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
训诫台上一片寂静。
路问妍听着突然没了声音,悄悄睁开眼睛,入目就是一双黑色的靴子在自己面前,下一秒她就被一把扼住脖子提了起来,对上了魔君的脸。
是那张在暗无天日的疼痛中,一次一次把她唤醒的脸。
但那张脸现在的目光凶戾森寒,似乎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
“长得挺像。”魔君的声音又轻又慢,捏着路问妍脖颈的手掌缓缓收紧,似乎要将她的脖子捏断,“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变成她的样子?”
白白……就是魔族的圣君。
路问妍被掐得发不出声音,要不是白玉身躯没感觉,她现在应该气绝晕过去了。
奚飞白一手捏着她脖颈,一手伸进了她的衣襟,手掌贴上她的胸口,露出一个阴森至极的微笑:“一具连体温都没有的躯体,玉石做的?我现在只要一用力就能让你魂飞魄散,,谁叫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他的手掌放松了一些。
一丝空气灌入,路问妍猛地咳嗽起来。
“白白!”她抱住奚飞白的手臂,虽然哭不出眼泪,声音却哽咽得差点嗝,散出神魂的气息裹向奚飞白,“是我,你、你干什么呀……”
奚飞白的表情刹那间卡住了,掐着路问妍的手猛地松开。
路问妍哇一声扑向奚飞白抱紧他。
殷启下巴差点惊掉,上前一步就要去扭路问妍的手:“大胆,圣君我马上就把她……”
还没碰到路问妍,奚飞白就抱着人退了一步,威慑力十足的看了殷启一眼:“你干什么?”
殷启愣住:“我杀了她……”
“你敢。”奚飞白冷冷吐出两个字,手指轻轻一动,全身的血褪了下去,干净得一尘不染,才横抱起路问妍,“看好他,别跟着我。”
他抱着人转身就走,被铁链锁住的苍霄派大弟子突然大声喊道:“阿妍!!阿妍是不是你!?师妹!!”
“大师兄!”路问妍听到仲岳的声音,挣扎着想从奚飞白怀里下去,“白白,是不是我大师兄,让我去看看他。”
奚飞白不话,强硬地把她压在怀里,抱着她往训诫台外走。
“白白,放我下来。”路问妍扒着他肩头想往后看。
“别动。”奚飞白低头看她,“这里太冷了,你先跟我下去,我帮你检查一下,你这身体是怎么回事?”
“待会,刚才训诫台上什么情况,我都没看清……”
路问妍还要挣扎,奚飞白突然咳嗽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路问妍顿时不敢动了:“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奚飞白笑了笑,笑容脆弱又好看。
路问妍看着这个笑,心都要碎了。
呜呜呜赶路那么久,不就是想确认白白没事吗。
四周大雪纷飞,他抱着路问妍一路从飞雪里穿过,次回到暖阳里。
离殊堂空寂寂的,奚飞白抱着路问妍踹门进去,把她放在床上。
她屋子里的东西和两年前一样,就好像她才离开了几日,包括窗台上晒着的灵花茶干,窗明几净,一看就是有人时刻来扫。
“白白,你是魔族的圣君?”路问妍看着反身关了门的奚飞白。
“唔。”奚飞白淡淡道。
“哦。”
“怎么?”奚飞白走了过来,单膝跪在床边捏过她的手腕查探,“要审我了?”
“不是魔君长的很恐怖吗?”路问妍眼珠一转,“你让你部下假扮你参加三界会晤?”
“我当时也在,不算假扮。”
“强词夺理。”路问妍抽回手腕,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奚飞白的下巴,“你当时明明是人族身躯。”
“渡劫失败,被雷劈的。”奚飞白由着她,抬眸似笑非笑道,“我还没问你这两年在哪里。”
“我在极寒之地。”路问妍用手指轻轻擦拭奚飞白嘴角的血。
渡劫失败有各种可能,修为尽失是最不能告诉外人的一种,否则下次渡劫就有无数人会找准空隙来补刀,奚飞白作为魔族圣君,这种事更是要保密,他却毫不忌讳的告诉她了。
路问妍决定礼尚往来,把自己在极寒之地想起的一切都告诉了奚飞白,当然,她把自己因为花痴下界救了个美少年的事给剪掉了,奚飞白应该自己也不记得。
善哉善哉。
“原来秘境是这么回事,子书成周猜得不差……”
“什么?师父怎么了?”路问妍没听清他的低语,讲得有点口干舌燥,于是用脚轻轻蹬了蹬奚飞白的腿,“想喝水。”
奚飞白抬手捏住她脚踝,手指一动,桌上的茶壶动了一下,但他下一刻就改变了主意,起身把茶盏端了过来递给路问妍。
路问妍一边喝水,一边想抽回自己的脚。
奚飞白的手却顺着袜子钻进去,贴上了她脚踝的皮肤。
“好凉。”
“本来就是玉石做的嘛。”路问妍抽了两下抽不出来就懒得动了,“也不会疼,还挺好的。”
“你怕疼。”奚飞白放开了她的脚欺身而上,把她压在了床上,“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阿妍……还好你撑过来了。”
他低头温柔地吻住路问妍,一开始浅尝辄止,接着越来越深入,越来越激烈,压着路问妍的腰狠狠贴向自己,好像要将她整个融进身体,也不放开。
路问妍被吻得喘不过气,奚飞白才停下来,与她耳鬓厮磨。
“阿妍……我不会放你走了。”
晚上,路问妍睁开眼睛,奚飞白拥着她睡着了,鸦羽般的睫毛静静蛰伏着。
她轻手轻脚从奚飞白怀里把自己摘出来,捡起丢在地上的外衣披上,悄无声息的出了门,径直往训诫台上跑去。
奚飞白承认他是魔君的那一刻路问妍的心就放下去了一半,在苍霄派生活了那么久,她不信奚飞白会杀她山门的人,那些魔将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必须去确认一下。
她隐了身形,躲过结界口守着的魔将,顺着台阶拾级而上。
训诫台上依然寒冷,但她感觉不到,皑皑白雪映着清冷的月光,她走上最后一级台阶,看到了地狱般的一幕。
整个训诫台上都是尸体,有的已经被飞雪覆盖了一半。
正对着她的就是掌门顾鸿业,他倒在血泊里,折断的佩剑丢在一边,在他身后的是黎州师兄,他的眼睛还睁着,无神地仰望着天,雪花落在他眼睛上,许久没有融化。
常长老,阮修寂,子书长老……
路问妍茫然走在尸体间,颓然跪了下去。
师父……师兄……
他们全都……
“谁……”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路问妍转身看向训诫台后方的白玉圆台,那里曾经锁着封子平。
“……大师兄?”路问妍看着被锁链锁住的白衣人。
那人猛地抬起了头,满脸鲜血,黑暗中一双眼睛目若寒星,迸射出不可置信的神采来,“师妹!?真的是你?”
“是我。”路问妍爬起来踉跄地奔过去,“大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想帮仲岳解开锁链,链子上施了法术,她根本解不开。
“别白费劲。”仲岳让开手,“心被下面的魔族听到,你别动,近点,让我看看你。”
路问妍只好不动了,凑近了些许。
仲岳定定看着她的脸,半响才脱力般狠狠松了口气:“真的是你……还好你没事,我还以为你……”
“我过了,我是自愿的。”路问妍道,“大师兄,师父他们……”
“他们死了。”仲岳目光重新变得暗无光彩,“被魔君亲手杀了。”
“魔君是……”路问妍根本不敢出奚飞白的名字。
仲岳看着她,眼神又深又冷:“就是你身边那个人,他在我面前,亲手杀了所有人,我师父,黎州,子书长老……”
路问妍明明感觉不到冷,却发起抖来。
“师妹,听我。”仲岳的声音很虚弱,有很坚定,“去妖族,去找妖王,他会保护你,他是你舅舅,现在三界公约作废,是因为他以为你死了,只要他知道你还活着,就不会和人族起冲突。”
“阿妍。”仲岳轻轻道,“别管我了,你赶快走,不要相信魔君……”
“怎么是杀了所有人呢,我不就留下你的命了吗?”一个声音凉飕飕的响起,语气邪气十足,在空旷的训诫台上回转了几息才消失。
奚飞白顺着台阶慢慢走上来,看都不看满地尸体,走到了路问妍面前,把手伸给她:“别坐地上,凉。”
路问妍往仲岳的方向退了退。
她有点不敢认眼前这个站在月色下的人。
奚飞白叹了口气,伸手抓住路问妍的手臂把她提起来,扣着腰搂在怀里,捏着她的下巴与她对视:“我本来不想让你看到这些,你非要跑上来,和白日那样装作不知道不就好了,现在你让我怎么办?”
“白白……”路问妍掰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我师父他们不是你杀的对不对?你根本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奚飞白笑了笑,“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很无害?没办法,你身上的气息我那么喜欢,不可怜一点你怎么会心甘情愿让我留在你身边?可我是魔君啊,阿妍,为了我想要的东西,我会不择手段。”
“放开我师妹!”仲岳挣扎着想起来,扯得铁链叮当作响。
“你闭嘴。”奚飞白手指轻抬,空气中传来破空声,随即仲岳就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鞭,身上赫然出现一道血痕。
“白白!”路问妍按住奚飞白还要动的手,“住手!”
“好。”奚飞白变了脸,微笑着亲了路问妍一下,“你忘掉这一切,乖乖跟我回去,我放了你大师兄,反正他现在只是废人一个。”
“你废了他的修为……”路问妍不敢置信。
“唔。”奚飞白淡淡道,“他为了命剑赋灵牺牲你,我废了他的修为算是温和的了,现在他拿着那柄命剑也没用了。”
“可我没事了!”路问妍挣扎起来,“我什么事都没有,祭剑的原因你也知道了,和我大师兄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为了……”
“嘘。”奚飞白的手指贴上她嘴唇,语气让她战栗,“别闹,你现在回来就好,至于苍霄派,你已经死了一次,现在他们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用管他们了。”
“对了。”他转向仲岳,“你让她去妖族,满河那个老东西会保护她,这倒是提醒我了。”
他扣住路问妍挣扎的双手,当着仲岳的面,扣着她的后脑勺和她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唇分时,他看着路问妍盈满了水汽,却流不出眼泪的眼睛,贴上去又吻了一下她的眼角,呢喃道:“……我只好把你关起来了。”
然后他抱着动弹不得的路问妍往下走去。
“魔君!”仲岳的声音在他身后怒吼,“就算引起三界战乱你也不在乎吗!”
回答他的只有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空旷的训诫台上回荡着仲岳的吼声,等那些回转的声音一点一点消下去,他抬起头看向奚飞白离开的方向,渐渐的,仲岳眼底的愤怒被冷漠代替,许久之后,他低下头,嘴角缓缓勾起来一个不明显的幅度。
像是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微笑。
“快了……还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