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
“不过我很好奇一件事。”
与泽神君一边制住路问妍,一边应付奚飞白的进攻,退到了山崖边缘,故意让路问妍半个身子悬空了出去,奚飞白立刻停下来,抹了一把嘴边的血,喘着气没有再攻上来。
“魔君是怎么知道沧溟剑里藏着麓嫣上神一抹神魂的?剑在我身上,我都没有发觉。”
“你当然发现不了。”奚飞白目光始终盯着路问妍。
路问妍发丝散乱,被反拧着一只手,咬着牙一声不吭,与泽神君单手揽着她的腰,要放不放的让她悬在崖边,从奚飞白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她紧抿的下唇和白皙巧的下巴。
奚飞白提着剑的手青筋暴起,克制着语气:“仲岳并非完全受你摆布,你自以为控制住了他,可惜并没有。”
两年前极寒之地的返生花从里,仲岳就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
后来奚飞白闯山门,两人大战一场,魔君以人族身躯和仲岳战了个五五开,离开之前,仲岳带他去了堃垚阁。
在那间字符已经消失殆尽的房间,仲岳告诉了他一句话。
——噬魂潭上,他强行护下了路问妍一缕魂魄,藏在沧溟剑内。
于是两年后奚飞白才再次上流云山。
路问妍一缕魂魄尚在,只要能引出九天之上的神君,就还有办法救她。
“原来如此。”与泽神君轻轻点了点头,揽着路问妍,动作温柔地摸了摸她被折断手臂,“疼吗?”
路问妍眼眶泛红,狠狠看着他。
与泽神君忽地冷淡一笑:“可你刚才咬着牙忍疼的样子让我很喜欢,让我想起了千年前那一天。”
那一天,三界生灵痛苦的哀嚎和绝望冲上云霄,那些哭喊声,祈求声,悲痛欲绝的惨叫声,第一次让他心底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好像浑身的鲜血开始奔流,神界那些无聊到似乎静止的时光也开始了流转。
他仿佛看到一场天地的变革,新的历史和转折将要产生。
太美妙了,流淌的鲜血,尸横遍野的战场,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止不住的颤栗。
他应身下界,平息了战乱。
心底却有了一个疯狂的计划。
不要做袖手旁观者,他要站在三界上方,以新的神的身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塑造这个世界。
不要无聊的平和,不要一成不变。
可惜在场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懂他。
神终究是寂寞的。
不过……
他再次看向路问妍,目光滑过她方才因为手臂被折断,疼得咬破了的嘴唇,鲜红的血迹凝固在白皙的皮肤上。
她曾经是九天之上最鲜明的一道色彩,他飞升那天第一次体会到神界的空旷与冷清,独自一个人穿过漫长而安静的通道,明白过来往后就是这样的孤寂长伴,却听到了一个清越悦耳的声音。
“哇,你比衢佑神君还要好看,你叫什么呀?”
这团云雾一直跟着他,他始终冷眼相待。
几天后,大概是玩够看够了,那云雾就没有再来。
后来他知道她是生于神界,诞生之初就长于九天之上的麓嫣上神。
神生来无情。
麓嫣上神也是如此,每个神君飞升她都要去看一看,可也就是看一看而已,她可以穿梭三界和神界,经常离开,一段时间又回来。
有一次他路过碧落上神休憩的地方,听到他们在讲话中。
碧落上神几乎不怎么走动,和其他神君也从不往来,当然了,神界的神君们都偏安一隅,各自之间也不怎么走动,见到了,也只是客客气气问声好。
麓嫣上神的声音与这神界格格不入,鲜活又明艳:“绿啊,我今天看到一个冻死的人,发丝被风一吹就碎了,有趣。”
“瞎叫我什么?你下界一趟,就看这些了?”
“不然看什么呢?都差不多啊。”
“好吧,然后呢?”
“然后她魂魄找不到路,我就送她了一程,也不知道她下次可以投生做什么,唔,是我的话,想试试跟你一样,当棵树。”
“我也不是树啊……”
碧落上神的眼神看过来,他远远拱了拱手,面无表情的走了。
对于这些天生的神来,三界的生老病死不过是一场轮回而已。
神并不爱众生,众生于他们无关紧要。
后来无情无心的麓嫣上神,居然把自己的一缕神魂丢在三界,并且自毁上万年修为,把割舍的魂魄给了一个凡人。
她整天跑到风壁前,有时候发呆,有时候会跟他话。
神一旦起了别的心思,在神界就待不下去了。
就像那些强行下界,却魂飞魄散的神君。
既然她要下界,不如就利用她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与泽神君一点一点把这个天真的上神引入自己的圈套,他什么她就信什么,几百年光阴,她经常溜来他的神殿,拨弄推演用的混天运转仪,有时候就睡在旁边的地板上,氤氲的云雾像一团柔软的烟霞。
下界的通道里,锋利的风撕扯碎麓嫣上神的身体,又被她强大的神魂修复,日复一日的折磨里,她始终把他的魂魄护得好好的,哪怕她自己已经被折磨的不想再活下去。
真蠢啊。
他想象着当她变成一个婴儿,于无知无觉中被他灭掉魂魄,夺取身体,心底突然觉得有些没趣。
不过无妨,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九天之上的神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将来掌控了三界,再想办法吞了神界……似乎也有一点无趣。
直到碧落出现,拼尽修为强行下界,从他手里救了麓嫣上神的神魂送到异界,他一开始是生气的,可是那情绪很短暂,他心底涌出来的更多的兴奋。
好啊,事情开始变得有趣了。
他愿意一步一步,步步为营,比轻易地达成目的要更有趣。
他留下的魂魄蛰伏在路问妍体内,勉强支撑着这具空壳,不紧不慢的去试着接触仲岳,十几年倏忽而过,直到那一天,这具空乏的身体里突然灵气四溢。
他试着跟她对话,然后就听到了那久违的声音。
“……系统?”
接下来的几个月比过去的十几年都要有趣。
他控制着路问妍做任务,发现她不愿意,就引出她魂魄深处那些糟受折磨的意识,看着她拼尽全力去为他未来的身体出生入死。
她还是没有变,哪怕自己身受重伤,还是会听他的话,完成他给的任务。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一切尽在掌控。
这些挣扎的人,想尽办法跟他作对的都是蝼蚁而已。
他甚至想要感谢仲岳,他护下了路问妍一缕神魂,挺好的,省得她脱离三界就会即刻回归,神界现在他还管不了,不把路问妍放在身边,似乎会少掉很多乐趣。
“阿嫣。”与泽神君揽着路问妍,托起她的手帮她续上断骨,毫无征兆的疼痛让路问妍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了他的手臂,他脸上始终带着淡漠的笑,在路问妍还没回神的时候,又再次折断了她的手臂。
这次路问妍叫都叫不出来了,脸色惨白,颤抖着站不稳,他抱住她,执起她耳边的一缕青丝放到唇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阿嫣,记住这个疼,只要想起我,就想起这个感受,我要你心底永远畏惧我臣服我,我才是你的神。”
“来吧,再跟我定一个永不可更改的誓约。”
与泽神君掐住路问妍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发誓永远在我身边,永远为我所有,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这三界,我与你共享,如违此誓,神魂俱灭。”
“我……我不稀罕……”路问妍脸色惨白,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你休想。”
“是吗?”与泽神君漠然道,“只是碎了手骨你都受不了了,确定还要我继续吗?”
他的手移到路问妍肩膀,按住她的肩窝:“阿嫣,离你修为恢复还有很长时间,可到时候我已经成为新的神,你也奈何不了我……我可以一点一点捏碎你全身的骨头,治好你之后再来一次,那些意识被魔君毁了不要紧,我帮你重新找回来。”
“你撑得到吗?不要白白受苦,听我的话,与我结下誓约,我不想伤害你。”
他语气平和,嘴里着不想伤她,手下却毫不留情,话间就捏碎了她一只肩膀。
血顺着衣服流了出来,温热的血染上与泽神君的手。
路问妍眼神涣散,惨叫声卡在嗓子里。
他的魂魄藏在路问妍意识深处那么久,看着她在黑暗里受了那么多折磨,自然知道怎么样让她更疼更痛苦。
三界都是他的了,他现在和路问妍较上了劲。
他想要古神的臣服。
看着路问妍的样子,他突然觉得不好。
他不想把她弄得血肉模糊。
他抬手抚上路问妍的眼睛,路问妍只觉得眼睛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视线骤然变得漆黑。
与泽神君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别这么看着我,我不喜欢。”
“与泽——神君——!”
身旁一股劲风袭来,速度前所未有的快,裹挟着滔天怒火的攻击凌冽而来,他不得不放开了路问妍,举起沧溟剑回击。
奚飞白的攻击居然只让他退后了半步。
黎州和子书成周也欺身而上,魂魄不如实体,他们勉强阻住与泽神君,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重若千钧的威压骤然在训诫台上铺开,奚飞白弯腰吐出一口血,顶着巨大威压,硬生生挤到与泽神君和路问妍之间。
“负隅顽抗。”与泽神君没急着去抓路问妍,反而趁奚飞白过来,轻易地用沧溟剑刺进了他的胸膛。
“白白……”路问妍无力的靠在奚飞白背上。
“魔君,你真是不长教训啊。”与泽神君好整以暇,手下用力,想要把奚飞白和路问妍一起刺穿,然而剑刃被奚飞白两手捏住,鲜血顺着剑身滴落。
“你别想在伤害她。”奚飞白一字一顿,不退反进,沧溟剑更深的刺进他的身体,从背后透出来。
他伸手握住沧溟剑剑柄,突然朝与泽神君露出一个邪气至极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