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碗，司伋又陪着闻阜尔和饶博易下了会儿棋。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车子停好，段瑶下车，司伋合上车门，两人还没走到电梯，不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走了过来。

    带着黑色鸭舌帽，鸭舌帽最前面印着大大的H，字母成金色，是司阳晖独家定制，这是属于他自己的标志。

    黑色宽松卫衣搭配黑色牛仔裤，蛮休闲的扮。

    站在司伋和段瑶面前，伸出手，递出来两张门票。

    “下周有比赛，你来吗？”

    司阳晖抬头，看着司伋。

    司阳晖个子很高，但比司伋稍稍矮一截。

    司伋左手仍旧揣在兜里，右手揽着段瑶的肩，一动不动的，似乎并没有要接的意思。

    两人对视许久，司阳晖手一直悬在空中，递着门票。

    司伋没开口，段瑶不会擅自替他做决定，所以一直站在边上安静地看着。

    片刻之后，司伋还是伸手接了门票。

    “有空，就去。”

    司阳晖点了下头，沉声了句好，转身上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车子很快驶离新丽停车库，看样子在这等司伋等挺久了，车子开走以后，角落里堆了不少烟头。

    司伋将门票随手揣进兜里，抬脚朝电梯走去。

    电梯里，段瑶抬头，凝望着司伋，眸底一片寒霜。

    司伋在司家一定发生过什么，不然一家人哪怕是豪门，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僵，还要搬出司家扬言不吃司家一口饭。

    可段瑶也看得出来，司伋对司阳晖和毕妙竹以及司开霁等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

    两人的关系似乎并没有那么僵。

    电梯门开，段瑶跟着司伋到二十楼的公寓。

    司伋换了鞋，门票随手扔在鞋柜上。

    段瑶看了看门票上的时间，坐在司伋身边。

    “司医生，你是不是讨厌司阳晖啊，我看比赛日期，那天你好像是休息。”

    司伋坐在沙发上，双腿弯曲成九十度，胳膊撑在腿上，十指交叉撑着额头。

    “没想好。”

    段瑶抬手，覆上司伋的头，轻柔地抚摸着他。

    “其实你讨厌的不是司阳晖，是他的妈妈毕妙竹是不是？”

    司伋叹了口气，回正身子，转身看着段瑶。

    深邃的眸子满眼猩红，牙咬得很紧，侧脸上咬肌在跳跃。

    声音沙哑，带着怒气和悲恸。

    “她杀了我妹妹。”

    一字一顿的，满腔怒火，骨节分明的手握成拳头放在大腿上。

    段瑶见状，迅速上前，将司伋一把抱进怀里。

    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他。

    “我帮你，把她捆出来，让她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好不好？”

    司伋深吸一口气而后重重吐出，从段瑶的怀里起身，在客厅里走了好几圈。

    双手叉腰，深呼吸着，脸色仍旧不太好看。

    似乎平息不住自己的情绪和呼吸，司伋开书房的门，进去拿了一颗药放进嘴里，仰头干咽下去。

    段瑶站在门口，大步进去，看了看他手里的药。

    “你一直都在吃这个？”

    司伋点头。

    “嗯，妹妹死那年心理医生开的药没什么用了，控制不住自己，后来就换成了这个。”

    段瑶将药紧紧地握在手里，沉思片刻之后，另一只手拉着司伋回到沙发边坐下。

    “告诉我，到底发生过什么？”

    段瑶弯着腰，严肃认真地凝望着他，语气温柔，尽量不引起他情绪的激动。

    司伋深吸一口气，身子一躺，头枕在段瑶的腿上，腿吊在沙发尾端。

    段瑶抬手，指腹温柔地抚摸着他的秀发、额头。

    淡淡的嗓音从喉咙里溢出来，满满的都是不愿意回忆的往事，如梦魇一般折磨了司伋十四年的伤痛。

    司伋有一个妹妹，名司真，比司伋五岁，生性活泼可爱，司伋非常疼她。

    那一天司真在院子里玩儿，要放风筝，让司伋回去给她拿。

    司伋让她乖乖在原地等着，然后转身回屋去给妹妹取风筝。

    司伋一路不敢耽搁，快去快回。

    可等他回来的时候，司真血淋淋地倒在地上，早已没了呼吸和心跳。

    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很大，脸朝下，身下是一片血泊。

    司伋抱着妹妹发疯一样叫喊，将所有的佣人都问了个遍。

    最后得知司真在中途上过一次毕妙竹的阁楼，之后从三楼摔了下来，这才丢了命。

    胡雅宁知道后，要求司伟业严查，给警方施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还真儿一个真相。

    再怎么施压，警方能怎么查。

    查来查去都是司家的人，况且当时毕妙竹的哥哥还在警察局任局长。

    最后司伟业顾忌名声，不想再闹下去，让警方草草结案。

    最后司真以失足掉落，被划为意外死亡结案。

    自那以后，司伋整个人都变了。

    冷漠、不近人情、毫无人味儿。

    甚至一度洁癖到了极致，任谁都不能碰。

    司真葬礼一结束，司伋就从司家搬了出来。

    年仅十一岁，独自生活，胡雅宁把他交给一个世交伯伯看管。

    司伋整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钻研实验、医学，他把妹妹的死给自己也算上了一份儿，因为当时自己的无能为力，甚至连抢救妹妹的能力都没有。

    那段时间胡雅宁也没心思管他，处于断食断水的处境。

    独自一人，只要一想到曾经天真活泼的真儿，就以泪洗面。

    自那以后，胡雅宁和毕妙竹就结下了梁子，从未和和气气过。

    胡雅宁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证据证明司真就是毕妙竹杀死的。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在司伋心里，整个司家都有罪。

    包括他自己，包括胡雅宁。

    如果他能抢救，也许妹妹还活着。

    如果他不离开，也许妹妹就不会出事。

    无数的梦魇中，总能看见妹妹倒在血泊中呼喊自己的样子。

    那双黑白分明澄澈的眼睛布满了血色，司伋永远都不会忘记。

    段瑶的手顿住，眼眶微红。

    她的司医生，原来经历了这样的悲痛，才变得这般冷若冰霜。

    妈妈去世时，她也恨过自己怨过自己，如果当时没去比赛，就不会错过妈妈最后一面。

    想必司医生也曾在这样的自责和悔恨中折磨度日。

    她的司医生，真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