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上来撤走了碗筷，又端来了刚沏好的明前茶。

    殿内烛光尽数燃起，昏黄的烛光映着袅袅升起的雾气，季姜坐在矮榻上等了许久。

    直到所有的宫人都退了出去，茶上的雾气也要渐渐消散，想象中的毒酒也没有送上来。

    季姜慢慢抬起头望着长安，眼里的雾气像是比手中的茶盏还要深重。

    她思虑良久，缓缓开口，“还不动手吗？”

    饶是长安再聪慧，也被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懵了神。

    他搁下手里的茶盏，颦着眉头问她，“什么动手？”

    季姜以为他是畏着这么多年的情意不好出口，索性自己挑明了。

    “你动手吧，我不怨你的。只是你放过流苏她们，她们就算知道些什么，于你也并无大碍。”

    她絮絮叨叨了这许多，长安焉能不知道她在什么。

    原来是以为自己要杀了她，这才如此听话乖巧。

    长安不话，默看了她半晌，面上神情莫测。

    季姜见他许久不语，也不知他心中是何想法。

    他不是印象中那个温润有礼的长安，他是披着良善的面皮生生骗了她十几年的陛下。

    饶是两人朝夕相处了那么些年，她也自认一点都看不穿他。

    殿中安静了好些时候，直到桌上的茶水凉透了，长安才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季姜垂着头，看着他暗金纹云龙的衣摆一点一点步入她的眼帘。

    现在是要动手了吧……

    她心里正想着，却不妨那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将她垂着的头托了起来。

    那指尖微凉，惊得她细长的眼睫微微发颤。

    “是谁告诉你我要杀了你？”

    他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戏谑。

    季姜看出他眼底暗含的笑意，微微有些错愕，她想错了？

    这次长安看懂了，笑着屈指轻敲了下她皙白的额头，“瞎想什么呢！”

    季姜被他敲得猝不及防，捂着额头直愣愣地看着他不话。

    两人许久没有这样闹了，他浅笑的眉眼让季姜恍然回到了以前。

    可是，他不是以前的长安了。

    季姜突然沉下脸来，转过头去不看他。

    她转变的太快，长安哑然失笑，以前怎不知她是这样阴晴不定的人。

    “你早些休息，我还要去宣政殿处理政务，明日再来看你。”

    完他立在原地立了一会儿，见季姜还是撇着脸不看他，这才极为不舍地转身出去。

    十一一直候在门口，见陛下出来连忙跟了上去。

    这几日朝臣为着兵部尚书一派满门抄斩一事闹得不可开交，又兼清宁宫走水，民间隐隐有新帝不仁，上天降下天罚的流言。

    虽是意料之中的事，处理起来也还是尤为棘手，陛下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过，连饭也是时常忘记吃。

    今日若不是御膳房含凉殿一日没有叫膳食，陛下也不会推掉所有的政务赶来陪殿下用膳。

    更别提他一个御前侍卫活生生熬成了内侍总管，日夜不停待在宫里。

    十一悄悄掰了掰指头，他前后都有一整月没有休沐了，简直惨绝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