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路问妍在驿站楼梯口喊的声音太过于震耳欲聋,但更多的还是要归功于热爱八卦的人民群众，短短时间，整个永原州流传起了不止一个版本关于魔君的传闻。

    一曰,魔族圣君其实根本不是长的恐怖才戴着面具,而是因为面容姣好俊逸，朗如寒月，为了服众,不得不遮起自己的面容。

    二曰,魔族圣君是个情种，早就娶妻生子,他儿子长得和他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个玉雕的娃娃,想来当娘的也美若天仙。

    难怪魔族内部盛传魔君对女子男子都不感兴趣,魅魔躺在怀里目光都不乱半分，原来是早就有了妻子，情种，真真的情种。

    三曰，情种个屁，魔族那位圣君分明就是花花肠子，才来过人族几次,居然就被昔日的老相好堵在门口控诉他始乱终弃。

    啧啧,长得好看又如何，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还是人族的那位陛下好，登基这么些年，从没传过不好的听闻,是位贤德圣明的君主没错了。

    路问妍：“……”

    “如何？”莫景似笑非笑的看着路问妍，“皇妹觉得这些传闻是否有理？”

    “既然是传闻,必定不可信。”路问妍义正言辞，“除了长得好看这一点。”

    “哦。”

    “……然后呢？”路问妍等了半天，莫景都没开口。

    “没有然后啊。”莫景无辜的抬眼看她，“只是方才从街市过，听到这些有趣的传闻，跟你分享分享。”

    “我不是问这个。”路问妍不满的扁嘴，“我能不能跟黎州师兄一起去魔族啊？”

    “……”莫景眼间岔开的话题被绕回来，看着路问妍期待的眼睛，一盆冷水泼上去，“不行。”

    “你就让我去嘛。”路问妍狗腿地倒了杯茶水递到莫景面前，“皇兄，哥，哥哥～”

    莫景端过茶盏：“别想再拿这套糊弄我。”

    “……”路问妍手转了一圈，把茶水绕了回来，自己喝了一口，“为什么不让我去，我还没去过魔族呢，去看看也不行吗！”

    “你是想去看看吗？”莫景不为所动，自己倒茶喝。

    “哥……”路问妍可怜巴巴，“你知道的，之前白白留在苍霄派，我答应过他，以后带着他一起去周游四海，起码把人界都看一看，我不能食言呀。”

    “那你叫他来，我带你们把人界转一转。”

    “不行。”路问妍反对，“他要管理魔族事务已经很累了，三年前修为全都给了大师兄，咱们人族和魔族还有那么多误会和隔阂呢，他来人族不安全。”

    莫景简直要对路问妍胳膊肘往外拐的程度叹服：“你非去魔族不可？”

    路问妍眼睛亮亮地点头点头。

    “今天发生什么了？”莫景瞬间警惕起来，这两年来路问妍没少跟他提魔君，每次来皇都都要问问魔族内部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消息，话题全部绕着奚飞白转，但她也没那么坚决的想要到魔族去。

    看皇妹的意思，她其实更想把魔君拐到人界来。

    “他跟我对不起了。”路问妍肉眼可见的蔫了。

    “什么？”莫景没听明白。

    “白白觉得对不起我。”路问妍趴在桌上，“哥，你不知道，当初他修为尽失，为了找我，去参加了凤麟大会，还在生息阵中救过我，三界的这场浩劫追根究底是我引发的，他为此丢了全部修为，却觉得当初流云山那一场屠山门的局伤害了我。”

    “今日在驿站遇到，他……他好像不想再接近我了。”

    路问妍声音越越，整个人像颗阴云笼罩的蘑菇，如果她的云雾真身还在，估计已经变成一朵乌云了。

    莫景：“……”

    所以今天上午若贞回来禀报，殿下把魔族圣君堵在驿站控诉他始乱终弃是真的了！？啧。

    别以为他不知道，当初在流云山奚飞白是怎么纠缠路问妍的，今日他随口个对不起，就要和路问妍划清界限？

    魔族圣君，卑鄙无耻。

    “妍儿。”莫景站起来掸了掸袖子，“跟我出去，三界会晤要开始了，为兄给你讨个法，若贞，陪殿下去更衣。”

    “是，陛下。”若贞走了进来，笑着去扶路问妍，“殿下，陛下给你撑腰呢，别难过了，一会儿穿的漂漂亮亮的，妖王也在，还差凤酉姑娘送了首饰来。”

    “帮我弄简单点啊。”路问妍没精采和若贞一起出去了。

    若贞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莫景。

    人皇陛下一脸糟心，烦躁的给自己灌了口茶。

    若贞有些失笑，虽然不知道魔族那位圣君的什么主意，但他分明眼里装的都是殿下，她一个旁观者看得明明白白，今日却故作冷淡……这个举动逼得殿下直接跟陛下摊牌，还非要去魔族。

    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魔族圣君，不是个省油的灯。

    三界会晤正式开始，三族君主共同签署了新的三界公约。

    “典成。”

    “请三族使者上前。”

    子书成周担任仪式见证人，这个位置也是争论了很久，最后还是路问妍提出来的，子书长老作为她师父，也是仙门颇有雅名的修士，他来当这个见证人，三族都没有异议。

    人族这边是苍霄派内门弟子，黎州。

    妖族是十二妖灵之一，寅川。

    魔族是血魔家主的孙女儿，支宁。

    支宁走上台看到是黎州，顿时怒了：“你怎么回事！我自请了魔族使者，就是要去找你，你怎么是人族的使者？你去魔界了我找谁算账啊！”

    “……你谁啊？”黎州扇子摇了半天没想起来这个趾高气扬的女孩是谁。

    “你不记得我是谁！？”支宁气得差点顺着台子爬过去人族那边。

    “支宁，不得无礼。”奚飞白脸上的面具又戴回去了，魔君一开口，还在叫嚷的支宁瞬间噤声，气鼓鼓的瞪着黎州不话了。

    寅川和黎州友好的遥遥拱了拱手。

    “诸位使者关系着三族将来的友好往来，此去各界，当以身为表率……”

    宣讲又长又繁琐，路问妍一直悄悄往魔族高台看，发现奚飞白看都没看过自己这边一眼，索性不看了，化悲愤为食量，把莫景面前的点心都给吃了。

    “咦，那是谁？”

    “你是魔族的吧？那是我们的殿下。”

    大典新成，底下的民众们热热闹闹，不同族人或站或坐，一边百无聊赖听着冗长的宣讲，边聊起天来。

    “殿下？那就是你们人皇的妹妹？”

    “不对吧，她头上戴着的那只绯色流羽钗，怎么那么像我们妖族的圣物？”

    “什么圣物？”

    “害，咱们妖族只有曾经的大公主是赤妖，哦你们外族叫她凤妖，那只流羽钗可是我们王宝座前的圣物，之前是给了咱们妖族的公主，是王好不容易找回去的侄女呢。”

    “哦……那可能是长得像吧。”

    “肯定是，长得像长得像。”

    “你们殿下怎么学魔君遮着脸，是不是长得太好看了？”

    “兄台，你很会讲话，实不相瞒，我也没见过殿下长什么样，只知道咱们陛下宠得紧，殿下可是苍霄派的弟子，曾经从秘境里救过我们公子呢。”

    “喂，你们圣君当真长得英俊不凡？”

    “那可不是吹的，不过传闻有一点没错，我们圣君是真的很凶。”

    ……

    人族高台上，一袭白衣人走了上去。

    “大师兄！”路问妍吃完了点心，正无聊呢，看到仲岳风尘仆仆上来，高兴的迎了过去，“你怎么才到？”

    “遇到个棘手的情况，耽搁了一阵。”仲岳对莫景行了个礼，被路问妍拉到自己位子上。

    “你没事吧？黎州师兄这次回来要好好骂你的。”路问妍本来想给仲岳捞个点心吃，发现都被自己吃完了，只好给他倒了杯水。

    “也给我倒一杯。”妖王的声音响起，他带着凤酉来了人族的观礼台。

    “舅舅，你怎么来了？”路问妍看了看莫景，“今天你可不能和我哥吵架啊。”

    “他不找由头和我吵就行。”妖王也看了一眼莫景。

    人皇陛下非常不想起身，然而高台上三界民众都看着呢，君主都不和睦，底下人怎么相信三界新的公约，他站起来敷衍的点了个头，就算是和妖王过招呼了。

    “还是侄女儿好。”妖王搂过路问妍，“妍儿，今天的传闻怎么回事，魔君那子不是对你痴心苦守，怎么听他对别的女子始乱终弃？”

    路问妍：“……舅舅你也信谣言啊？”

    “没证实是假的怎么算谣言？”妖王语重心长，“乖乖，我就那子不是个好东西，既然他不仁我们也不义，你踹了他，舅舅给你找更好的……”

    “妖王。”莫景皮笑肉不笑的挤过来，“别教坏我皇妹，她心思单纯，你那些活了几百年的经验之谈自己留着用吧。”

    妖王和人皇陛下你一言我一语，再次针锋相对。

    当然，为了典礼，他们是笑着吵的。

    “挺热闹啊。”

    魔君一袭黑衣迈上高台，脸上的面具已经拿掉了。

    他一走上来，吵得水火不容的妖王和人皇瞬间偃旗息鼓，一致对外的看着他。

    “圣君怎么有闲情过来？”

    “就是，不处理处理城中那些传言吗？”

    “传言嘛。”奚飞白笑了笑，“不理它不就是最好的办法。”

    路问妍站在妖王身后，没有走上前去。

    她第一次看到以魔君的身份出现在三族人前的奚飞白。

    不是那个在苍霄派跟她撒娇的白白，不是训诫台上一身凌冽寒意的魔君，也不是那个把她关起来的圣君，甚至不是一个时辰前对她疏离而冷淡的奚飞白。

    底下的三族民众也终于看到了魔族圣君的真面貌，他面容俊逸，笑容浅淡，身形修长挺拔，天生带着一种桀骜不驯的气质。

    妖王一头金发，高不可攀遗世独立。

    人皇陛下年轻温润，观之可亲却又不失威仪。

    三族君主站在一起，是如此的和谐而赏心悦目。

    高台之下，民众折服，三界新公约好像真的很不错，接触了妖族魔族，似乎也不如想象中的那么不可理喻。

    高台之上，激流暗涌。

    “妍儿，过来。”莫景最先发难，拉过路问妍的手，“圣君，我们人族讲究知恩图报，不知你记不记得三年前，要不是妍儿舍身救你，你那般散去修为，早就魂飞魄散了？”

    “记得。”奚飞白微微皱了皱眉。

    “既然记得，是不是该知恩图报？”

    “……自然是。”

    莫景横眉冷对：“归，做归做，圣君可别光不做。”

    “皇兄。”路问妍给莫景使眼色。

    她从没觉得奚飞白欠她，也没想要她报什么恩，她就是想搞清楚为什么奚飞白突然那么冷淡。

    “妍儿今天从驿站回来就闷闷不乐，圣君，我实话，我非常不喜欢你，但是我皇妹从未轻慢过你，今日还求我，要跟着黎州去魔族做使者，我不管你对她是什么心思，你怎么敢如此伤她的心？”

    奚飞白沉默了一下：“既然陛下这么了，我跟殿下单独谈谈。”

    “去吧。”妖王今天也看出路问妍蔫巴巴的，警告的看着奚飞白，“妍儿，他敢欺负你，你就告诉舅舅，我和你哥哥都在这呢。”

    路问妍哭笑不得。

    这要是在现代社会，就是两个凶神恶煞的大佬，谁敢欺负她。

    她和奚飞白下了高台，去了偏殿。

    “阿妍。”

    “不是叫我殿下么。”路问妍自顾自走到桌子边坐下。

    “殿下。”奚飞白从善如流地改口。

    “……”

    “好了，阿妍。”奚飞白走过来挨着她坐下，“你想问我上午的事，我为什么那么对你，是吗？”

    路问妍撇开目光，点下点头。

    “我只是……担心你害怕我。”奚飞白方才在高台之上淡定的样子一扫而空，有些犹豫，“我在训诫台上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

    路问妍转过来看着他。

    “后来关着你的样子也很可怕吧。”

    “我担心你发现我其实是真的想把你锁起来，我只想你看着我，眼睛里心里都只有我，我希望你不是上神，不是莫景的妹妹，不是妖族的公主，恨不得你和所有人都斩断关系，只是我一个人的阿妍。”

    “我有心魔，阿妍，我不知道再待在你身边，我会对你做什么。”

    路问妍诧异的看着他。

    奚飞白也看着她，本来他想慢慢来的，但是路问妍居然因此难过，还去求莫景，想到魔族当使者，他突然想要赌一赌。

    “你还敢和我回魔界吗？”

    “敢啊。”路问妍一丝犹豫都没有，她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就因为这种理由要和我保持距离？你脑袋被门挤了吧奚飞白！”

    魔君：？？？她骂我什么？

    路问妍“噗”地笑起来：“你你要关着我？那你怎么光不做呢，就算你曾经修为尽失，以我那点三脚猫功夫，你要把我抓回魔界关起来不是很容易吗。”

    “白白。”路问妍贴近他，眼睛认真的看着他，“我不怕你的心魔，你从来没有强迫过我，当初都是迫不得已，是演戏给与泽神君看，我又不是胡搅蛮缠的人，怎么会因为这些就忌惮你呢。”

    “魔族圣君，三界第一呢，怎么也这么患得患失？想太多了吧。”

    “确实。”奚飞白终于松了一口气，“是我想的太多。”

    不清这口气是什么时候提着的。

    是今天见到路问妍，听到她那么噩梦开始吗，还是两个月前醒来，擅闯离殊堂的堃垚阁时就有所准备？还是更早以前，当路问妍显出真身，他从模糊而久远的记忆里翻出来那团云雾开始，他就有了预感？

    他只是怕她有更多想要的东西，想去的地方，而他不过是上神漫长生命里一点心血来潮的信手拈来。

    “那我再问你一次。”奚飞白揽住路问妍，“阿妍，我心悦你，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你呢？”

    “我……”路问妍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我也心悦你。”

    她本来想，我是为了你才下界来的，可那些心情太久远了，抵不上现在，她当初是玩心深重，现在却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和奚飞白在一起。

    “我一直都要和你在一起的，是你不信。”路问妍又有点不爽。

    “那你和我回魔界？”

    “回。”路问妍立刻回答，省得奚飞白又患得患失的。

    “如果你想去哪，都要带着我，不能自己去，也不能和你师兄一起去。”

    “好。”

    “魔界其实没那么可怕，山泽大川也很美。”

    “知道了。”

    “……你回答的还挺敷衍？”

    “哪有！”

    “你没有考虑一下就答应，是不是没放在心上？”

    “……不，我是真心的。”路问妍有点想不通，她和奚飞白是不是把剧本拿反了？到底谁才是需要哄的女主？现在奚飞白是放开了再跟她撒娇吗？

    嘤，可爱。

    她忍不住抬起头在奚飞白脸上亲了一下：“好了好了，以后去哪都带着你，在我心里，白白是第一，碧落都得靠边站。”

    “是你亲口的，殿下，可不兴反悔。”奚飞白被她逗孩的语气哄得有些好笑，被她亲了一下，眼神幽暗起来，俯身把她逼到墙边抵住，慢慢低下头去。

    磅！磅！磅！

    毫不客气的敲门声响起。

    “阿嫣！！你在干什么！”碧落奶声奶气，试图把自己的藤条从门缝里塞进来，“宣讲结束啦，带我去游街，好多好吃的。”

    奚飞白：“……”

    路问妍从他臂弯里一弯腰钻出来，跑去给碧落开门。

    碧落看到屋子里的奚飞白，一脸“我就知道你们不成体统”的表情，拉着路问妍走了：“快快快，我想坐你舅舅那个金辇，圣君你还不快回去，魔族那边使者等着你拿信物去呢。”

    奚飞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到窗外传来一声清越的喊声：“白白——”

    他走到窗边。

    路问妍站在楼下，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绣了鎏金的边缘在日光下流动暗光，衣袂翻飞，仰头看着奚飞白，手掌抵在唇上，冲他抛了个神采飞扬的飞吻，然后被短手短脚的绿团子拉着跑了。

    一缕沁凉的气息顺风而上，被奚飞白伸手接住。

    三界秋日正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

    会写番外，感谢可爱们陪我走到这里，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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