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
狂风大作, 急切的雨线冲刷这座城市。
天际雷声闷涌,水珠沿着玻璃滑下道道湿痕。窗户没关, 风雨呼啸着卷入房间。
席世承半靠在床头,看着忽明忽暗的窗外,曲起一条腿,去摸枕边的烟盒。
房间里没开灯,光线昏暗。
他穿一身黑色的绸质家居服,怀里塞着抱枕,苍白的手指陷入灰色床单里。
浑身烫得厉害, 他却满不在乎地半敞着胸膛,头发微乱, 心情有点丧。
桌上散落着几片帕罗西汀,药盒滚在一边,被闪电照亮一瞬, 又藏入黑暗中。
静静听了一阵雨声,席世承低着头,陷入了消沉厌世的情绪中,不受控地想一些极端的场景。
手机铃声响个不停, 他毫无反应,眼睫低垂,一动不动地坐着。
片刻后,屏幕暗了下去。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席世承一个人呆在空旷的豪宅里, 夹着烟的手指掩住眼眶, 眼珠蒙了一层氤氲的热雾。
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一声响亮的机车喇叭声穿透雨夜。
嘀!嘀——
与此同时,手机铃声再度响了起来。
席世承慢慢伸手,捡起枕头上的手机,屏幕刺眼的白光映亮他漂亮的脸。
来电显示:晚晚。
他轻轻一划, 接通来电,手机贴在脸侧。想开口话,干哑的喉咙却发不出一个音。
“世承哥,怎么不接电话?”池晚的声音有点委屈,仿佛破开乌云大雨的一束强光,让他死寂的灵魂重新回到了人间,“冷死我了,出来一趟呗?”
席世承微微睁眼,喉结微动,声音哑得像几百年没过话:“你在外面?”
现在是凌两点,雨声哗哗,大部分市民都陷入了沉睡。
附近没什么邻居,嘀的一声长鸣,窗外亮起了机车刺眼的灯光。
席世承抬起头,掀开薄被,昏昏沉沉地走到窗前,低头往下看。
池晚一身黑色皮衣,倚着红色的机车,不知在下面等了多久。
席世承清醒了一些,掐了烟,转身下楼。在玄关处拎了把黑伞,拉开门走出去。
池晚站在铁艺栅栏外,没有伞,长发湿漉漉披在肩上,一手拎着头盔,一手拎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
本是狼狈的处境,她却丝毫不在意,扬起嘴角笑。
啪嗒啪嗒的雨点砸在伞面上,席世承握着银白伞骨,快步朝她走过去,把伞遮在她头顶。
量着她这一身帅气的皮衣,又看了看那辆火红的机车,席世承哑声问:“你特意来找我?”
“嗯。”池晚拎着系好的袋子,递过去,“给你的。”
席世承咽喉微微滑动,长睫氤氲着雾气,望着袋子里的退烧药,艰涩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不舒服?”
“我感知到了。”池晚勾唇笑了笑,目光望着那座独栋别墅,“介意我进去坐一会儿吗?”
席世承点头,病气严重,偏头轻咳了声:“雨下这么大,怎么不伞?”
“因为这场雨,是老天为我下的。”池晚的目光透过漆黑伞沿,瞄了一眼沉沉的天际。
进了门,池晚低眼一扫,看见玄关处只有一双男士拖鞋。
“你平时一个人住吗?”她抬起头,把头盔放置物架上。
“嗯,进来吧。”席世承把伞放门外,牵起她的手腕,拉着她往里走。
客厅里有些冷清,池晚一路被他牵着,进了昏暗的房间。
席世承抬起手,摸向灯擎,开了盏鹅黄的壁灯,偏头看她湿漉漉的模样,温声问:“要不要洗个澡?”
池晚:“我一会儿就走。”
【倒计时:00:30:59】
席世承没话,松开她的手,去浴室取了一条干燥的毛巾,走了出来。
瞥见床头柜上的抗抑郁药,池晚有些意外:“你有抑郁症?”
人物牌卡上并没有明。
“轻微,不碍事。”席世承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拿毛巾盖她头上,帮她吸干头发上的水,动作温柔细致。
“你烧的这么严重,别管我了。”池晚握住他的手,走到床前,“我去倒杯水,你把药吃了。”
席世承坐下,没精采地。
不一会儿,池晚端着一杯温热的水走了进来。
她弯下腰,拆开那个塑料袋,取出退烧药,仔细看了看明,从药板里扣了一粒白色的药。
席世承唇色发白,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湿润的眼睛望着她:“我不想吃。”
池晚拿着杯子,眼睛圆了些,“吃了退烧药好得快,别任性,听话。”
席世承似乎是笑了下,眼睑稍弯:“你怎么和哄孩子似的?”
池晚把药片和水递给他:“你是病号,就得吃药。”
席世承恹恹地别开脸,抵触的情绪很明显:“不想吃。”
池晚:“……”
他还真和孩子似的,还是那种别扭又骄气的孩。
倒计时越来越逼近,池晚不确定记忆错乱会出什么问题,总之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是嫌苦吗?”池晚把水和药放到一边,变魔术似的,指间夹着一包糖丸,在他面前展示了下:“我时候特别喜欢吃这个,很甜的,你把药吃了,再吃一颗糖丸就不觉得苦了。”
席世承望着那包的糖丸,久久没移开视线。
或许是发烧的关系,他眼睛有点热。
安静片刻。
席世承抬手接过来,指节在她脸颊上蹭了一下,依稀笑了笑:“这东西现在很少见,你从哪里买的?”
池晚望着他的眼睛:“我跑了好几家药店,这么晚,好多地方都关门了。”
“席世承,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
“就想过来陪陪你,”池晚摸了摸他的头发,哄朋友的语气,柔声,“你把药吃了好不好?”
席世承滚了滚喉结,望着那杯澄净的温水,倾身拿了起来,把药吞口腔里,喝了一点水。
时间还剩十分钟,池晚微悬的心放松了些。
人生病的时候最脆弱,席世承一个人呆在家里,池晚其实也挺担心他的,别他还吃抗抑郁的药。
外面雨还在下,席世承放下杯子,起身把窗户关好,隔绝外面飘摇的风雨,随后,进了洗手间。
池晚看了看天气预报,雨要在早上五点才会停。
考虑要不要请医生过来为他输两瓶液,腰身忽然被抱住。
席世承站在她身后,下巴抵着她的肩膀,收紧手臂,安安静静垂着睫,一句话不。
洒在脖子上的呼吸凌乱发烫,池晚忍不住挣扎了下,被他钳制得更紧。
“别动。”席世承脑袋昏沉,声音闷哑,脸埋在她湿润的发间,“让我抱一下。”
“我衣服是湿的,你还发着烧,病情加重了怎么办?”池晚侧过脸,脸颊抵着他的头发。
席世承不吭声,胳膊箍在她腰间,像是抱着全部的宝藏,舍不得松开。
……
【倒计时:00:03:00】
系统清晰的倒计时声还在继续,池晚隐约觉得不对,“世承,你是不是把药吐了?”
席世承靠着床头,领口松松散散,手背抵着额头,嗯了一声。
“?”池晚心里咯噔了下,话都有点磕绊,“你、你不是吃下去了吗?”
她亲眼看见他把药片吞下去的啊!
席世承默了几秒,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望着她,有种做坏事被发现的负罪感。
“我……”迟疑片刻,他慢吞吞交代,“不能吃退烧药。”
池晚微愣,还以为席世承耍少爷脾气,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吃了会怎么样?”
席世承顿了下:“会浑身起红点,发痒,应该是对药的成分过敏。”
池晚:“……?!”
席世承不能吃退烧药,任务注定会失败啊!
难道兔子老大不清楚他对药过敏?
见她脸色不太好,席世承心里挺过意不去,望着水杯旁边的药板,“对不起啊晚晚,让你白跑一趟。”
池晚心不在焉:“怪我,是我没有事先搞清楚。”
【倒计时:00:00:10】
药是绝对不能吃的,任务失败会记忆错乱,池晚担心席世承察觉,匆匆走到他身边:“世承哥,我先走了。”
窗外雨势渐缓,池晚一阵风似的离开了房间,拎起玄关处的头盔,转动门把手,走入淅淅沥沥的雨中。
身后,席世承发着烧追出来,水润的眸底泛起些许错愕。
“晚晚,你去哪?”
【很遗憾,任务完成得不够出色。超时惩罚:记忆错乱3天。】
池晚跨上红色机车,拉下护目镜,长腿一蹬,轰着油门,在席世承诧异的目光中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
早上七点,梵音山,云来佛寺。
宫泽凯陪老板登上台阶,听见佛寺内传来一阵骚动。
“女施主,三思啊,受戒出家是大事!千万不要冲动!”方丈的声音从前院传来。
“女的?”宫泽凯竖起了耳朵,握拳轻咳一声,蠢蠢欲动,“有姑娘要出家,老板,我们去看看吧。”
燕骁内心毫无波澜,侧身往东院走。
下一秒,他听到了池晚的声音。
“我已经没有世俗的欲望了,人生了无生趣,我要皈依佛门,你们快点帮我剃头!”
宫泽凯愣了一会儿,转头看着自家老板,结结巴巴道:“好像是、是那个——”
燕骁转身,跨入门槛,大步流星进了佛寺山门。
大雄宝殿前的空地上,站了一群身披袈裟的和尚。
一个极其貌美的女子坐在蒲团上,浓密的长发散在腰际,身穿茶褐色布衣,正和一位法师抢夺一把剪刀。
“还真是池姐啊!”宫泽凯惊呆了,她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燕骁走过去,定定望着被人包围的女孩:“你要出家?”
池晚抬头睨着他,勾唇一笑,宛如千树万树梨花开,“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出家人?”
燕骁微怔,感觉她今天有些不一样。
“啧,你们别啰嗦行不行?”池晚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一把夺走法师手里的剪刀,抓起一缕头发,抬手就要剪掉一截。
“诶——”宝殿前齐齐响起一声惊呼,纷纷上前制止她。
这么好的头发,剪掉简直是糟蹋天物!
池晚手腕一紧,抬起头。
燕骁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牢牢握着她的手腕。
四目相对,他漆黑的眼底荡涤着复杂的思绪。
“……哟。”池晚嘴角擒着一抹莫测的笑,上下量他,流氓似的凑到他耳边,“哥哥,你长得真俊,来寺庙拜佛啊?”
燕骁沉默不语,只静静地凝视着她。
宫泽凯生怕她想不开,急忙劝她:“池姐,你还这么年轻,大好的日子等着你呢,干嘛要皈依啊!不会是跟我们老板学的吧?”
池晚闻言瞟一眼燕骁,“别了,我意已决。”
“不要拿未来开玩笑。”燕骁低声。
池晚试着抽手,没抽动,目光重新投在燕骁身上,“你干嘛阻止我?”
燕骁不答,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
“池姐——”宫泽凯还想什么,被池晚断,“你这孩话怎么那么多?能不能像你们老板一样成熟点?”
宫泽凯很委屈,声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池晚文绉绉拽了一句,面上是看破红尘的淡然,“三皈五戒,剃发修行,是我最终的归宿。”
燕骁专注地看着她,眸底古潭无波。
半晌后,他:“不是。”
“什么不是?”池晚好奇地问。
燕骁喉结滑动一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夺走她手里锋利的剪刀,声音低沉悦耳:“不是梦幻泡影。”
池晚:“……啊?”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你不是。”
池晚怔怔地看着他。
“佛还,”燕骁声音低缓,平稳而郑重,“前世一千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一次擦肩而过。”
宫泽凯呆若木鸡,烧红了脸。
老、老板他……是在对池姐情话吗?!
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太犯规了吧!
“你,你这个人……什么意思啊?”池晚奇怪地看着他,有些不自在,“这和我剃头发有关系吗?”
燕骁静默片刻,轻声开口:“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池晚有点生气。
燕骁雪亮的眼眸闪动,望进池晚瞳孔深处:“因为,你六根不净,入不得佛门。”
池晚一挑眉:“你不净就不净?你怎么知道的?”
燕骁偏头看向别处,眉心微蹙:“我当然知道。”
“行,你非要插手我的事,那我就听你的喽!”池晚抱着胳膊,微微倾身,朝燕骁凑近了些,“我看你命犯桃花,异性缘不错,你也别出家了,做我的……哎哎,别走啊!”
望着燕骁修长挺拔的背影,池晚挠了挠头:“做我兄弟,至于这么不情愿?”
“兄弟?”宫泽凯听得真切,受到了惊吓,“池姐,你要和我们老板拜把子?”
池晚双臂环胸,吊儿郎当地走过来,大拇哥指了指自己:“第一,我不姓池。第二,哥是个男的。”
宫泽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