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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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商榷没有跟辛圣一较劲,他只是死死盯着戚缘的车子,哪怕被辛圣一拽住,也不顾一切地想要追上去,辛圣一见他如此,遂松开双手,商榷用力过猛,因此狠狠摔了一跤,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疼,就这样拔腿往外追,地上堆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白雪之上,点点血迹显得格外刺眼。

    辛圣一望着商榷狼狈的模样,转身进楼,不再浪费时间。

    追肯定是追不上的,二十九的晚上热闹非凡,家家户户团团圆圆,而商榷没有了父亲,也失去了妻子,他从没有觉得哪个冬天像今晚这个寒冰刺骨,冷得他大脑迟钝的无法思考,只是茫然地站在街头,不知从哪里来,亦不知要到哪里去。

    其实即便给出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商榷仍然能过衣食无忧的富裕生活,但他却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甚至比起找卫乘风算账,失去戚缘更令他痛苦。

    雪渐渐地大了,将站在路边纹丝不动的商榷肩头披上一层蓑衣,寒风如刀刃般滚过他的面颊,他连饭都想不起来吃,更别提是穿厚衣服,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他居然就穿了一件西装外套,露在外面的双手早已冻得发青发紫,他自己却感受不到。

    所有人都在与家人欢度春节,往日繁华的街头在年二十九晚上显得格外安静,偶尔有人从商榷身后经过,发现这里站了个人,有的吓了一跳赶紧走开,也有的好心上前关切,然而无论他们什么,商榷都没有给予回应。

    过了许久,商榷才动了一下,他的身体已被冻得麻木,完全是机械化地往前奏,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迟钝地想起自己的车还停在区门口,于是他又转过身回去。上了车后,冻僵的手无法把钥匙对准,冰冷的身体感受到车内的暖气渐渐回温,眼泪才顺着脸颊落下。

    他不能就这样放弃,一定是因为辛圣一在,缘才没有跟自己多话,如果只有他们俩的话,缘就会理他了,一定是这样的!

    他这样想着,仿佛给自己吃了颗定心丸,脸上浮现起很努力却还是很难看的笑容,然后商榷无意中看见了后视镜里的自己,他突然就愣住了。

    镜子里那个形容枯槁、面颊消瘦的男人是谁?

    是……他吗?

    已经好几个月没注意过镜子的商榷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当他瞪大眼,后视镜里的男人也跟着瞪大眼,他下意识抬手摸脸,于是后视镜里的男人也做了相同的动作。

    那是他吗?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定是因为这样太瘦了、太丑了,缘才不愿意搭理他的,肯定是这样!

    商榷连忙用手拍脸,试图让惨白的脸色变得红润一些,可是再用力也无法让凹陷的双颊重新变得饱满,他慌乱不已,最后只能选择将后视镜关掉,只有这样,他才不会看见丑陋的自己。

    再想起刚才看见的辛圣一,对方仍旧眉目如画,即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也保持着优秀身材,自己跟他比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从什么时候起,他反倒成了脚底的烂泥?

    商榷花了足足一个多时,才勉强整理好情绪,这段时间里,他的身体也被暖气煨热,能够继续开车,随后他开车回到了他跟戚缘结婚后一直住的别墅里,家里还有很多属于戚缘的东西,他曾经以为她会回来,苦苦守了半个多月,后来他才明白,她什么都不要了。

    这个家里的东西都是可以随时丢弃的——包括他。

    而她在断舍离之后,能够轻易得到更好的。

    虽然是大冬天,商榷还是闻到了自己身上皱巴巴的味道,他好几天没洗澡也没换衣服,狼狈的不像话,缘肯定会讨厌的,她最讨厌不干净的人。

    想到这里,商榷快速进入浴室,脱去身上衣物后,他看着凸出身体的肋骨,大脑混沌,接收着惊恐的事实:他的肌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硌人的骨头,连商榷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

    头发也不知多久没剪,乱糟糟一片,商榷在热水下冲了好久,来来回回搓了七八遍,浑身通红之后才走出浴室,自己擦身体自己吹头发,然后认认真真坐在梳妆台前敷面膜,并且逼着自己在敷面膜期间做了一人份的晚饭并且吃完,最后上床躺下,闭着眼睛强迫入眠。

    要维持健康的作息才行,他得快点恢复缘喜欢的模样再去见他,快点快点,快点睡着!

    商榷有了新的目标,他似乎因此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而在没有恢复之前,他也没脸去见戚缘,他不想再在她心里留下自己如此丑陋狼狈的一面。

    而这也是戚缘第一次跟穆行川还有穆影月一起过年。

    穆行川身体不好,没精力陪他们俩一起守岁,所以吃过团圆饭后陪戚缘跟穆影月一起玩了几把牌——最简单的斗地主他都赢不了,但这不是因为他不行,而是因为他有个猪队友!

    如果穆影月是地主,那么为了让戚缘赢,他就胡乱出牌,炸跟对通通拆开,只要戚缘出牌他就不接,戚缘根本不用跟穆行川配合都能赢。

    要是穆行川是地主,这平日让他学如何管理集团跟要他命一样的影月,那是戚缘指哪儿他哪儿,再加上戚缘还会算牌,穆行川这个地主被俩农民联手斗得毫无招架之力。

    而如果戚缘是地主,那完蛋了,作为戚缘上家,穆影月绝对会想方设法让戚缘先跑,穆行川跟他配合,他左耳听右耳冒,根本不往脑子里去,反正他就是要缘赢!

    把穆行川给气得呀,差点又咳血了。

    戚缘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老爷子不是身体不适精力不济,纯粹就是给穆影月气的。

    穆行川被气走回房休息,穆影月乖巧地把牌收好,问戚缘:“还玩吗?”

    “就你跟我,两个人怎么玩?”

    穆影月跪坐在她面前的地毯上,把牌一张一张拿出来,天真地:“猫钓鱼。”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戚缘想了想,“行啊,那来吧。”

    穆影月所谓的猫钓鱼其实就是一副牌去除大王后重新乱洗顺,双方各自持有一半,你一张我一张,谁跟最上面的一张重复,就能把这些牌全部纳入囊中。

    戚缘就这样跟穆影月一起玩了一个时,直到十二点钟声敲响,她才把手里的牌塞给穆影月:“都给你,算你赢了。”

    然后了个呵欠,“不行了,我困了,要回房睡了。”

    穆影月一边收牌一边偷偷看她,戚缘顺势叮嘱他也早点睡,结果她回房后刚洗个脸换上睡衣躺下,穆影月就跟猫一样偷偷溜进来,还趴在戚缘床边声叫她:“缘,缘。”

    戚缘眼睛都没睁开,敷衍回答:“干什么?”

    “我……我想,要你。”

    戚缘被这话一惊,眼睛顿时睁开,没想到穆影月还有这样大胆奔放的时候,结果这家伙话大喘气,后面又跟了仨字:“……的头发。”

    戚缘:……

    她又把眼睛闭上:“要我头发干什么,拿去做酱油啊。”

    穆影月歪了歪脑袋,不明白头发跟酱油之间有什么联系,但他还是双手靠在一起叠在戚缘床上,声音软绵绵:“缘……”

    “自己拿,我天天掉头发呢。”

    穆影月于是拔腿就往垃圾桶走,翻了半天回来,又伸手摇摇戚缘:“缘……”

    戚缘困得眼皮都要睁不开,她咕哝道:“自己拔,拔完快走,别耽误我睡觉。”

    穆影月很迟疑,他舍不得拔缘的头发,可如果不是带毛囊的头发好像不能做坚定,他不想偷偷地这样做,哪怕是翻缘房间的垃圾桶,他都会告诉她知道,征得她的同意才可以。

    最后穆影月咬咬牙,挑了戚缘的一根长发,快速拔了下来,戚缘浑然未觉,穆影月又噘嘴给她吹吹,然后像是在惩罚自己,硬是薅了自己五六根。

    那天缘的话,他全部都有记住,他想被缘亲亲,也想亲亲缘,所以他不想做有血缘的弟弟。

    很简单的道理,以穆影月的大脑足足考虑了一个月才想明白,这期间没人引导没人教,他是自己想起从前缘跟他的,让他去拿梁叔叔头发的事,于是反过来问缘要。

    但是,要怎么样才能做检测呢?

    穆影月考虑了半天,最终决定去找管家。

    由于过年的缘故,管家已经放假,要大年初一下午才会回来,于是穆影月仔细又仔细地将戚缘的头发保存起来,生怕弄坏了,他可不想再去拔一次缘的头发,那样太疼了,他不想做会弄疼她的人。

    管家大年初一下午一回来,穆影月就去找他,这令管家受宠若惊:“影月少爷!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从影月少爷时候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主动找他啊!

    穆影月望着他,“你知道,哪里,做鉴定?”

    管家连忙问:“什么鉴定啊,影月少爷?”

    “血缘,鉴定。”

    “影月少爷是有什么算吗?”

    穆影月默默地将装了他跟戚缘头发的袋子拿出来,交到管家手上,认认真真回答:“我,缘。”

    管家一听就笑了:“这还用做吗?你跟缘姐是姐弟呀,影月少爷,您是不是忘了,缘姐跟先生做过坚定,结果是完美匹配,那缘姐跟你当然就是亲姐弟。”

    穆影月很坚持:“做。”

    管家还想劝他,但转念一想,影月少爷跟个孩子一样,可能是觉得之前缘姐和先生做这个好玩,自己也想做一下?那就听从命令好了,反正也花不了什么钱,费不了什么事。

    “好好好,听您的,我这就让人帮忙做……缘姐?您这是要出门吗?今天可是初一啊。”

    一听到戚缘的名字,穆影月火速精神,一扭头,发现戚缘换了外出的衣服正好经过客厅,穆影月立刻跟了上去,戚缘像是没看见管家手里的东西一样,行色匆匆:“有个朋友出了点事,我去看看,你乖乖的待在家,别乱跑。”

    穆影月很失望,不能带他去吗?

    但他是很乖的,从来不会吵闹,于是点点头,坚持送戚缘出门,管家也跟在她身后,念叨着:“缘姐,这两天雪下的大,您要不然别自己开车了,让司机送您吧,天冷路滑,很危险的……”

    可能是因为照顾了穆影月这么多年,因为穆影月的性格都没敢唠叨,现在逮着脾气好的戚缘管家是一顿,但人家真真儿的是出自好心,戚缘只能无奈地受了,“行,你让司机送我。”

    “好嘞,我这就去电话让人准备!”

    戚缘离开时,不知为何,穆影月突然有种她不喜欢自己了、要丢弃自己的错觉,他很害怕、很不安,下意识想拔腿追过去,可管家却拦住他:“影月少爷,缘姐不是了,让您好好呆在家里,不许乱跑的吗?”

    穆影月闻言,又温顺地坐了回来。

    管家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从前啊,想劝影月少爷做什么是绝无可能、难如登天之事,现在则不一样,只要把缘姐拿出来一,影月少爷就可听话了!

    戚缘坐车到了萨莉家,萨莉现在自己住,三室一厅的房子一个人住很宽敞,她还养了两只猫,一只银渐层一只布偶,都特黏人,不过戚缘不是来看猫,而是来看人的。

    工作室放假比较早,年假一共有二十天,而且对于最初陪着自己走过来的工作室老员工,戚缘不仅包了丰厚的年终奖,还包了她们的来回机票。

    “怎么了这是?大过年的哭成这样?”

    听见戚缘的声音,萨莉吐了口气出来:“你可算来了,快来哄哄吧,我怎么都不行,一直哭。”

    怀里塞着抱枕在萨莉家沙发哭成泪人儿的不是旁人,正是戚缘的两个助理之一,梅。不过现在梅已经进了人事部,年前还刚涨了工资,回家前还欢声笑语,怎么大年初一就跑回来了?

    戚缘看了萨莉一眼,用眼神询问她怎么回事,萨莉回了她个无奈的表情,做了个口型。

    电话里不清楚,梅是凌坐飞机回的首都,早上五点钟到的机场,萨莉开车把她接了回来,马上该吃午饭了,她还在哭。

    戚缘在梅身边坐下,问她:“是家里人让你不开心了吗?”

    梅抹了把眼泪,看得出来她很努力在克制情绪,眼睛都哭肿了,边上还放着几个用过的冰袋,戚缘:“你要是再哭,我可扣你工资了。”

    萨莉不怎么会哄人,她平时风风火火,是不折不扣的女强人,年纪又略大,所以对于梅这种年轻女孩,实在是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问了又不,她都想发脾气了,这才给戚缘电话,让戚缘过来。

    梅抽噎不止,戚缘顺手把萨莉家一只猫抱起来塞到梅怀中,布偶猫体型不,被萨莉喂得胖嘟嘟,一双蓝眼睛干净地像是雨后天空,而且根本不怕人。

    有了毛茸茸安慰,梅的哭声似乎了一点。

    然后戚缘开始撸另一只银渐层,顺便跟梅话,慢慢地转移她的注意力,好让她别再哭下去。

    大概过了半个时,梅终于不再哭了,萨莉夸张地吐出一大口气:“谢天谢地,你要是再哭下去,我觉得我这房子都要被淹了,我也不叫法海啊。”

    梅很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跟萨莉对不起,萨莉:“没事,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凌给我电话哭到现在。”

    梅一听她问,顿时悲从中来,又要哭了,戚缘立刻抓起猫的肉垫摁在她脸上,她才似哭非哭地吸了吸鼻子:“我跟家里吵架了。”

    “嗨,我以为什么大事,吵架那不正常?”萨莉倒了杯蜂蜜水塞梅手里,“所以呢,是为什么事?”

    她停了两秒,“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婚姻?”

    梅没话,萨莉便了然:“看样子是二者都有了。”

    “我爸妈想让我辞职回家考公。”着,梅的眼泪又开始蓄积,“我一直以为他们很爱我……真的,我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她年假放了二十天,买了很多东西回去,给家里人都买了礼物,因为自己升职加薪,前途一片大好,结果回到家,瞬间被父母泼了一盆凉水,从刚回家那天起,到过年这短短一个多星期,梅足足相了八次亲!

    萨莉:……

    戚缘:……

    “每天都是每天都是,我不去还不行,我都了暂时不考虑结婚,我爸非我年纪大了掉价,再不嫁人就成了大龄剩女,年前家族聚会,一家人坐在一起我,从我奶奶我爷爷到我几个叔叔跟姑姑,不停地不停地!”

    梅烦躁不已,“以前他们都没有这样逼过我,我问为什么,我妈,我弟谈了个女朋友,算新年过了结婚,我们那边弟弟结婚了姐姐要是还没嫁出去就不吉利,所以才让我赶紧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