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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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的时候, 钟书谨连脚步都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有些事情开了之后, 心底的那些不安与恐慌, 自然也会随之散开了。

    顺利回了沧浪阁, 钟书谨连笑容都还未来得及敛起,便已被季哲叫住了。

    “这大半夜的, 你上哪去了?”

    幽幽自暗处走出来的那人,显然已经在此等候许久了。

    钟书谨脸色只僵了一瞬, 便已停下了推门的手, 回身应道:“突然想起了一些私事, 跑去处理了一下。倒是师傅您,这大半夜的不睡觉, 躲在我房外做什么?”

    沉吟片刻, 季哲才继续朝着钟书谨走近了些。

    “处理私事?你是在跟我笑么?如今的形式,想必你也看见了吧,这种时候跑回青阳门, 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不理会钟书谨那片刻的诧异之色,季哲紧接着又沉声斥道:“你身为一教之主, 行事怎可如此儿戏?不在教中好好守着, 竟还带着大伙儿来这里胡闹, 真是荒唐!”

    钟书谨不悦的抿了抿唇,抬头道:“行事儿戏的难道不是师傅您吗?都不一声,就丢下了我们,跑来这邺城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为何缘故也不告诉我们, 今日若非是我们凑巧撞上了你们,你是想自己死在那青阳门里吗?还有,这教主是我想当的吗?若非是你一走了之,我又岂会被这教主之位所困!如今各大门派都觉得我们血炎教好欺负,我不过是想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而已,哪里儿戏了!”

    “既如此,那你当时又为何不动手?”季哲冷笑了一声,逼近道:“我听老邱了,你早就已经派人潜入了青阳门,连药都下好了。当时那么多人饮了你们做过手脚的酒,若是动起手来,他们连内力都使不上来,又怎会是我们教中那些高手的对手?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可当时你又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不让他们动手?阿谨,你何时成了那样心慈手软之人了?”

    钟书谨偏了偏头,避开了季哲视线中的深意,镇定道:“当时事发突然,到场之人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杂,况且何正德又早已发现了我,我不过是谨慎行事免得不心掉进别人的圈套而害惨了弟兄们而已,哪里是心慈手软了!”

    “是这样的吗?”季哲紧紧盯着钟书谨的双眼,不理会她那一瞬间的虚色,果断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如今已有不少江湖人上门找青阳门的麻烦了,他们暂时没那么快脱身,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明日一早你就跟着老邱他们回教,别成日里乱惹事找麻烦,乖乖给我在教里呆着。我在这里的事情,你就不用再管了。”

    闻言,钟书谨倏的瞪大了眼。

    “你让我明日一早就回去?”

    见季哲只是冷漠的点了点头,钟书谨忙道:“不成,我在这里的事情也还没处理完,我不回去!”

    “胡闹够了没?”

    季哲已然冷下了脸,望着钟书谨这烦躁的模样,沉声斥了句:“莫要忘了,她是女子,你也是女子!”

    只这一句话,便已让钟书谨的心沉入了谷底。

    她攥紧了手心,咬牙瞪向季哲。

    “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这孩子眼中那隐隐的杀意,季哲的声音已比原先更冷了几分。

    “为师的手段,你应该知道的,别逼我。”

    钟书谨霎时就白了脸。

    身侧袭来的冷风,仿佛将钟书谨吹入了寒窖之中,身心俱寒。

    不知静默了多久,才响起了钟书谨那不甘的声音。

    “明日何时出发。”

    “卯时。”

    “哦,知道了。”

    不等季哲再次开口,身前的房门便已被钟书谨开了。

    “砰……”

    看着眼前那被重重甩上的房门,季哲不禁重重叹出了一口气。

    不过稍许,身后便已传来了一声低叹。

    “我你这老家伙啊,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管那么多事情做什么呢?儿孙自有儿孙福,那些情情爱爱的,让她们自己折腾去不就好了么?还非要插手惹得人家孩子不高兴!这下好了吧?看那孩子不高兴了,你可算是满意了?”

    季哲敛起了眼中的心疼之意,回身走至了柳三娘身旁,随她一起缓步离开,方道:“柳三娘呐,别看热闹不嫌事大。你没养过孩子,又怎会知道我们这些人心里的感受?谁不愿意自家孩子欢乐无忧安然成长的!你以为我让她难过了我就高兴了吗?可这种事情,能这样放任下去吗?阿谨向来玩性大,心思又太单纯,年轻气盛,若是一时被迷了眼,日后反应过来后悔了,定是痛苦不堪的。今日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必你也看到了,若是再陷下去,她迟早要完,你让我怎么舍得?趁现在还早,她若是自己断不掉,让我推她一把就好了。就算是恨我,那我也无惧!也总比日后看她会变得生无可恋来得要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同样的事情,友人,爱人,与亲人的想法自是不同的。

    “唉。”

    柳三娘知道季哲的性子,多劝无益,只稍稍叹息了一声,她又没心没肺的露了个笑,趣道:“那你也用不着这么吓唬她吧,若是日后那老毒物出来了,要让他知道你动了他那宝贝徒弟,你觉得他会让你好过吗?”

    听闻此话,方才还一脸严肃的季哲瞬间就僵住了。

    见他如此,柳三娘的笑意倒是更深了。

    “成日里那孩子玩性大,我看她却是比你好太多了,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心意,而不是一昧的逃避。你看看你,比起她来还真是差劲太多了。若是当初你有她那么果断勇敢,也不至于会有后来那么多事情发生。如今你才知道要费尽心思救他出来,又有何用呢?你们都是这个样子,总怕孩子这里不好那里伤到的,可孩子也总有长大的时候啊,若是你们总是将她们当成孩子,那她们又何来长大的机会?”

    完这一番话后,柳三娘便丢下了立在原地思忖的季哲,独自离开了。

    “季兄啊,真没想到,这有朝一日,我们竟也会同病相怜了。”

    未等季哲想个通彻,仍还留在沧浪阁中的单文琅已从暗处走了出来,不等季哲发问,他便已递了一份信笺给季哲,道:“查清楚了,元阙那日在青阳门中与你徒弟闹完之后,便已带人连夜离开了。”

    “呵,跑得倒是挺快的!”

    单文琅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轻笑道:“啧啧,给你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不赶紧跑还等着被你砍吗?”

    季哲沉了沉眸,合上手中信笺交还给单文琅,低声道了句:“如此,那可就要麻烦单门主了。”

    单文琅会意一笑,保证道:“季兄放心,单某此次,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场不可明的交易,就这样轻易达成了。

    殊不知,他们这随随便便的一个决定,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次日,顾卿音一早就起来了,一路陪着周锦依走到了青阳门之外,她才看见了同样是为了给周锦依送行的孟慕心与三少爷何子奇。

    看着静立在马车旁的那人,周锦依倒是征了一瞬。

    “你……你们怎么来了,如今门里不是忙得很么,你们怎么有空呆在这里?”

    昨日寿宴之上,死伤之人可是不少的,那些有心之人,皆是趁着这种时候上门寻麻烦,或是理论或是动手,总归是不会让青阳门太过舒心的。

    顾卿音能够置身事外来给她送行,可那两人却是难能脱身的。

    不理会周锦依的发问,孟慕心只笑了笑,便已让开了身,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道:“马车已经备好了,里面东西也已备全了,你和阿宁向来粗心,如今天气渐寒,若是让你骑马赶路,等回了神医门,你又要不舒服了。”

    闻言,跟随在身后的顾宁不禁心虚的看了眼自己牵着的那两匹骏马。

    她怎么就没想到自家姐向来畏寒呢,还备马?真是太粗心了啊!

    这种时候,何子奇定然是支持孟慕心的。

    “大嫂的对,锦儿啊,快上马车吧!大嫂都站在这里吹着冷风等你许久了,怎么劝都不肯进去。趁现在还早,你们也都别耽搁了,赶紧都上马车吧,免得天黑后你们还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周锦依敛了敛眉,正想着该如何拒绝,顾卿音便已自顾自的跳上马车了。

    “还愣着做什么啊?快上来啊!”

    周锦依:“……”

    无奈之下,她只得与那两人一起坐进了马车之中。由着何子奇与顾宁骑马在外相护,缓缓向着城门驶去。

    三人同坐,却是静默无言。

    最终,还是孟慕心率先开了口。

    “手好些了吗?”

    看着顾卿音搭在腿上那缠满纱布的右手,与那凌乱粗糙的包扎方式,还有那特有的结手法,孟慕心不禁笑了笑,道:“这伤口是谁包扎的?这么简陋,要不要趁锦儿还没走,让她给你重新包扎一下?”

    闻言,周锦依连忙睁开了眼,紧紧盯着顾卿音的右手看,皱眉道:“我昨夜不是给你包扎过了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顾卿音连忙缩回了手,扯着衣袖盖住了伤处,干咳了一声,道:“回去之后我自己重新上了些药,所以才会简陋了些,不用麻烦了。”

    看着顾卿音嘴角那流露出的笑意,孟慕心了然一笑,意味深长的道了句:“这手啊,还是要好好护着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