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章 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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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虞趁势砍向王云潇, 她身子娇弱力气又,挥刀时利刃被衣柜的木椽绊了一下,气势减少了六七分, 这才留了王云潇一命。锋利的刀锋沿着王云潇的脊背划下去, 划出长长一道血痕,鲜血汩汩倾泻而出。

    陆晔轻舒一口气, 王云潇背上的刀口虽长,却极浅,并不会要了她的命。她犯了这样的错,只要能活下来就是万幸。他向碧云和李嬷嬷吩咐道:“把六夫人抬到床上,赶紧到源芝堂请大夫。”

    碧云和李嬷嬷心翼翼把王云潇抬到床上, 把她安顿好以后,飞一般向源芝堂跑去。

    陆悯从门外进来,慢悠悠踱到林虞身边, 垂眸看向她握着弯刀的双手, 姑娘家家的果然不适合舞刀动枪, 拿把刀都费力很的, 竟还要两只手握着。那么娇嫩的手心, 可不是用来握刀的。

    他把目光移到林虞脸上, 伸手在她眉心点了一下,道:“星月弯刀重,没把你的手磨破吧?”

    林虞摊开手掌,柔嫩的手心果然多了一条红痕。

    陆悯啧啧两声, 把目光投向陆晔, 似乎想把林虞磨坏手掌心的账算到他头上。

    陆晔事糊涂,大事却不含糊,俯身向林虞作了个揖, 沉声道:“是云潇对不住二嫂,我先替她给二嫂赔个不是,二嫂大人有大量,就饶过她吧,她以后若是再敢造次,不消二嫂发话,我自会动手惩戒。”

    则阳候府占地广,宅子大,林虞几乎没见过陆晔,在厨房做饭时倒是听下人过几嘴,都道陆晔贪欢好色、宠妾灭妻,日日沉溺于妾的床榻间,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今日见到陆晔,林虞方知传言不尽为实,陆晔宠爱妾或许是真,但宠妾灭妻定是假的,陆晔若真是那不知好歹的,也不会尽力护着王云潇。

    林虞沉着脸看向床榻,只见王云潇丰唇紧抿,面如白纸,背上流出的鲜血浸透衣襟,把被褥都染上了红色,她心里压抑的浊气这才消散些许,脸色也缓和下来。

    今日这事权当给王云潇一个教训,以后王云潇若再这样不知好歹、行事歹毒,她定不会心慈手软。

    她没有理会陆晔,将弯刀举到陆悯面前,温声道:“二爷,我把您的宝刀弄脏了。”

    陆悯垂眸看了一眼沾满鲜血的星月弯刀,口中“啧啧”两声,他的宝刀锋利无比,材质又特殊,身手利索些的,即使拿着它剥皮削骨也不会沾上污秽东西。

    他从林虞手中接过弯刀,轻轻一挥,刀身上的鲜血像是蒸发了一样,立马就消失不见,弯刀又变得干干净净,漂亮无比。

    陆悯一手拎着刀,一手搭着林虞的肩膀,慢悠悠回了凌园。一回寝房,就拦腰把林虞拖到床上,伸手在她的皮股上了两下,她的皮股挺翘有弹性,着怪舒服的,不由又加了两下。

    力道倒是不重,林虞却觉得羞愧不已,她趴在陆悯大腿上,杏眸瞪得圆圆的,恨不得把陆悯的大腿瞪出一个血洞。他怎么能她的皮股,人不脸,皮股比脸还过分。

    她带着愠怒瓮声瓮气道:“不许那个地方。”

    陆悯撇嘴一笑,故意反问:“哪个地方?”

    林虞气的鼓起了腮帮子,脸红的跟苹果一样,犹豫了好半晌终究不出皮股这两个字,只重复道:“不许那个地方。”话音刚落,陆悯的手又落到了她的皮股上,这次不仅轻轻了一下,还顺带着捏了两把。

    林虞面红耳赤,气呼呼道:“陆悯,你这个老不要脸的,你凭什么我?”

    陆悯不理她,反而变本加厉起来,俯身她的皮股上狠狠嘬了一口,酥麻之感仿佛有魔力一般,从皮股一直蔓延到全身,林虞欲哭无泪,伸手在陆悯的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所幸还隔着一层衣裳,要不然她以后可怎么见人?

    陆悯像撸猫一般,轻轻抚摸着林虞,懒懒道:“娇娇柔柔的姑娘舞刀弄枪做什么,以后要是想杀人,直接告诉为夫,为夫替你杀。”

    林虞一怔,扭头看向陆悯,陆悯掌管监察院以前是长安赫赫有名的杀手,他阴狠毒辣,就没有人能从他的手中逃生。若想请他出手,需捧上黄金千两,林虞所有的陪嫁加起来也不过六千两白银,她可请不起。

    她推辞道:“二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二爷的身子不比以前,还需好好将养,舞刀弄枪这起子、这起子事,就不劳二爷出手了。”

    陆悯眉头一皱,样儿,居然还敢顶嘴,这是惯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了吧,他捏了捏林虞腰间的软肉,慢条斯理道:“下次你若敢舞刀弄枪,我就扒了你的衣裙直接亲上去。”

    这这这……

    陆悯的脸皮是城墙做的吧!哪有把亲……放到口头来回的。

    夜晚,林虞没在主屋睡觉,特地到厢房陪林岁,林岁白日里受了惊吓,总也睡不安稳,林虞把他抱在怀里哄了个把时辰,他才慢慢睡着。

    天还未亮,林岁就醒了,眼泪像开了闸的水,流个不停,哭着闹着要找母亲,林虞怎么哄都哄不下,只得让下人套了马车,送他回府。

    大概是因为母子连心,林岁一看到朱氏就停止哭泣,缩在朱氏怀里睡着了。林虞没照顾好林岁,十分愧疚,把陆府发生的事跟朱氏了一遍。

    朱氏宽厚,不仅不怪罪她,还拨了两个身手利落的护院让她带到侯府,侯府人多,是非也多,多带些人总不会出错。

    马车停在垂花门外,林虞慢慢向凌园步行,在抄手游廊下与一位妇人迎面而遇,那妇人约摸三十来岁,身着凤穿牡丹绣金线褙子,头戴赤金镶珠发冠,面庞圆中带方,端的是富贵威严。

    妇人垂眸量了林虞两眼,开口问道:“你就是二夫人?”她嗓音尖利,语调微扬,带着泠泠的敌意,似有居高临下之感。

    林虞有些不喜欢面前的妇人,不过也并未失礼,点点头回道:“正是。”

    话音一落,那妇人就变了脸色,眸中满含怒火,嘴唇绷成一条线,原本就四方的下巴此时看起来更加冷硬。

    她回头对身后跟着的下人道:“还不赶紧动手,把林虞这个贱人给我绑起来,她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落魄官家之女,竟也敢砍杀我的潇儿。”

    林虞这才明白面前之人是王云潇的母亲云山郡主,云山郡主是霍亲王独女,深受霍亲王宠爱,性子也养的十分跋扈,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决计不会吃半点亏。听闻自己的女儿被林虞砍杀,差点去了半条命,直接带着人就进了则阳候府。

    云山郡主的下人狗仗人势惯了,直接就拿着绳子上前,想要把林虞捆起来,林虞退后一步,身后的两个护院上前和云山的下人缠斗起来。

    云山郡主有备而来,带的下人都是高手,只过了七八招就占了上风,护院虽极力护主,终究寡不敌众,被云山的人死死摁在地上。陆府的下人被赵氏知会过,对面前的斗视而不见,径直躲到一旁,偷偷嗦着眼看热闹。

    云山讥笑一声,乜着林虞道:“山鸡也配跟凤凰斗,你这样下贱的人,只配给我潇儿提鞋。今日我就要教教你什么是高低贵贱。”

    完挥手示意,让下人捆住林虞,押着她进了王云潇的园子。王云潇刚喝完药,正趴在床上休息,背上绑着厚厚的绷带,乍一看像一只带壳的蜗牛。

    房门被人推开,云山郡主径直走了进去,王云潇一看到母亲就呜呜哭了起来,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憔悴。云山郡主坐到床边,拿出帕子给王云潇擦眼泪。她统共就生了两个孩子,王云潇还是老幺,她捧着养了这些年,怎么就被一个贱人给欺负了。

    云山郡主一边给王云潇擦眼泪,一边心疼道:“潇儿莫哭,母亲把林虞那个贱蹄子绑过来了,我这就让她给你磕头认罪。”

    语罢,林虞被下人押了进来,她虽被五花大绑,却一点也不显狼狈,目光平和,不卑不亢,十分有气度。

    王云潇不由就想起了林虞挥刀劈开衣柜的景象,她颤抖一下,目光瑟缩,她虽痛恨林虞,却不敢在徒生事端,磕磕巴巴道:“母亲,还是算了吧!”

    “什么?”云山大惊,她特地从家里跑到侯府来给女儿撑腰,没想到她这女儿竟畏畏缩缩起来,胆子这样,哪里像是她云山的孩子。

    云山抬起下巴对下首站着的下人命令道:“把林虞摁到地上,今日她不给我女儿磕头道歉,就甭想活着走出这房门。”

    话音一落,就听到一阵讥笑“云山,你身上的戾气可真重,你要是把我的娇妻吓坏了,我就把你的骨头剔下来喂狗吃。”

    传进来的声音轻缓悠扬、语调淡然,甚至还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却吓得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云山的手下俱拔刀出鞘,警惕地盯着来人。

    陆悯懒懒走到屋内,眸中噙笑,白皙纤长的手指中间夹着一片翠绿色柳叶,轻轻一弹,那柳叶就割断了林虞身上的绳子。林虞莞尔一笑,抬手将绳子扔到地上,走到陆悯身旁,与他并排站在一起。

    陆悯今日挽了顶髻,穿青色棉麻衣衫,看起来像一个落拓书生,和林虞站在一起倒也登对。

    他拉起林虞的纤纤玉手放在手心,轻轻揉捏着,漫不经心道:“云山有没有吓到你,为夫给你出气呀!”

    林虞摇摇头,与顶级魔头相处久了,又如何会惧怕鬼。云山郡主看着狠厉,与陆悯相比就是巫见大巫了。

    云山是下嫁给王尚书的,成亲后,整个王家都对她礼遇有加,从未有人敢忤逆她,她跋扈惯了,一点窝囊气都受不了,听了陆悯的话,立马就想反唇相讥。

    话还没出口,就觉得袖口被人轻轻拉了一下,低头一看王云潇正冲着她摇头,王云潇神色慌楚,眸中满是乞求之色。

    云山知道女儿的意思,女儿不想让她和陆悯正面冲突。陆悯不同于一般官员,他本人阴鸷毒辣、武功盖世,可于顷刻间取人性命,手中还握着可监察百官的情报机构监察院,若得罪了他,不仅性命堪忧,就连王尚书的官位恐怕也坐不安稳。

    云山郡主沉着脸,攥紧衣袖想忍下这口气,可一看到王云潇背上长长的伤口,怒火就抑制不住熊熊燃烧起来。

    她气冲冲对陆悯道:“陆悯,你也就是我们赵家的一条狗,我堂弟让你往东,你就不能往西,一个供人使唤的奴才,还敢在主人面前狂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云山是当今正经的堂姐,虽和圣上来往不多,身份却很高贵。

    她的话不可谓不重,连林虞都变了脸色,陆悯却连眉头都没皱,他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慢悠悠道:“郡主的对,我就是一条狗,不过你连狗都比不上。”

    陆悯定定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云山却觉得有一股疾风袭击在她的腿弯处,她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就跪倒在地。

    云山素来要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跪,简直跟要她的命差不多,她又气又恼,对垂立在一侧的下人吼道:“你们都死了不成,杵在原地做什么,还不过来扶我。”

    侍卫们为了讨云山欢心,争着抢着去扶她,离云山最近的那个人眼看着快要到她跟前了,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狗啃泥摔倒在地。侍卫身后的人纷纷涌上来,可不知为何,离云山最近的那个人总会莫名其妙摔倒在地。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将目光投向陆悯,只见他正拿着柳叶玩儿,轻轻一掷,那柳叶就能把人击倒在地。他们这才明白为何无人能近得了云山的身。

    云山恨恨看了陆悯一眼,这个狗东西,诚心想让她出丑,她可是圣上亲封的郡主,怎能被一个奴才戏耍。旁人近不了她的身,她就自己站起来,总不能被陆悯这厮看笑话。

    云山的腿还疼着,使不上力,她双手撑地,用臂力把自己支撑起来,刚刚站定,腿弯又是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又跪倒在地。她被气的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云山恶狠狠盯着陆悯,咬牙切齿道:“陆悯,你不要欺人太甚。”

    陆悯慢悠悠走到云山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嗤笑道:“今日你若不给林虞磕头道歉,就甭想活着走出这房门。”

    “你……”云山气急,声音卡在嗓子里,简直像要炸开一样。她云山上拜天地,下拜君亲,林虞是什么东西,哪里有资格受她的叩拜,要她给林虞磕头,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云山自不会轻而易举给林虞磕头,她挺起脊背,直直地跪在地上,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似乎是想和陆悯耗下去。

    陆悯连正眼都没分给云山,他翘起二郎腿坐在玫瑰椅上,拿出袖兜里的木头,慢悠悠雕刻,一边雕一边对林虞道:“上次雕的桃子太粗糙,为夫重新雕一个精致的送给你,这次一定要雕的惟妙惟肖、纤毫毕现。”

    卧房里那双颜色雪白,顶头尖尖,与身前的凝脂有□□分相似的雕刻浮现在林虞脑海中,她脸一热,低下头不话了。

    她见过不要脸的人,可没见过如陆悯这般登峰造极的,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呀!

    陆悯抬头看了林虞一眼,只见她面红如血,低头凝视着地面,羞的连头都不敢抬了,他啧啧两声,姑娘家家的脸皮就是薄。

    时间一点点过去,云山跪的双腿发麻,膝盖处疼得连知觉都没有了,她既难受又气愤,恨不得手刃陆悯,她是圣上堂姐,自出生后就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如今竟在陆悯处受了奇耻大辱。

    越想越觉得不甘,云山捏紧双拳,倏得站了起来,来没来得及开口训斥陆悯,就看见一片柳叶从陆悯手中飞出,那柳叶带着千钧之势狠狠击在她的腿弯,她双发软再次跪到在地。如此反复了三四次,她实在支撑不住,整个人摔到在地。

    王云潇趴在榻上,声抽泣起来,母亲骄傲了一辈子,怎甘心在下人面前被人折辱,她若真的当场给林虞认错道歉,以后还有什么颜面支使下人,也不必再在王家当家做主了。

    王云潇攥紧身下的锦褥,愤愤地看向林虞。若不是林虞把林岁带到陆家,她就不会推林岁,她若是不把林岁推到池塘,林虞就不会拿刀砍伤她,母亲也不会为了给她出气受辱。

    王云潇强压下心中的愤恨,今日这事她暂且记在心上,待来日有了机会定要报仇雪恨,现下不是置气的时候,她得放下身段先给母亲解围。

    她提高声音哀求道:“二爷今日之事都是因我而起,我替母亲给二嫂磕头道歉,您就让我母亲起来吧,她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跪的时间长了身子受不住。”

    完就作势起身,拉出想要磕头认错的架势,她的动作十分缓慢,本以为陆悯会看在她身受重伤的份上阻止她磕头,没想到他竟像是在看好戏一样,眯起眼睛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犹豫一下,想找个托辞,托辞还没想出来,只听陆悯戏谑道:“你倒是磕头呀!”

    王云潇身子一晃,差点晕倒,她的伤口还没愈合,若真的磕头下跪,伤口势必开裂,她可不想再经历一遍昨日的痛楚,她调转目标向林虞哀求道:“二嫂,您人美心善,大人有大量,就……”

    话到一半,只听林虞截住话头,慢悠悠道:“六弟妹谬赞,我可没你的那样好,我这人眦睚必报,斤斤计较,气的很,若是吃了亏,定要千倍百倍的讨回来。六弟妹既然对令母一片孝心,想要替她磕头认错,那就只管来吧。”

    林虞原本是站在陆悯身边的,完话以后命下人把太师椅放到拔步床旁边,她端端正正坐到太师椅上,温声道:“六弟妹身子不适,无需下床跪拜,你就在床上给我磕头吧!”

    王云潇又晃了一下,感觉太阳穴都快爆裂了,她原以为林虞会为了在陆悯面前维持贤惠温淑的形象,阻止她磕头,没成想她竟痛痛快快答应了。林虞以前蛮要面子的呀,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王云潇咬咬牙,不情不愿地给林虞磕了一个头,身子弯下的那一刻,剧痛从背部传来,疼的她几欲昏厥。

    林虞淡然一笑,温声道:“你既知错了,就应当谨记今日的教训,以后需谨言慎行、以人为善,莫要动那些歪的斜的坏心思。”

    她姿态悠然,神情恬淡,似长辈教训晚辈一般谆谆教导,王云潇被气的抓心挠肺却也无可奈何,她忍着背部的疼痛,道了一声“是”,而后才缓缓坐直身子。

    林虞不再理会王云潇,慢慢走到陆悯身边,伸手扶住他,柔声道:“快到午时了,您想吃什么?”

    陆悯认真思索了一瞬,回答道:“糖炒栗子。”

    林虞点点头:“我这就去给您炒。”

    二人相撷出了房门,刚合上门,屋内就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云山从多宝阁上拿起花瓶狠狠掼在地上,花瓶应声而碎,四分五裂。她又接连摔了好几件瓷器,依然不能纾解心中的郁闷之气。

    她风光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今天竟被辈欺负,让她在下人面前丢尽了脸,云山郡主咬牙切齿,暗暗决定来日一定要将陆悯和林虞踩在脚下,一雪前耻。

    林虞回到凌园后直接进了厨房,灶台上放着新鲜的板栗,她用菜刀给板栗破了口,而后把板栗放到加了蜂蜜的油锅里煎炒,不到一刻钟甜丝丝的香味就从锅内飘了出来。

    林虞把炒好的板栗盛到甜白瓷盘子里,洁白的盘子衬的板栗红彤彤油亮亮,诱人至极。林虞忍不住尝了一个,又甜又糯,比以往做的都要好吃。

    林虞端着板栗走出厨房,远远的就听到一阵琴声,那琴声如秋潭水落,皎月出尘,清幽旷远,乐如其人,弹琴之人定是心境开阔、高洁端方之辈,俗人是弹不出这种琴声的。

    林虞一边欣赏曼妙的琴声一边往卧房走,离卧房越近,琴声越清晰,待走到卧房门口,才发觉那琴声是从卧房传出来的。

    她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只见山水屏风前多了一把蕉叶古琴,琴身漆黑油亮,琴底仿蕉叶之茎,形状精妙。

    陆悯身穿白色寝衣坐在琴前,他披散着头发,信手拨弄琴弦,泠泠琴声从他指间倾泻而出,犹如天籁。狭长的丹凤眼沉静无波,犹如静寂无声的潭水,深沉又寂寥。

    林虞站在门口,一时有些错愕,感觉像是做梦一样,面前的陆悯与她心目中的陆悯判若两人,压根对不上号。她悄悄掐了掐手指,指肚上印出一个月牙形的红印,怪疼的。

    难道没有做梦?可若是没有做梦,又如何会出现错觉?

    怔忪间陆悯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我弹的可好?”

    林虞点点头,下意识道:“很好。”

    只听陆悯又道:“我新学了十八1摸,比这个曲子还要悦耳,现下就弹给你听?”

    林虞一哆嗦,差点碎手中的盘子,这果真是陆悯,她没有做梦。她迅速抬头看了陆悯一眼,只见他正大喇喇瞧着自己,神色认真,似乎真的在询问她的意见。

    她端着盘子走到八仙桌旁,轻轻坐到桌旁的杌子上,低下头剥栗子,一边剥一边声道:“十八……十八1摸不好听,您换一首曲子弹吧。”

    青天白日的,若是让人听到他们夫妇二人在屋内弹十八摸,以后还怎么见人,陆悯不要脸,她可要纳!

    陆悯勾唇一笑,捏起身前的头发来回把玩,他慢悠悠道:“你年纪轻轻的竟听过十八1摸?是哪个不长眼的带你去听的。”

    十八摸是坊间的淫1秽调,调子虽朗朗上口,唱词却低俗污1秽,断进不了世家大族的门楣,只有那些上不了台面的青楼女子为了招揽客人才会弹奏。

    林虞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女子,自不愿被人误会去过青楼,她摇摇头,赶忙否认道:“我没去过青楼,也没听过这曲子。”

    陆悯眉头轻挑:“你既没听过,又如何知道不好听?”

    林虞……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陆悯的问题,将脑袋垂的更低了,粉嫩的指甲放在栗子开口处,用力一掰,圆圆的果肉就剥出来了,屋内很安静,只有剥栗子的声音微微响着。林虞闭口不言,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板栗上,不知不觉竟把满满一盘子都剥完了。

    现下无事可做,林虞心里不由慌乱起来,生怕陆悯弹那劳什子的十八摸,她轻咳一声,想找个理由到外面去,这时只听对面的陆悯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戏谑,她这才知道他在戏弄自己,一时有些气恼,抿住嘴唇不话了。

    陆悯起身坐到林虞身旁,从盘子里捏起一个板栗递到她唇边,开口道:“乖,吃一个。”

    林虞抿着的嘴唇闭得更紧了,她将头扭在一边,死活不肯张嘴。陆悯讨了个无趣,也不觉得恼怒,将板栗放在口中,细嚼慢咽起来。

    林虞轻舒一口气,伸手去倒茶水,刚碰到茶壶,就见陆悯俯身凑近她,白皙的脸颊离她越来越近,眉间那点妖冶的红痣使那张脸看起来妖媚丛生,比女子还要漂亮几分。

    晃神间,陆悯的薄唇就噙住了林虞的嘴,她惊异的瞪大眼睛,全身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唇齿间,唇上柔柔的,软软的,仿佛鸟的羽毛轻轻拂过,接着羽毛变的坚硬起来,霸道的撬开她的唇齿,将甜糯的栗子送进去。

    栗子的甜香和陆悯身上的柏子香交融在林虞口中,她一愣神,忘了咀嚼,直接就将栗子吞了下去。

    陆悯轻笑一声:“幸好为夫将板栗嚼烂了才渡给你,否则岂不是要卡在嗓子里?”

    林虞行事稳妥,一举一动都是由嬷嬷精心教养的,从未想过自己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脸立马就红到了脖子根。

    陆悯笑嘻嘻看着林虞,姑娘害羞的样子比平时还要好玩。他伸出纤长的手指,在林虞嘴角左侧抹了一下,而后将沾在手指上的栗子沫放到口中,咽了下去。接着又伸手去抹林虞另一侧的嘴角。

    林虞侧过脸,声提醒道:“二爷,您别吃了,那栗子上有我的口水。”

    陆悯不以为意:“吃你的口水算什么,为夫以后还要跟你水1□□融,将美味的地方都吃一遍。”

    门外响起敲门声,林虞像是遇到了救星一般,倏得从杌子上跳起来,跑着开房门。来人是赵氏的贴身丫鬟晴兰,晴兰向林虞行了个礼,恭敬道:“城东的梁祭酒家喜得麟儿,邀侯夫人明日到梁府喝满月酒,侯夫人想带六夫人一起去。”

    赵氏以往出门都是带王云潇,现下王云潇身受重伤动弹不得,只得来邀请林虞。林虞喜静,等闲不愿意出门应酬,可现在庶姐急需订亲,宴会上来往的人多,她去参加宴会或许能给庶姐物色一门好亲事。

    于是对晴兰道:“明日几时出发?”

    晴兰回答:“巳时。”

    林虞点点头,从荷包里抓出一把银瓜子赏给晴兰,转身回了屋。

    太阳从东方升起,柔和的光晕透过窗棂照进屋子,林虞揉揉眼睛从圆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到隔壁的浴房洗漱,洗漱回来后陆悯还在熟睡,她轻轻开衣柜,在里面挑了一身华丽又不失庄重的衣衫,单手抱着去了隔间。

    芫荽已在隔间等候,她站在林虞身后,开口询问:“今日梳个惊鸿髻如何?”

    林虞点点头,惊鸿髻大方典雅,简洁高贵,参加宴会再适合不过。芫荽将她的头发散,团成鸿鹄状,盘在头顶,在发髻旁插了一支赤金莲花流苏发簪,长长的金色流苏华贵精致,给优美的发髻增添了几分贵气。

    梳完头发后,林虞才换上抱出来的衣衫。一袭百蝶瑞锦齐胸襦裙,搭着浅绯色丝质大袖衫,衬的她整个人光彩灼灼,比往日多了几分艳色。

    芫荽眼中满是惊艳之色,赞叹道:“夫人穿绯色真是好看,看起来比牡丹还要娇艳几分。”林虞平时喜欢素雅的颜色,穿素色衣衫虽然清丽婉约,却到底不及绯色娇妍。

    林虞不置可否,她喜欢清丽的装扮,今日若不是参加宴会,也不会穿的这样华贵。

    刚扮好,晴兰就过来催请,林虞带着芫荽出了门,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前边的那辆以赤红色丝绸装裹,窗牗镶金嵌银,华贵异常,后边的那辆是普通的蓝呢车箱,华贵程度跟前边那辆无法比拟,是为随侍下人准备的。

    林虞踩着马凳上了前边那辆马车,候夫人静坐在车内的锦杌上,随着车帘的撩起,看到一个绝色丽人施施然而来。起初她只觉得林虞长相不俗,却没有想到一扮,竟这样侬丽。怪不得她那个便宜儿子一心护着林虞,林虞这样的长相,是个男人都会动心。

    赵氏横了林虞一眼,本想训斥她太过于狐媚,但一想到林虞拿刀杀人的事情就悻悻闭上了嘴。二房这两口子,可不讲究忠孝节义那一套,惹急了是会杀人的。

    赵氏斟酌一番,委婉道:“你这身衣裳倒是鲜亮。”

    林虞立马就明白了侯夫人的潜台词,她也不恼,只一个劲儿装傻,抿唇轻笑:“母亲若是喜欢,回头我让芫荽送一匹料子到静园,这料子是我娘家嫂嫂在苏州买回来的,极轻盈柔美。”

    赵氏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一时有些生气,却也想不出该如何应对,硬着嗓子道:“浅绯色娇嫩,我这把年纪又如何穿的出去,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林虞颔首,不急不缓道:“母亲言之有理,浅绯色娇嫩,确实是年轻人穿上才好看。”

    她温温柔柔的,却不动声色将了赵氏一军,瑞朝崇尚红色,年轻女子穿浅绯司空见惯,哪里算得上轻佻鲜亮?

    赵氏想再训斥林虞几句,却发现林虞的话都是顺着她的意思的,听起来温柔恭顺,却柔中带刺,让人想发作也找不到把柄,只好偃旗息鼓,闭上眼睛不话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马车在梁府门前停下,林虞起先下车站立在马车旁,待赵氏踩着马凳下来后,适时扶了她一把,做足了面子功夫。

    林虞像其他人家的晚辈一样,恭顺地走在赵氏身后随着她进了垂花门,垂花门是男女主人的界限,垂花门外是前院,归男主人管,用来招待男客。垂花门内属后院,归女主人管,用来招待女客。

    瑞朝风气开放,许多新贵人家已不讲究这一套,开宴席时在男客女客中间隔一道屏风做做样子,但梁家是百年世家,梁老爷身为国子监祭酒,掌管天下教化,最重礼仪,梁家的垂花门界限分明,门内别男客了,连成年厮都没有。

    绕过垂花门内的影壁,就能看到来来往往的女客,梁夫人热情地迎到赵氏面前,热切道:“侯夫人可来了,厅内摆了席面,您快进去尝尝。”

    赵氏笑嘻嘻道:“还没看到你家的金孙儿,哪能恬不知耻到厅内蹭吃食,还是先去少妇人房里瞧瞧吧。”

    梁夫人原本也只是故作客套,哪有巳时就吃午饭的道理,她从善如流,带着赵氏往少夫人房中走去。

    虽入了秋,温度却没降下来,众人还穿着轻薄的丝质衣衫,少夫人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头上围着抹额,身上穿着厚实瑞锦披帛,正逗弄少爷玩儿。看到梁夫人,将孩子放到榻上,恭敬的叫了一声“母亲”,接着又向赵氏问了安。

    赵氏笑盈盈坐在床榻边,将孩子抱在怀里,细细端详。而后夸赞道:“这孩子长得好,凤目龙睛,将来必成大器。”

    做祖母的大都觉得自己的孙儿顶顶好,但面上不得不谦逊一番,梁夫人推辞道:“候夫人谬赞,哥儿也就是长的周正了一些,算不得好看。”完看了林虞一眼,夸赞道:“你家二儿媳长的标致,她若是怀了身子,定能诞下一个内外兼修的好孩子。”

    不这个到还好,一起儿孙,赵氏就气不一处来,梁夫人统共就一个儿媳,如今已诞下金孙,则阳候府先后娶了两个儿媳,竟没一个有动静。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却都是不下蛋的母鸡。

    她乜了林虞一眼,没好气道:“我是个没福气的,比不得梁夫人命好,梁夫人比我还几岁吧,年纪轻轻就能含饴弄孙了,真真是福泽绵长。”

    梁夫人品出了赵氏的话外之音,赶忙圆场:“你家老二成亲不到两个月,没有孩子也实属正常,孩子的事急不得。”

    赵氏没有接腔,定了主意要让林虞难堪,她轻哼一声,看着林虞没好气道:“你没有别的本事,跑跑腿总还是可以的,你去把马车内的檀木箱子搬过来,那箱子里装着一个金项圈,是我给少爷的满月礼,你可心着些,莫要把那金项圈磕碰坏了。”

    赵氏再不堪也是陆悯的母亲,当着外人的面,林虞不想跟她发生冲突,带着芫荽出了屋子。

    走到人少的地方,芫荽忍不住抱怨,对林虞道:“屋子里那么多下人,侯夫人派谁去拿金项圈不成,为何偏偏要您去拿,她这是摆明了想给您下马威。”

    林虞莞尔一笑:“我知道候夫人没安好心,但她是长辈,我总不能在外人面前拂了她的面子。我姐姐待字闺中,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痛快,坏了林家女儿的名声,姐姐的亲事本就艰难,我若是再忤逆婆母,姐姐恐怕就更不好嫁人了。”

    芫荽恍然大悟,原来姐忍气吞声不仅是为了名声,更是为了林杉姐。二人绕过外院,抱着檀木雕花盒子原路返回。产妇怕凉风,少夫人卧房的进门处立着一架屏风,林虞刚到屏风外,就听到屋内传出不怀好意的讥笑声。

    一个声音脆响的少女尖声尖气道:“你们我的对还是不对。”

    另一个温和一些的声音响起:“纤儿你不要胡了。”

    名唤纤儿的女子不以为意:“难道我的不对吗,林家都落魄成这样了,陆悯凭什么还要宠着林虞,定是因为林虞不知廉耻,床上功夫好,才哄得陆悯晕头转向,不惜为她忤逆嫡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