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柳三娘再次来到顾卿音药庐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景象。
往日里那个清冷寡言的黑心姑娘,此刻竟坐在了竹榻边上缝制衣衫。
缝制衣衫?
柳三娘下意识的就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是的,她没有看错。
顾卿音真的是在缝制衣衫。
且那衣衫还已经成样了,看起来应该是件新衣吧。
虽然柳三娘不大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可她还是按耐住讶异,走上前去调侃了一句:“哟顾子,手艺不错嘛!”
顾卿音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的衣物上,另一手捻着针线不停的翻飞着,头也不抬的就应了句:“嗯,我也这么觉得。”
一点都不谦虚。
柳三娘:“……我…是来取药的,这回应该好了吧?”
顾卿音这才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略带尴尬的笑容。
“没好。”
柳三娘:“……”
那你还有心情在这里做衣衫?
没忍住,这次她也真的这么吼了出来了。
“嘘。”顾卿音轻声道:“别这么激动嘛,声些,天气冷了,我总不能让阿谨再继续穿我的旧衣吧?那不暖和。”
柳三娘:“……都火烧眉头了还不激动?你怕她冻着的话,不知道叫我给你买些成衣来吗?用的着让你亲自动手么?”
“自己缝的,穿着舒服。”
“你!真是闲的!”柳三娘气得直咬牙:“你知不知道这几日还是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来的啊?你想要摸这些针线,好歹也要把手头上的事情忙完了再摸啊!”
顾卿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叹息一声:“这几日,不大方便,恐怕是交不出药了。”
钟书谨为她而受的伤至今都还未痊愈,这让她哪还有什么心思出去采药炼药啊?
两人的争吵声,吵醒了正趴在顾卿音腿上午睡的那人。
如此,柳三娘才注意到顾卿音腿上的那人。
像只猫似的,脑袋枕在了顾卿音的怀里,整个人半趴在顾卿音的大腿上。
听到声音,那人便从顾卿音的稍稍怀里抬起了头,扒开挡着她脑袋的新衣,懒绵绵的看向了柳三娘。
似乎还记得柳三娘是谁,她就这样趴在顾卿音的腿上,慵懒迷糊的问了一声:“卿卿,这人怎么又来了?”
柳三娘:“……”
所以,她这是被嫌弃了吗?
好了,这下她连刚刚要顾卿音什么都忘了。
柳三娘试图向顾卿音传递自己受委屈了不高兴了的眼神,可顾卿音却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盯着趴在她身上的那人。
伸手拉起了钟书谨身上滑落的毛毯,替她盖严实后,顾卿音才笑着了一句:“别管她了,要是还困,就继续睡会儿吧。”
“好。”钟书谨困顿地点了点脑袋,可在无意之中看到顾卿音手中衣物竟已成形时,她顿时就精神了起来。“这么快就做好啦?”
看到钟书谨眼眸之中那闪闪的亮光时,顾卿音温柔的笑了笑。
“嗯。要试试吗?”
钟书谨眨了眨眼,兴奋地问:“可以吗?”
顾卿音迅速地收了尾,扯断手中的线条,便把钟书谨扶了正,抖开手中的衣物,亲自替她穿了起来。
“先试试,哪里不合适我再改。”
钟书谨肩上的伤比较严重,行动很是不便,这几日,她连睡觉都是只能趴着睡的,所以顾卿音才会像带孩子似得,一刻都没敢丢下钟书谨一人呆着。
见她们俩竟旁若无人地试起了衣衫,被冷落的柳三娘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直接就上去嚷着:“顾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呀!人家客人在我那沧浪阁里呆了好几日了!再不交药,我不生气,他们都要生气了!”
“嗯,袖子太长了,看来还得再改改。”顾卿音淡声道,帮钟书谨把衣衫脱下来后,又把人塞回了毛毯中,不急不缓地回应着柳三娘:“这一单,就当是我毁约了。我记得照你们沧浪阁的规矩,赔十倍价钱,应该是够了吧?药我不就炼了,连同你应得的那一份,我也一并赔了吧。等会儿你自己去我那地窖里看看,要什么玩意儿自己搬就好。”
“钱钱钱!这是钱的事情吗?老娘缺你那点钱了嘛!”虽然柳三娘想要顾卿音地窖里那件举世无双的护心甲很久了,可她还是义正严辞地拒绝了:“你这样毁约,可是会砸了我沧浪阁的招牌的!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既然之前你已经接下了这一单,那你必须就要把这一单药给我炼好!这事是没得商量的!”
顾卿音皱了皱眉,看着身旁一脸茫然的傻姑娘,叹息道:“三娘,这次,真的抱歉了,阿谨伤得很重,我得要照顾她。就看在你我多年的交情上,别再逼我了。”
顾卿音知道,自己这样的决定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很有可能因为她这样的决定就会砸了沧浪阁的招牌,可她还是这么了。
毕竟,有时候责任这种东西,也会被私心所左右的。
柳三娘看着钟书谨那苍白的脸色,便知顾卿音不是跟她闹着玩的。
她不禁想起了前段时日,冷韶英找上她时的那严肃神色。
能让平常那个见到她就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的人,放下身段来对她提出这样的一个请求,那么,这位教主,对她来定然也是很重要的吧?
“算了算了,我就再去给你去拖几日吧。”柳三娘已经放缓了语气:“不就是担心她嘛,大不了我帮你照顾她几天嘛,你安心去做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闻言,顾卿音望向柳三娘的目光之中倒是含了几分戒备。
“你那位故人……”
她可没忘记,前几日柳三娘可是想着要把钟书谨带走的呢。
柳三娘讪笑道:“哎呀,你别这么看我嘛!做人嘛,道义还是要讲的!答应过你的事情,我肯定是不会食言的呀!更何况……我还怕被会你毒死呐……”
顾卿音:“……”
她看起来,有这么坏吗?
不过,这个主意似乎还不错。顾卿音知道柳三娘的为人,她知道就算柳三娘真的很想带走钟书谨,她也不会做出这种与她撕破脸皮的事情,在她明确强调过的情况还强行把人带走。
“嗯!”一旁的钟书谨立马就裹着毛毯坐了起来,似有共鸣地接了一句:“怕被毒死!”
那神情,竟还颇为严肃。
顾卿音的嘴角略微抽了抽。
这家伙,是白眼狼么?
于是,自那日后。柳三娘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在顾卿音的药庐里住了下来,趁着顾卿音不在的时候,和这位,对冷韶英来,应该会是比较重要的,傻教主,好好,好好的,联络联络感情。
而顾卿音也放心的将钟书谨留给了柳三娘照顾,开始认真地炼起了这一单所要求的,无色无味,江湖之上未曾出现过的,毒素极强且没有解药的毒。
不过,事实证明,顾卿音不该对柳三娘这么放心的。
开始炼药的第二日,顾卿音从炼药房里出来的时候,是在树干上找到的钟书谨。
问她是怎么上去的,她不。
顾卿音只能默默的把受了惊吓的钟书谨带回了房里。
而那一日,顾卿音始终寻不到柳三娘半分人影。
第三日,顾卿音从炼药房里出来的时候,钟书谨已经在屋顶上吹了大半天冷风了。
再问她怎么回事,她只是委屈地摇了摇头,还是什么都不。
顾卿音扫视了一圈周围,还是没有发现柳三娘的身影,又默默的把钟书谨抱了回去。
她决定了,要是后一天钟书谨再被这么欺负,她就要把柳三娘拿来当做这次的试药之人了。
幸好,同样的把戏,柳三娘没有再玩第三次。
可这后一日,柳三娘虽没有再欺负钟书谨,却也还是没能让顾卿音安心。
当夜,她像往常一样,梳洗完毕之后,替钟书谨换了伤药,便抱着她上了床。
因为钟书谨这肩上的伤,每日都需趴着睡觉,怕她趴在硬邦邦的床上睡会不舒服,所以,这几日顾卿音都是宠着钟书谨,让她趴在自己身上睡的。
熄了灯后,钟书谨像往常一样,趴在了顾卿音的身上,脑袋枕在了她的颈间。
顾卿音摸了摸钟书谨的脑袋,轻声道:“看来再过个两三日,你这伤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嗯。”
钟书谨的语气之中似乎有点失落。
一时之间,顾卿音也听不出来她心里的那些情绪,只以为她是因为自己这几日没能陪她而不高兴了,便道:“早些睡吧,明日应该就能成了,之后我就能好好陪你了。”
“嗯。”
顾卿音有些诧异,钟书谨今日怎么怪怪的?
不过,这几日她也是比较累的,所以,也就没有多问,便准备睡了。
谁料,静默了许久之后,她竟听见钟书谨突然就唤了一声。
“相公?”
顾卿音惊呆了。
“什,什么?”
钟书谨又重复了一遍。
“相公。”
顾卿音这回可算是听清了,她揉了揉眉心,哭笑不得的:“阿瑾,这话可不能乱叫啊。”
黑暗之中的钟书谨略微蹙了蹙眉,似有些不解。
“为什么呢?三娘了,像我这样日日压着你睡的,就像是隔壁的张大哥跟张大嫂。她还什么,好像是可我又像是媳妇似的,所以得要喊你相公才行。”
顾卿音顿觉头疼。
柳三娘这几日,到底是怎么跟钟书谨相处的?
她只能好声好气的教育着钟书谨:“我们都是女子,没有什么相公不相公的,她这都是唬你的。你看,前两日她不也是把你骗上屋顶了吗?所以,下次不要再相信她了。”
“她坐的高了,你一出来,我就能看见了,虽然一个人坐那么高,有点害怕,可你一出来,我确实马上就能看见了,所以三娘她没有骗我。”钟书谨认真道:“不是相公,那是娘子吗?”
顾卿音有些怔忪。
钟书谨似乎已经对柳三娘深信不疑了,没听到顾卿音的反驳,她便更加确信了柳三娘的那些话。
“嗯,是娘子,卿卿是我的娘子!”
怀里的人儿,似乎有些高兴。
顾卿音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出什么扫她兴的话语。
罢了罢了,她就不跟一个傻姑娘多做计较了。
只是,那一声娘子,却是在她心中荡起了一阵涟漪,迟迟未能平复下来。
而她的那一颗心,着实是烫的有些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