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当天, 余娇是最早到达考场的，早得甚至连监考老师都还没到场。

    她找到自己的位置，不偏不倚, 就在课室的最中间。

    对?于这个位置, 她开心不起来?。

    她喜欢靠窗的位子，只有源源不断的新鲜空气注入进?来?，她才能够保持足够的清醒，不然的话她怕自己做着做着题就因为缺氧而大脑宕机。

    她把?书包放下, 从书包拿出?语文书和?草稿纸, 算把?《陈情表》和?《阿房宫赋》重新再默写一遍。现在她也没什么东西可?做的了，语音和?语病的错题她都重新做过了，作文的素材她也看了好几遍了, 考前?也就是默默写，稳定稳定情绪罢了。

    “……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 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

    她习惯一边背出?声一边默写。

    默写完最后一个字, 余娇才心满意足地停下笔。

    她活动活动了手掌，觉得自己刚刚写得太快了, 手掌有点抽筋。

    忽然, 她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

    余娇抬头一看, 是陆凯川。他的另一只手把?冰水放在了她的桌面, 然后也握上了她的手腕, “会?有点冰。”

    他竟然是在给她做按摩？

    一会?儿之后，他才放开她的手。

    余娇看着他, 满脸写着疑惑，“你怎么会?在这？”

    他顺势坐到了余娇左手边的位置上, 他指了指左上角的姓名条，“这次不算偷了？”

    余娇又惊又喜，“我们竟然是同一个考场的吗？你昨天怎么没告诉我？”

    陆凯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我怕你开心得睡不着。”

    “怎么可?能？”余娇撇撇嘴，想你也太瞧我了吧，又看到了桌面上还在不断往外渗着水珠的冰水，“买给我的？”

    “嗯。”他把?自己的文具拿了出?来?，规整地放在右上角，“怕你写着写着睡着了。不过它也撑不了多长时?间，这么热的天顶多也是能凉一个时?，所以关?键还是要靠你自己……”

    原来?他把?她的容易缺氧又爱瞌睡的毛病记得这么清楚啊。

    “陆凯川。”余娇断他，笑得跟朵太阳花一样，“其实我觉得我好像不用冰水也可?以诶。”

    “为什么？你今天精神状态这么好？”

    “对?啊对?啊。我一看见你就精神啦。”余娇双手垫在矿泉水的瓶盖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是笨蛋吗？”

    陆凯川还没习惯余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蹦出?来?的甜言蜜语，轻轻地哼笑了一声。

    “喂。”余娇皱着眉抗议，“就算你是害羞今天也不允许叫我笨蛋，待会?我要考试诶，你得点好听?的！”

    “好。聪明蛋。”

    “带蛋的都不吉利！我以前?学初中考试，我家?里人都不会?给我吃鸡蛋的，怕考出?个零鸡蛋。”

    余娇左手一挥，像个社团大佬一样一掌拍在陆凯川的桌面上，没想到手掌没怎么拍疼，桌面发出?的声音倒是挺大的。

    “来?，可?爱，给爷点吉祥的话。”

    刚从门?口进?来?的几个学生恰好听?见了这话，停留在他俩身上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张得比鸡蛋还大。

    在这场考试之后，每个班里都传起了不同版本的校园传。

    震惊——校园女?恶霸暴力追爱，学神受屈敢怒不敢言。

    男默女?泪——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怎么会?有人敢把?手伸向我们共同的高岭之花！

    世?风日下——美男与野兽的戏码怎么会?在一中的校园上演！

    夸张是夸张了点。

    但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余娇的确感受到了不少周围人的强烈目光。

    这种目光，让她有点心慌。

    白歌看了看周围的氛围，有丢丢担心，“娇，你这是成了咱们学校的中心人物啊？”

    “大概吧……”

    她并不想以这种方式走红好吗……

    什么恶霸，什么野兽……虽然她也知?道陆凯川喜欢她肯定不是这么肤浅的因为她的颜值，但是她也是个女?生，听?了也还是会?多多少少觉得难过的啊。

    “你，咱们学校这么多暗恋川哥的。现在谣言又传得这么沸沸扬扬……”赵世?欲言又止，“会?不会?有人会?对?娇姐下手啊？比如把?娇姐的黑笔芯给抽出?来?啊，2B铅笔换成HB啊……”

    “神经病吗你。”白歌重重地踩了赵世?一脚，“不会?话就不要话，在这乱猜些什么啊。就是点风言风语而已，没过几天大家?都会?忘掉了好不好！”

    “你们太夸张了啊。”余娇顿了顿，“想这么多还不如押一下下午数学会?出?什么样的大题算了。”

    白歌：“就是。你别在这影响心情了。”

    薛文青语调冰冷：“你们两个现在暂时?是属于没有证据的‘风言风语’，人证和?物证要是被后来?补上，那就是坐实的真相了。”

    余娇脸上的笑容有点僵：“没事的……”

    薛文青的饭匙没抓稳，掉进?餐盘里发出?“哐当”一声，“考完明天的试我们就是高三了，专注学习吧。”

    陆凯川从始至终都没有过话，只是眉头紧皱着，一直都没有放过下来?。

    她知?道，所有的话他都听?进?去了，赵世?的、文青的。

    午休的时?候余娇没有睡着。

    她明明都已经把?脑子给清空了，可?还是奇怪的睡不着觉。

    她烦躁地转过头，看见的是陆凯川正脸朝下趴着。

    啊，他以前?坐她旁边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把?头朝她的方向的。

    他会?露出?帅气的额头和?眉眼，可?今天为什么不了呢？

    余娇也学着把?头正面朝下，是不是这样比较睡得着？

    下午的数学考试很难，十七到十九题的大题本来?是应该要三十六分全拿满的基础题，余娇都想了很久才想到思路，再加上下午状态不佳，脑子老卡壳，好几次余娇在计算的时?候都晃了神，反复计算了好几遍都是不同的数值。

    她早上还跟陆凯川脑子转不动的时?候看他一眼就能来?精神，但事实是，她急得根本就没空出?时?间来?看他一眼。

    所以更不知?道，陆凯川看向她紧蹙起的眉和?不断划掉答案的手时?，是怎样凝重的表情。

    第二天的英语和?理综，余娇感觉也就一般般。后来?的成绩逐步上去了之后，余娇就没再用过自己的直觉做题了，全都是凭借着自己的真正实力，一题一题做出?来?。

    可?这次考试里，她总觉得自己看到选项的时?候，脑海里老是会?自动跳出?直觉帮她选好了的答案。

    考完最后一门?英语，余娇长长地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

    “怎么样，有把?握吗？”

    陆凯川并不想问这句话，他从来?都不想要给余娇压力，也一直都相信余娇能靠自己的实力回到1班来?，但是他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哎呀，你还不如问我待会?去哪里吃吃喝喝算了。有把?握也考完了，没把?握也考完了，尽人事听?天命呗。”

    这次的期末考，余娇的自我感觉比期中考的还差。

    其实大部分她都是会?的，但是总感觉考出?来?成绩不会?很高。

    陆凯川沉默不语。

    这个答案对?于他来?，就是婉转的否定。

    余娇看着他沉下来?的表情莫名心烦，“陆凯川，我这才刚考完试，你怕不是就想直接给我判死刑吧。”

    “没有。”

    余娇也知?道，他其实比她还担心她考得不好。

    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把?考得不理想的恼怒发泄在了他的身上，余娇又缓和?缓和?了自己的语气，“好啦好啦，文青赵世?他们应该在等着了，不是好了要去迎接高二暑假的到来?吗？走走走，咱们去大吃大喝啦！！！”

    “好。”

    余娇没有跟任何人，她偷偷对?了答案。

    所有科目，大概除了语文，感觉都没有达到她的预想分数。

    她不敢跟薛文青讲，也不敢跟陆凯川讲，只好跟外公了。

    “外公，我期末考好像考差了，怎么办啊？”

    老人家?正吃着雪梨看着电视，“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自己的成绩了？”

    “我关?心很久了！你都不关?心我！”

    余娇躺在红木长椅上，一动不动。

    “哪一科考差了？”

    “还没出?成绩呢。”

    “还没出?成绩你乱担心啥啊！”

    “就是感觉。”

    “余娇，很多时?候你觉得会?发生的事情其实并不会?发生，我活到这么大岁数算是知?道了，人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想东想西，自己吓自己。”

    “可?是我对?过答案了，感觉不怎么样。”

    余娇有气无?力，她的内心已经将自己入了冷宫。

    她对?待这次考试，要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认真，但是她是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力感，好像跑步跑到喘气流汗与努力根本不靠边，她得要跑到肺都呼吸不过来?了才行。

    她离终点线还好远啊，但是她已经好累好累了啊。

    听?到她的声音不对?劲，外公终于把?眼睛从电视上挪到了她的身上，他看着她发呆的样子心疼地皱起了眉头，“是你父母最近给你太大压力了吗？”

    “没有，是我自己想回到原来?的班级。我真的好想好想马上回去啊……”

    余娇的手臂盖住眼睛，却掩不住从上面流下来?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

    ......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

    引自《阿房宫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