一下。”

    是去，还是不去呢？阿呆站在那里，看着雪地上，街灯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很大。

    “你在看什么？”梦影看着阿呆站在雪地里，对她的邀请没有给予回答。只是低头回首，在看他身后的什么东西。

    “看自己的影子。”阿呆心翼翼地回答。

    “看到的是一只老鼠还是一只大老虎。”

    “那又怎样？”

    “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注定要与自己的影子一辈子交道。”

    “影子捉弄人，其实我是一只老鼠，一看到影子那么庞大，就自以为是只老虎了，从内心里着实还比较欣赏。”

    “也不是坏事，不管怎样，人有时要自豪一下，何况你还是一个男人。”

    “大学时，太阳升出地平线，我的影子能看出一个恐龙来，自豪地想，一个喷嚏地球都会震动。”

    “那时的劲头呢？”

    “那时冲动，藐视一切。现在想法不一样了，看看影子，有时怜惜起自己来，有时也自我欣赏。”

    阿呆伸出一只脚，踩踩雪地上自己的影子，自言自语地安慰影子，“对不起，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忍受雪地的冰凉，而不是红地毯似的温暖如春。”

    街道上，人的影子来来往往，一会儿长，一会儿短，有时，人走在路灯较多的街口，各种各样的灯光，又会从一个人身上，投出长短不一，浓淡各异，让人眼花缭乱的很多条影子。

    “我理解你取这个名字的真正含义，是在鼓励自己看着前方，奔向前方，不要让时大时的影子困扰自己前进的脚步。”

    阿呆仔细地观察着街道上变化多端的影子，若有所思地对梦影分析道。

    “我这是从智者那里，学一点做人的道理。”梦影虽然得一脸的兴奋，但她两脚却在寒冷的雪地上，不停地跑，不时跺着冰块。

    她拾起刚才的话题，继续追问，“不去喝一杯吗？还有重要的事要。”

    “时间不早了，天气又冷，我这人就是糟糕，感觉冻得有点感冒。”阿呆搓手顿脚推脱。

    “之前，微信联系不上，急死我也。现在当面正式通知，明晚同学聚会，你可要准时参加，不准请假。”梦影的话得温和，却又强势逼人。

    阿呆沉默了，作为一个混得不咋地的吊丝，确实面上无光。

    他不想参加同学聚会。他的身份，从天之骄子的大学生，到收入不菲的大公司科长，再到下岗失业人员，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估计去参加聚会的同学们也是各有各的发展。

    “我就不去了吧。”阿呆苦笑道。

    “这话的……”梦影几次三番，极力劝，“你这种大忙人，在班级群从来都是潜水那种。不话也就罢了，难道你从来都不看大家聊天？大家对你可是推崇备至，以你为傲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疲于奔命，还没有找到理想的工作，一个苦瓜脸，他们要是见不到我，可能还会玩得开心一点。”阿呆真的想不到更好的理由推脱，干脆实话实。

    梦影跟阿呆又聊了一会，梦影坚持要阿呆来参加这个同学聚会，多个朋友多条路。阿呆无奈之下，最终点头答应下来。

    “可是，老婆明晚过生日，已经订好酒店。”阿呆眉头紧锁，迟疑不决。

    “这个好办，同学聚会，你去伸个头，寒暄一下，就溜出来，再一心为你那个辣椒过生日，两全其美。”

    梦影得干脆，按了几声喇叭，开车离去，昏暗的街道上留下一股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