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李寅瞬间惊醒,凤目清明,丝毫看不出刚刚睡醒的样子。
尼师手伸在脑后捂着,精致的脸煞白,眼睛红彤彤的,要哭不哭的样子,可怜极了。
李寅侧身,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偏过头往她脑后看去,伸手拉下她的手,才看见白嫩的后脑勺上鼓起了一个红肿的大包,手掌包住脑袋转了转,好在没有破裂的伤口,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淤血。
李寅眉头微拧,光滑的脑袋上突然有了个肿块,格外碍眼。
许是转动她的脑袋牵动了肿块,妙提“嘶嘶”地直抽气,眼泪也掉下来了。
“疼不疼。”李寅在她耳侧响起。
他的嗓音低沉醇厚,妙提缩了缩肩部,摇摇头:“不疼。”
虽嘴里着不疼,但妙提声音颤抖,听着就十分委屈。
马车停稳,车帘外面,马夫请罪道:“请郎主恕罪。”
李寅沉声道:“回府后,自去领罚。”
“唯。”
妙提拉了拉他的衣摆:“外面下雪,他也不是故意的呀!”
李寅瞥了眼他的衣摆,看她面颊上还挂着泪珠,就着急的为马夫解释,脸色冷了下来。
气乐了!
“你脑袋后面还肿着呢!菩萨!”还有闲工夫管别人。
妙提觉得李寅现在有一点点凶,怯怯的道:“我没事的。”
李寅不知道她这性子怎么养出来,对着马夫道:“罚半个月的月钱,下去弄点干净的雪。”顺手拿过车厢中间案几上的茶盅递到外面。
“多谢郎主,多谢尼师。”马夫下了车。
妙提温柔的笑了笑,他心肠还是很好的。
巴掌大的脸上,眼睛湿漉漉的,秀挺的鼻子泛着红,还傻乎乎的笑着,看得人心都软了。李寅神色漠然,转过头盯着车帘,顿了顿,弯腰掀开车帘出去了。
这会儿雪下得了,上面有车顶挡着,只偶尔有几片雪花落在他肩头,冷风一吹,李寅轻呼一口气。
“郎主刚过了宣阳坊,估摸着一刻钟左右就到了。”前方领队的临风穿着蓑衣马过来道。
“嗯。”李寅看着马夫从不远处的树下接了一盅雪跑过来。
临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郎主这是?”
“无事,去吧!”李寅不愿多谈。
“唯!”
接过马车手中的茶盅,李寅吩咐了一句:“走稳点。”便进了车厢。
进来就看到妙提正眼泪汪汪的揉着肿块,皱眉冷声道:“别动。”
妙提僵硬的放下手:“李施……”又记起他不让自己叫他施主的话,慌乱的想改称呼,嘴巴微微张开,半天没有想到该怎么叫他。
最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主”字。
妙提红着脸,像做错事的孩童不敢看他。
李寅这会儿不同她计较称呼,在她对面坐下,把茶盅递给她:“放到肿块上敷着。”
“好~”妙提十分听话,歪着头举着茶盅轻轻敷在红肿的大包上。
李寅轻车熟路的从车厢的夹层里拿出一本兵书发时间。
城东北是世家贵族,皇亲国戚府邸聚集地,路上的行人稀少又因雪渐渐停了,很快就到了位于胜业坊的燕候府。
李寅合起书,抬眼一看,妙提还举着手,拉下她的手一看,果然杯子里的雪全都化了,手上全是水,冻的通红,冰冰凉的。
让她举着就一直举着,也不吭一声,真是……
李寅没好气的从她手里把杯子拿走:“到了。”
妙提无辜地搓了搓手,跟在他后头下了马车。
燕候府的管家早早的带着人候在了朱门前,见到李寅忙迎了上来:“郎主大安!”身后的厮跟在后面递上大氅。
李寅接过来没有披上反而丢到了身后的妙提身上。众人这才看到李寅身后跟着一位尼师。
妙提手足无措的捧着又厚又重的大氅,见所有人都看向她,下意识的往李寅背脊后躲了躲。
“穿上吧!”李寅转身看着妙提瘦瘦的身体道。
管事明叔吃惊的看着两人,他们郎主自矜贵,自己的物件旁人都碰不得,就算后来到了军营与那帮大老粗相处了几年,别的东西还好,这衣物是绝不会给旁人穿的。
李寅大步向府里走去,妙提不认识旁人也没有看到知语,自然是跟着他后面走。于是就看到妙提拖着大氅,趿拉着大鞋子,跑着跟在李寅身后。
魏候府占地一百四十亩,气派磅礴,楼宇坐落有致,华美富丽,妙提不安极了,一直紧跟着李寅。
回廊上响起两道脚步声,男子脚步又稳又沉,而另一位脚步声拖拉又急促。
李寅回头见妙提落得远了停下来等等她,等妙提赶到,又大步向前,两人就这样一路回了李寅住的邀月楼。
不出一个时辰,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魏候李寅从樊川带了一个女姑子回来了。
邀月楼乃魏候府正院,坐落在中轴线上,坐北朝南,是整个魏候府的风水宝地。
李寅刚从国公府搬到这儿的时候邀月楼还是个规规矩矩的平层院子,但李寅任性惯了,命人推了重新建了一座三层高的楼,仰望明月,俯看长安。
邀月楼服侍的都是些厮,妙提对着为她倒水的阿庆笑了笑:“谢谢。”
阿庆红着脸声回她:“您客气了。”
妙提跑了一路,出了一身汗,脸潮红,捧着茶盅咕噜噜的喝着。
喝完,阿庆再给她续了一杯。
李寅从楼上更衣下来,见到的就是这幅和谐的场景,重重咳了一声。
阿庆敛起笑容,肃着脸请安。
李寅扫了他一眼,冷声道:“去外面看着他们收拾东西。”
“唯!”阿庆一边往外走一边想外面有明伯看着,一般哪里需要他啊!但郎主吩咐了哪能不去。
妙提看李寅穿着一身要出门的装扮,心中惶恐,声问道:“您要出去吗?”
“去查那件事,”李寅难得多嘱咐了几句,“过会儿让阿……知语带你去余容苑,找李伯给你看看脑后的肿块。”
妙提很认真的道:“好,那你注意安全哦!坏人很坏的。”
李寅李寅心脏重重起伏了一下:“嗯。”
妙提在正厅等着知语,许是李寅吩咐过,知语很快就过来了。
知语匆匆走进来,就看见妙提披着郎主的大氅孤零零的坐在月牙凳上:“尼师。”
“知语施主。”妙提起身蹬蹬跑到她身边。
知语看到她脑后的肿包,心疼道:“您这是怎么了。”
“不心撞到马车上了,”妙提见知语不高兴忙添了一句,“不疼的。”
知语无奈的扶着她往余容苑走去。
余容苑就在邀月楼东侧,之间隔了一条回廊,很近。
知语命人请了李伯过来替妙提看看脑勺,李伯顺带着把她调理身体的药带过来了。还好脑袋后面的肿包不严重,她也没有头晕恶心的症状,肿包可以自己消散,不要剧烈活动便可。
“刚刚吩咐了她们熬药,这一路上颠簸,婢子先服侍您沐浴吧,去去尘。”知语体贴的道。
原以为是像寺里的一样用一只的浴桶就可以沐浴,没想到余容苑的净室里,竟有个大池子。浴池连着烧水房,自动往池子里放热水。
妙提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池子,喜欢极了。
妙提脱了衣服,浑身光滑,洁净不染尘埃,心翼翼的踏着台阶往水中走去。
知语拿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白色琉璃瓶,往里滴了几滴香露,又往里撒了半篮子的玫瑰花瓣,整个净室飘香四溢。
雾气朦胧,妙提趴在池子边,下巴枕在双臂上,面色酡红妩媚,眉间的朱砂痣更显娇艳,舒服的喉咙都要冒泡泡了。
知语给她介绍起燕候府:“明叔是府里的管事,郎主的时候就在身边伺候,配得上人人一声‘明叔’,他掌府里大大的事务,但郎主没有成亲,相当于没有后院,所以他主要管理着前院。
婢子不才,虽名义上是后院主事的,但如同虚设,只管着针线。
……”
知语看着妙提昏昏欲睡的样子:“您头上还有伤,不宜久泡,婢子扶您起来吧!”
妙提恋恋不舍的从池子里起来,整个人都泡酥软了。
知语拿着一张大巾子裹住她,擦干水分:“这套亵衣是婢子新裁制的尚未穿过,您要是不嫌弃,先穿着。”
“那怎么会呢?贫尼很欢喜的。”妙提看着绣工细致,衣料柔软的亵衣急忙否认道,她在寺里的时候亵衣都是拿穿不下的中衣剪裁的,僧袍都是往宽大款的缝制,这样可以多穿几年。
结果等妙提穿上才发现,知语已经是个成熟的娘子了,而妙提还是颗桃子,亵衣自然是太大了,不合身。
妙提手提着亵衣,红着脸看着知语,两人害羞的直乐。
妙提缩在被子里,看着知语拿针线收了收亵衣的松紧。不一会儿便缝好了,妙提躲在被子里穿好。
屋子里烧着地龙,和熏炉,妙提知道就是这些会让屋子暖烘烘的。
妙提穿着亵衣亵裤让知语量尺寸,好让绣娘做衣服。忙活半天,两人都累了。
妙提裹着被子趴在床榻上和知语有一搭没一搭的话。
“等到了明年五月,尼师就可以看到满园的芍药花了,这芍药花又称余容花,和咱们院名很配呢!”
茂密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五月吗?妙提不知那个时候她还在不在了,心中迷茫又难过。
知语见她不话问道:“尼师困了吗?”
妙提声若蚊蝇:“有一点点。”
知语十分贴心:“那您先休息,晚些时候婢子叫您用晚膳。”
“好~”
屋内十分安静,妙提伸手抓了抓,空气从指缝中溜走,胸中闷闷的,这一切仿佛一场梦一般,不知何时就会醒。
妙提想等那些少女们得救了,歹人被惩罚了,她就回慈恩寺,或者重新再找一座寺庙,只要有一个的容身之地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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