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并不难找，只是比较幽深，坐落在学校供师生休憩的后花园一侧，旁边种着一些竹子，风吹过的时候还会发出“沙沙”的声音。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出来，把整个室内都照得很亮堂，从窗户里面朝外看，还能看到室外种着的淡色花朵。

    难怪医务室的校医姐姐哥哥们看起来都这么年轻，这地方也太适合养老了吧。

    余娇坐在床上，她受伤的脚被一个方枕高高垫起，校医在给她做了简单的八字包扎之后，就给她拿了个冰袋，让她用毛巾裹着冰敷。

    她一只手摁着冰袋，另一只手还闲着，便悄咪咪地把违禁品——手机给掏了出来。

    置顶的猫咪头像，她几乎是每天都会点开，那是她最好的朋友薛文青的微信。

    她们的朋友圈是惊人的相似的，吃喝玩乐都在一起，她们之间也总是毫无保留、无话不谈。

    但是两人最新的那条朋友圈还是她俩中学毕业时的合照，她们一个长发飘飘，精致的骨相宛若仙女，一个可爱短发修饰着婴儿肥。

    一年前余娇改志愿去分部的事情并没有告诉她，薛文青生气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换做是她，她也可能会断定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背叛。

    明明从学一年级到初中她们都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里，文青被不喜欢的男生扯头发的时候她会挥拳向虎，她被班里的女生闲话的时候文青会撕掉仙女的外壳，破口大骂。

    这九年来她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在薛文青的设想当中她们高中的三年也会这么下去，但是余娇任性的瞒而不报却差点给这段友谊摁上了休止符。

    余娇的手无措地在雪白的床单上划着圈，她当初是想去远离尘嚣的一中分部，如果提前告诉文青了的话，她有很大几率也会委屈自己跟着去。可是，文青她们家家大业大的，怎么可能让家里唯一的宝贝女儿去这么差的学校……

    再了基于自己的私心余娇也不想让她去，文青这么优秀的女生，就该待在最优秀的地方，跟她去野个什么劲啊。

    余娇很少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但是在薛文青不理她的那段时间里，她是真的觉得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不过也幸好，薛文青没有放弃她这么一个任性自私的朋友。

    想着想着余娇又有些伤感，明知道薛文青现在应该是没有带手机回学校的，但余娇还是给她发了条信息：青啊青，接下来的两年就请多多指教啦！爱你爱你！

    后面还跟了好几个飞吻的表情。

    她点开薛文青的朋友圈继续往下刷着，可能是一大早上的紧张情绪终于在这里得到了释放吧，余娇越刷越困。她想在床上躺着闭目养神一会儿，可是这眼睛闭着闭着，就自动让她昏睡了过去。

    被校医姐姐摇醒的时候，余娇第一反应是薛文青来找她了，可再一看，黑面神那张锋利的脸已经出现在她的面前。

    陆凯川？”余娇揉着眼睛，嘴里嘟哝着。

    余娇平时清醒的时候就像只野猫，走到哪猫爪就张牙舞爪到哪，但是刚睡醒的五分钟之内是属于她抵抗力最弱的时候，任谁都能对她揉搓捏扁。

    陆凯川垂着眸子看她，眼睫毛长而黑，给他的眼睛落下一层阴影，叫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神是什么意味。

    “听你到处和别人，我糟蹋了你？”

    “什么？我糟蹋了你？”余娇的脑子还在开机当中，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她的手晃悠悠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陆凯川。

    “还在装傻？”

    余娇终于感受到他身上“人”的气息，他好笑地舔了舔嘴角，又看了看早就被她脱下，放在床尾的一块破布：“现在我们班都在传是我把你的裙子撕烂了，让我来向你负责。”

    这下余娇终于清醒了，她迅速回忆了一下陆凯川刚才的话，心中已经有了造谣的人选。

    她悔恨地别过脸去，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赵世啊赵世，你改名赵喇叭得了。”

    陆凯川：“所以你承认了自己是造谣的源头？”

    余娇迅速回过头，一脸惊恐地看着陆凯川，“没有没有！是赵世他误会了。哦，忘了他也是我们高二（1）班的，你可能不认识……”

    像是想到什么，余娇又指了指自己和陆凯川，“诶，等会，你刚才‘我们班’，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似乎也很不想承认，“对，我们同班。”

    “淦，怎么就冤家路窄了……”余娇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确保这次没有再变成“三毛”，“我发誓，我只了我弄成这幅样子都是你害的……是赵世他思想不纯洁！作为一个高中生竟然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凯川居高临下，量着余娇，“我怎么害你了？”

    余娇瞄了眼陆凯川，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嘀咕道：“还不是因为你不让我进校门，我才迫不得已爬墙进来才一不心扯坏了裙子扭伤了脚才躺在了这里……”

    “嗯？”

    发现自己越越多，越多越错，余娇烦躁地扁扁嘴，“算了！没事！”

    两人无言地僵持了一会儿，陆凯川才：“起来，你还不算回班吗？”

    “不是不想回，是不想和你一起回。”余娇瞟了他一眼，嘴里嘟囔着，“我要等文青过来接我。”

    “谁？”

    余娇真的是想揍他，问了有什么用，像他这种冷血无情铁面无私的人想来也是一直都自视过高，怎么可能记得住她们这些平民的名字。

    “没谁。”

    余娇试着转动了一下脚踝，感觉好了很多，就把鞋子给穿上了，下地的时候脚还蜻蜓点水一样点了点地面。

    她试图想要撑着桌子站起身来，但在她还未注意到的时候，陆凯川已经走到了床边，手肘屈起，就像个舞会上与盛装扮的女主角相挽着的绅士。

    余娇挑着眉，用怀疑又好笑的眼神死命盯着他。他却不为所动，脸上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只不过好像快速闪过了一瞬的窘迫。

    看来他也知道她今时今日伤成这样，里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啊。

    行吧，既然你这么想赎罪的话，就当可怜可怜你。

    余娇十分庄重地把手塞进了他手肘与腰腹形成的洞中，只是过程有点艰辛，这个洞，它越缩越，她也是费了千辛万苦才挤了进去。

    当她得意地抬起头看陆凯川的时候，只见他挑了挑眉，正好笑地看着她，然后又骤地把这个洞给放大，将她的手拎出，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两人四目相对，当然了，尴尬的自然是余娇。

    ……

    ——

    所幸回班的路途也不算遥远，两人沉默无言的状态也没有持续太久。

    学贤楼的右手侧就是高二（1）班，也就是余娇昨天过来参加摸底考的地方。算上分部过来的，一中整个级加起来九百多人，他俩这都能被分到同一个考场，同一个班，也算是孽缘中的孽缘了。

    现在正是第二节 课的下课时间，课室里闹哄哄的，有好几个男生拿着水杯走了出来，看见她和陆凯川像棵树一样站在门口，又像是见鬼了一样闯了进去，嘴里还大喊道：“安静安静！快坐好！！男女主角亲密现身了！！！”

    这男生一顿操作猛如虎，声音比赵喇叭还喇叭，差点震碎了余娇的耳膜。

    余娇用了一秒钟的时间来思考自己要不要替陆凯川这个逼王平反。她伤成这样多多少少是他害的没错，不过要真算起来，这个锅也不能完全甩在他的头上。

    况且，他刚才还来医务室接她，虽然不一定是出于真心，也算是将功抵过。

    算了，替他解释也就是替自己解释了。

    余娇不理会陆凯川疑惑的眼神，放开扶在他肩上的手，一个人跛着脚走了进去。这个moment，她觉得自己身上仿佛批了一件名为“正道的光”的披肩，这件披肩正随着她坚毅的步伐，飞扬飘动着！

    她默默地走上了讲台，往下看了一眼却没见到薛文青和赵世的身影，难不成他们去接她，路上正好和她错过了？

    这样也好，赵世不在这，她还能卖他卖得更彻底一些。

    余娇清了清喉咙：“同学们，澄清一下哈，陆凯川和我可是清清白白的，绝对没有‘糟蹋’一，这都是咱们班一个无耻之徒赵世不了解事实真相乱的。他想象力极其丰富，平日里他就喜欢编撰故事，创作欲强于求生欲；他嗓门极大，以前在我们初中经常是造谣的主力，死性不改……”

    都白天不能人，晚上不能鬼，余娇这才了两句，赵世就从外面冲了进来，抱怨道：“娇姐！亏我刚还去医务室想要接你，你怎么在背后骂我啊！”

    余娇有种被抓包后的窘迫，但肿脸还得充胖子：“我哪里有在骂你，这是常用的夸张手法啊，谁叫你嘴巴老是这么大，谣言止于智者，你倒好，智商全都补贴到嗓门上去了……”

    见不过余娇反被倒一耙，赵世就像是个受了气的媳妇，扭着头又对陆凯川：“川哥你也是，看着娇姐要上台卖我你也不拦着点。”

    “她要做的事，谁拦得住？”

    陆凯川边往座位走边，擦过余娇身边的时候，嘴角似乎还扬起了若隐若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