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下。

    湿漉漉的两人在黑暗中无声对视。

    池晚看着头顶的男人, 指尖缓缓撩起他柔软的额发，脸上的欣喜化为了茫然：“你是……席世承？”

    仿佛沉寂了半个世纪那样久。

    “嗯。”

    光线晦暗, 人类肉眼辨不清周围的轮廓，在NL-9眼里却是恍如白昼。

    他清楚看见主人面上的惊讶，用自己的身份：“我和席世承做了交易。”

    池晚还在持续震惊中……

    纳兰究？席世承？他俩是怎么成为一个人的？

    NL-9：“主人，原谅我的擅自决定。”

    NL-9低眼望着她，声音没有情绪起伏，波澜不惊，诉着自己的理由——

    “我是一台不懂人类感情的机器人, 只会遵守主人的命令。不知道主人为什么开心，也不知道主人为什么难过。

    父母过世, 叔叔离开，心事无法与别人分享，主人的内心一定很孤独吧。每次看见你坐在房间里, 沉默一整天，阿九就特别想，成为一个人类。

    能感知你的喜怒哀乐，是阿九最大的愿望。

    我想陪在主人身边, 做一个合格的伴侣。与你谈天，逗你开心，做任何你喜欢的事情。

    看到你笑，阿九的体温就会升高, 这是机器人的浪漫。

    席世承是我创造的, 最为理想的一个虚拟人物。每当和他在一起，主人笑的次数最多，眼睛会发亮。我想，你应该很喜欢他。”

    池晚久久不能平静, 瞳孔放大，抚摸他的脸：“阿九……”

    “主人，”NL-9定定看着她，唇角上扬，“你不必担心，更不要难过。阿九没有离开，只是暂时沉睡。席世承是我，纳兰究也是我。我这么做，是为了更好地守护在主人身边。

    我想做你最亲密的人，成为你一辈子的灵魂伴侣。席世承会代替我，永远陪着你。”

    NL-9慢慢低下脑袋，在她唇角吻了吻：“我爱你。”

    不是机器人对主人的爱。

    是男人对女人的爱。

    ……

    NL-9面无表情，缓缓闭上了眼睛。

    雨线冲刷着这座满是废墟的城市。

    池晚躺在冰冷湿泞的地上，呼吸紊乱，一时百感交集，冰冷的手胡乱摸着NL-9的脸，“阿九，对不起啊。”

    误会了你那么久。

    还在虚拟世界骂你。

    NL-9对她隐秘而深沉的爱，直到现在，她才清楚地明白。

    池晚紧紧抱着身上的机器人，夜晚温度低，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浑身冻得哆嗦，她却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温暖，从NL-9皮肤上传递过来。

    阿九开心时，体温会升高。

    想到这一点，池晚哑然失笑，亲了亲他的脸。

    纳兰究的意识陷入沉睡，席世承缓慢地睁开眼睛。

    乌润的眼瞳凝望着身下的女孩，他忽然笑了声，呵出淡白的雾气：“晚晚，我身上好烫。你是不是亲我了？”

    池晚每一次主动亲NL-9，他的体温会上升到38-40度，像发起了烧，漂亮的眼眸氲着雾气，连皮肤都泛着好看的粉色。

    “我好冷。”池晚的手伸进他制服下摆，掌心隔着衬衫，贴着他的胸膛取暖，“我该叫你纳兰究，还是席世承？”

    沉默一会，席世承笑道：“叫男朋友行不行？”

    池晚看了他半晌，冰冷的手指抚上他的两边脸颊，抬起头，主动吻上他的唇角。

    “世承，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跨越千年时空，来到我面前。

    这是一个视死如归的长吻，缠绵而刻骨。

    席世承半睁着迷离的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苍白的手指撑在她肩侧，情难自控地回吻着她。

    一遍又一遍，疯狂宣泄内心的情感。

    不知过了多久。

    “晚晚……”席世承调整呼吸，不舍地微微转开脸，声音染依稀的笑，“不许再亲了。”

    池晚有点委屈，不满地：“我都要死了，死的浪漫点不好吗？”

    “谁你要死了？”席世承曲起一条腿，单手撑着地，右手探入制服内口袋，抽出一包奶味软糖，长指拎着递给她。

    池晚：？？？

    “你在哪里买的？”池晚伸手接过，第一时间瞪大眼睛查看生产日期，可惜光线太暗什么也看不见，“不会是一千年前的吧？”

    席世承两眼弯弯，轻笑一声：“不吃算了。”

    “吃。”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撕开包装拆了一颗软糖，先喂到席世承嘴里。

    席世承下意识张开唇缝，咬着软糖，潋滟的眸子笑吟吟睨着她。

    心里甜得要死，嘴上却吊儿郎当：“……让我试毒？”

    “哪有，我是怕你饿着。”池晚猛然想起席世承不需要进食，快饿死的人是她。

    他八百年不吃东西也活得好好的。

    池晚剥了颗软糖喂嘴里：“浪费了。”

    席世承：“？”

    牛奶味的糖在口腔中化开，他定定觑着她，讥诮的目光从睫缝中透出，气音呵笑：“没良心的。”

    吃了三颗奶糖，饥饿感减轻了不少。

    把剩下的半包收好，池晚塞到他制服口袋里，“我们怎么出去？”

    不知道头顶的废墟有多高，两栋大楼的重量压下来，NL-9没报废真是个奇迹。

    席世承调整片刻，左手臂穿过她后背，把她上半身抱了起来，紧紧搂在自己怀里，另只手推开旁边坍塌的废料，一点点往外爬。

    碎屑哗啦啦掉落，烟雾灰尘弥漫，池晚的头发和衣服染满了灰，脸埋在席世承怀里。

    山一样的废墟里探出一只瘦长的手，紧接着，拨开碎块，露出池晚白一块黑一块的脸。

    夜照灯穿过雨幕映在她脸上，池晚眯了眯眼，笑了起来，由衷地感受到生的喜悦。

    “活着真好。”

    费力爬出上半身，踉跄地爬出废墟，她堪堪站稳，转身握住席世承的手，把他也拉了出来。

    雨幕湿冷，长夜漫漫。

    席世承俊朗好看的脸像花猫，脖颈、脸侧、锁骨处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仿佛水洗过的白瓷。

    眉睫更显漆黑纯粹，挂着细水珠，像个唇红齿白的落魄大少爷。

    池晚也没好到哪去，身上湿哒哒滴着水，衣服沉甸甸挂在身上，手背擦了把下巴上的水：“真狼狈。”

    想起什么，她上下扫了他几眼，确认有没有伤到哪里，伸手摸了摸他的肩、手臂。

    席世承轻轻吐出一口气，俯身抱住了池晚，嘴角翘起来，柔声安慰：“没事的。”

    空旷死寂的街道上，池晚抬头看他，挺愧疚的：“世承，你可能要跟着我流落街头了。”

    不止家被炸毁，整个城市都千疮百孔。

    席世承安静不语。

    池晚稍稍推开他胸膛，凝望着他精细的眉眼：“来到这个世界，你是不是后悔了？”

    和残酷的真实比起来，虚拟世界简直是天堂。

    他是致承集团的继承人，锦衣玉食的天之骄子，生活在千年前的太平盛世，为了她来受这种罪，怎么想都很亏。

    席世承闻言轻挑眉梢，目光隐含谴责，淡淡诘问：“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池晚捏着他清瘦的脸颊，振振有词：“我这是基于社会实情的合理推断。”

    “……再胡亲你。”席世承握住她的手腕，从脸上拉下来，从掌心一路捏到指尖，和她十指相扣。

    没有人比他更幸运。

    席世承凝望池晚脏兮兮的脸，伸手擦掉她眉梢的污迹，像是抚摸自己珍视多年吝啬示人的宝贝。

    想到能与心爱的女孩携手一生，如果他有心跳，恐怕频率已然创了新高。

    “以后不许这么。”席世承低头亲了亲她的唇缝，掌心贴着她后脑的头发，下滑落直清瘦的颈侧。

    垂眼看着她，席世承和她额头相抵，鼻尖亲昵地蹭着她的脸，唇角掀动，气音清浅如呵：“你是我唯一的梦想，整个世界都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