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坐在十人桌的包间里，余娇有些不自在。她宁愿坐在外面闹哄哄的大厅里，也不想要和父母面面相觑，共度他们问一句她回一句的尴尬时光。

    她有十分合理的理由怀疑外公就是故意不来的，还什么有“夕阳红”的舞会要参加，他哪里会跳舞啊，又不是叫他拿着把锄头挥舞。

    如果赵世他们家也有空就好了，至少人多点，她话的机会就少点……

    “娇娇，你饿了吧？”母亲刘茗关切地看着余娇，声音十分温柔。

    余娇挠了挠额头，避开她的视线，“还好，也不算很饿。”

    “哦。”刘茗有些尴尬。

    见气氛有些冷，父亲余耀平赶紧补上话：“娇娇，待会你可要点多些菜，今天爸爸请客，你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啊。”

    他笑着的时候有点憨厚，完全就是个老实人的五官，余娇突然想起了今天语文课上慈祥的语文老师。

    服务员姐姐拿了两本菜单进来，然后就忙着泡茶去了。

    “来，娇娇，你看看想吃什么。”母亲刘茗热情地给余娇递了本菜单，然后和丈夫余耀平共享一本。

    “哦，好。”余娇接过之后一页一页地翻着，心里有点不知道什么滋味，平时荤素皆欢的她看着上面的菜，顿时不知道选什么好了。

    刘茗问：“娇娇你想好了吗？”

    “还没，你们先点吧。”

    “好，那你待会再追加，爱点什么点什么哈。”完，刘茗转向余耀平，：“先点一个筒骨豆干汤吧，娇娇的脚扭伤了，补点钙质好得快。”

    余耀平：“清蒸条鲈鱼，补充点蛋白质也是要的。”

    刘茗：“再炒个青菜，娇娇喜欢吃包菜……”

    点了四五个菜之后，他们又把目光投向了余娇。

    “哦，我不点了，已经这么多菜了，免得待会浪费。”

    余耀平：“没事，你点吧，吃不完我们就带回家，这里又不是没有包盒。”

    余娇有点左右为难，她确实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可是不点的话，她又怕父母会多想，“那就姜葱□□。”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点今天中午才吃过了的东西，但她脑子里唯一跳出来的就是这个菜。

    服务员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在纸上写着，然后就退了出去。

    包间里又只剩下了几个人的呼吸声，以及茶水洗碗筷时瓷器间的轻微碰撞声。

    刘茗将碗里洗过的茶水倒进玻璃转台上放着的茶水盆里，有些心地问：“娇娇，你今天去到一中本部感觉怎么样啊？”

    “还不错吧。”余娇脱口而出，但看到父母更加期盼的眼神之后，她又补充道：“老师们的专业能力都很强，同学们对我也挺好的。”

    余耀平：“那就好，你可要加油啊，爸爸相信你只要努力，在一中肯定能追得上去的，到时候上了一个好的大学以后也能找到份好的工作……”

    余耀平的话被刘茗的眼色断，刘茗：“娇娇过得开心就好了，学习什么的慢慢来哈。”

    余娇点了点头。

    空气安静几分钟之后，刘茗又问：“那最近要不要开家长会啊，我看别的学校好像学期初要开一次，学期末要开一次。”

    余娇楞了一下，才：“我们学校应该是只用期末才开一次吧，到时候如果你们忙的话，我叫外公去就行了……”

    余耀平：“不忙不忙，怎么会忙呢。我和你妈最近新请了一个店员，面包店的生意也越来越稳定了，下次开家长会的时候肯定走得开。这几年爸爸妈妈都太忙了，没能陪到你，以后肯定有很多的时间带你去玩哈。”

    听到这，余娇是真不开心了，她敷衍地笑着，不想多加评论。

    也不只“这几年”吧，在她上初一之前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再过两年她都要上大学了，还能赖在地上，求爸爸妈妈带她去公园吗？

    如果不能实现诺言的话，那就不要轻易许下承诺。

    在她的时候，在外地工作的父母一个月才会给她一次电话，每次的结尾词都是“爸爸妈妈下个月就回去啦，娇娇要好好地听外公的话啊”，结果呢，等她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了，他们才匆匆地赶回来，那时候她已经初一了，但记忆里几乎没有父母的存在。

    余娇隔着裤子，摸了摸上面一大片的疤，心里苦闷地想，如果不是因为这块疤，他们可能还不会回来。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余娇吃得最多的还是姜葱鸡，但好像，这五星级酒楼做的菜，也不如他们学校饭堂做的好吃。

    回到家之后余娇坐在自己的桌前，发了好久的呆。

    她掏出手机，给薛文青发了个信息：青。

    薛文青言简意赅地回了个字：。

    余娇捕捉到信息，立马把电话了过去。

    余娇拿着电话扑向了床，缓慢地在床上滚了一圈，最后侧躺着，手机直接放在了耳朵的上面，“青啊青，你终于理我啦。”

    薛文青听出了电话里余娇声音的不对劲，马上就猜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事。余娇这个人，天生乐观，什么事情都能睡一觉就忘记别人对她的不好，但是唯有家里人，能够真正穿过她坚实的外壳，刺痛到她。

    她和余娇的感情，从学一年级到今天，很多痛苦、孤单的时刻都是互相陪伴着的，互相都知道各自的软肋。哪怕是不黏在一起的一年里，也会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对方的消息。

    薛文青叹了口气，“听你今天扭伤了脚，还被班主任收了手机？”

    “肯定又是赵世这个大喇叭告诉你的，我就没骂错他。”余娇翻了个身，也换了个话题， “我跟你一中本部的老师真的好丧心病狂哦，特别是班主任啊，真的练就了一身‘非人’的本领，我做什么他都一目了然，太可怕了。”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但是私底下对学生挺好，是个负责任的老师。”

    “你之前也是他教的吗？”

    “对，之前是他班上的文娱委员。”

    “那太好啦，他现在将魔爪伸向了我，你这学期一定得帮帮我。”

    “不帮。”

    “诶？不要这样啦……”

    ——

    第二天，余娇的脚已经好了一大半，可还是托了密友薛文青的福，坐上豪车去学校。

    一爬上车，余娇就热络地抱了薛文青一把，涕泗横流地：“青啊青，几天不见，想死我了都。”

    薛文青嫌弃地扒开余娇的手，“我看你是想我死，这么紧地箍着我的脖子也不怕我窒息透不过气来。”

    余娇揉了揉薛文青的脸，“这嘴，还是一样的毒，爷喜欢，来mua一口！”

    薛文青一把摁住她撅起的嘴，然后冷静地将碰到的口水擦回余娇的身上，“正常一点，一年过去了也没点长进。”

    “不行，我得贴着你。”

    余娇挽着薛文青的手，然后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论力气，薛文青拗不过她，只好随着她去了。

    两人在车上有有笑，什么都能聊。

    回到班里的时候，余娇和薛文青觉得四周的气氛都不太对。

    后来余娇才知道，有一种改卷速度叫作“一中速度”，周日才考完的试，周二早上全科的成绩就都出来了。

    班长拿着成绩登记表走了进来，他长得高高瘦瘦的，想根竹子一样，一圈胡子长在嘴边，下课的时候经常拿着保温杯穿街走巷，但路人感比较强，总是插不进别人的话题之中。

    成绩表被班长举高，表格上密密麻麻的数字余娇看都不想看。

    班长像个老干部一样清了清嗓子，“来来来，同学们，摸底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啊，待会大家都到我这里来看，今日之内会发到试卷，大家如果发现分数登记不对的就跟我。确认无误之后，我会把这张表粘贴公示出来。请这次发挥不够好的同学向成绩好的学习，成绩好的同学也请保持住自己的位置，争取继续前进。”

    话刚完，班长一回到座位上就遭到了众人的围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家不服他的领导揭竿而起了。

    看着被人群淹没的班长，余娇把头转向正在读书的薛文青，好奇地问：“班长为啥不直接贴出来，让大家自己看不就好了？”

    薛文青翻页的手停了下来，看了前方一眼又重新把视线投入回到书上，“大概是享受被人拥戴的感觉？”

    余娇“啧”着嘴摇头，“青，你的嘴可真毒。”

    赵世已经从前方厮杀回来，站在陆凯川和余娇之间的过道，激动地报着自己手上抄回来的名次，“川哥YYDS，还是稳站第一名，青姐级五十七，我级一百二，娇姐……”

    “诶诶诶，我的就算了。”

    薛文青放下书，“余娇多少？”

    与前面欢呼雀跃的气氛相比，余娇觉得他们后面这块简直就是人间冰库，赵世欲言不语，薛文青眼神杀人，就连陆凯川转着笔的手也顿了顿。

    她这是要被他们围剿的节奏吗？

    “娇姐级四百二十九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