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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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暌违百年的笼烟再次于南城的夜空升起。

    缥缈如轻纱笼月的烟雾不疾不徐地随风亲吻夜的脸颊,带着股陌生又熟悉的清冽烟草的气息,穿过光阴停驻的胡同深处,也拂过高楼外倒映着城市灯光的玻璃墙。

    坐在高楼楼顶的人,灵动的指尖又缭绕起青烟,袅袅娜娜地升上夜空,随风飘摇。

    那些迷幻的、痴狂的,让血脉喷张、灵魂颤栗,肉体屈从于本能、野性如荒草生长般的刺激,哪怕只有一瞬,也足够让你此生难忘。

    这就是笼烟,是屠夫司年的烟。

    一道烟,一把刀,是极致的诱惑,也是最残酷的杀意。在旧年的四九城的传里,所有人都刻意忽略了他的名字,而冠以凶残的屠夫之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持住本心。

    年长的老妖怪们经常:嘘,不要叫他的名字,也不要看他的眼睛。

    可现在,他又回来了。

    哪怕他成了众人口中的疯子,哪怕如今的人类社会已没有南城这个区域划分,当笼烟再度飘散的时候,藏匿于人海之中的妖怪们,都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惊愕于身体里瞬间被勾起的颤栗,以及不可控制的臣服本能。

    那是什么?

    那是谁?

    认得的,不认得的,都在这一刻激动癫狂。妖气开始不受控制的散溢,从各个角落里、各条街道上,如溪流汇成大海,直至弥散整个南城。

    哪怕是对妖气毫无感知的人类,都在这样特殊的时刻嗅到了来自空气中的一丝躁动。

    盛光总部的大楼里,刚处理完积压事务的段章忽然抬头望向了窗外。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坐拥最美的夜景,灯光璀璨、车水马龙,似乎跟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可今晚的月色过于朦胧,春日的躁动也过于强烈。

    这让他不禁想起了昨天才淘到的《妖物志》,隐藏在都市里的妖怪们,吃着人间的烟火,体会着跟人类一样的七情六欲,可每每在夜深时刻,妖气复苏,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狂欢和奇遇就要拉开帷幕。

    那是一种怎样的光景呢?

    段章的肉眼看不见,可他仍心生好奇。俗话,越危险的东西,就越美丽,美丽的东西总是叫人心驰神往。

    然而空气中的那丝躁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一缕风、一片叶,轻飘飘的,连同高楼上点烟的那个人一起,来去无痕。

    只有聚集着无数夜猫子的妖怪论坛上,笼烟似乎变成了龙卷风,刮起轩然大波。短短一刻钟,一篇标题为《啊啊啊啊啊啊》的贴子就在全论坛大字飘红。

    人间可爱:我草草草草我刚才到底闻到了什么?!我到底看到了什么?!是什么!谁能告诉我?????????

    野:是哪位大妖?!哪位大妖在渡劫吗???

    大怪物血队:我的手臂上到现在还都是鸡皮疙瘩!

    迭戈:求解释啊啊啊啊!

    高低温:卧槽卧槽卧槽!!!!!

    四个核桃:卧槽那是南区啊?南区新来的大佬吗?

    水电工开外挂:我又错过了什么……

    XXX:特么吓死我,一瞬间我们区所有的妖怪同胞全都从家里跑出去了,现在楼下全是妖!!!那么浓重的妖气让我这个建国后才出生的妖怪瑟瑟发抖啊!

    斯国一:我这里也是!!!

    典韦不动:正好在练举铁,他妈的让我腿软得直接给跪在地上!把我家狗都给整懵了!

    路人甲:到底怎么回事?

    ……

    一时间,众纷纭。不光是南区的妖怪,其他各区的、甚至全国各地的妖怪都被南区的异象吸引了目光。可事情发酵到现在,都没个知情妖出来两句话。

    直到半个时后,有妖怪在众多的楼层里发现了这样一条内容——

    他回来了,一定是他。

    话题骤变,大家纷纷开始讨论这个“他”到底是谁。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妖出现在这个帖子里,甚至有许多很古早的账号纷纷冒头,只为了出一连串的惊叹号。

    阿虎:!!!!!!!!!!!

    A货:是笼烟!笼烟出世了!

    大姑婆:那个疯子回来了,我认得那缕烟,是那个疯子回来了!

    黑雾:你们到底在谁?

    狗窝不如金窝:一头雾水,求你们直接名字啊!

    东五里:我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IQ阿苦:是屠夫!

    杀毒王:啊啊啊啊啊啊有生之年!我的偶像!

    松糕底:屠夫,是屠夫啊!!

    阿酷:南区要变天了。

    等待阿里:各位,请自求多福。

    松糕底:附议。

    沙圪堵:附议。

    尾巴:附议。

    傻姑去也:附议。

    ……

    在这个躁动的夜晚,无数躁动的灵魂聚集到一处,因为这一长串壮观的“附议”,开启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追忆大会,轻轻掀开笼罩在屠夫司年身上的神秘面纱。

    而作为当事人的司年,却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里的大浴缸里,跟某位看着颇为顺眼的朋友聊天。

    DZ:您既然回来了,为什么还住酒店?

    赵铁龙:你猜?

    DZ:因为酒店更方便?

    赵铁龙:当然。

    恰在这时,金玉的电话进来了。此次司年回京并没有事先知会金玉,反正笼烟飘起的时候他自然就会知道,这不就找过来了么。

    “大家都看到了。”金玉的声音有些沙哑,不似平时的稳重。

    司年明白他什么意思,这就像看到旧日的辉煌终于重现,而无限感怀。金玉对于南区的感情其实比他要重得多,他心底里不是个合格的情报贩子。

    “你跟我的关系还有多少人知道?”司年问。

    “不多,但也不少,否则段老先生就不可能托关系听到我了。”金玉道。

    司年思量着,道:“不管是谁来找你,都推回去,接下来的事情我自有安排。我送了一个包裹去你那里,明天寿宴你带着。”

    金玉:“好,明白。”

    又谈了几句,司年挂断电话就看到段章又发了条新消息过来,问他明天去不去寿宴。可明天的事情司年怎么又知道呢,未来总是充满着不确定性,而他最讨厌规划。

    赵铁龙:你很希望我去吗?

    段章回得很快。

    DZ:当然,欢迎之至。

    赵铁龙:妖怪可都是会吃人的,朋友。

    司年偶尔会拿出点大妖怪的架势来,吓唬吓唬人类朋友,寻点开心。发完他就把手机丢在了一旁,保持着这样的好心情一直到入睡。

    翌日,妖怪论坛上有关于屠夫的讨论愈发热烈,司年却依旧什么都没做,像第一次来北京旅游的年轻男女一样,在南锣鼓巷和什刹海附近溜达。

    他依旧戴着墨镜,把眼睛藏起来,收敛起全身的妖气,不疾不徐地走在人群里。不过低调这个词向来不太适用于司年,哪怕他刻意遮掩着自身的气息,单就右耳上戴着的耳坠就足以吸引旁人的目光。

    那是一只珐蓝耳坠,倒垂的花苞样式,蓝底带金,还是古董。司年不太懂“时尚”这个新词,但他的眼光一向很好。

    在路边碰到卖糖葫芦的贩,司年就买了一根拿在手里。他倒不是多爱吃,只是觉得那红色很喜人。

    于是半个时后,一个骑着单车、拿着糖葫芦、行走在复古与潮流前列的北京新青年就这么诞生了。

    他又把自己的昵称从“赵铁龙”改成了“彼得·赵”。

    彼得·赵坐在路边的冰激凌店里吃草莓绵绵冰,还听到附近的妖怪在声自己的八卦。他发现如今的妖怪们胆子都特别大,言语里多是兴奋和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精神。

    听着听着,他觉着有些不对劲,什么“选美”、什么“丑八怪”?他不禁又开了妖怪论坛,发现首页除了有关于他的内容,还飘着一个《最帅妖怪大赛》的贴子。

    这又是什么东西?

    司年认真研究了一会儿,得出一个结论——当代妖怪们,当真闲得慌。

    根据贴子里的,这破比赛才举办到第二届。第一届是去年举办的,夺得魁首的是北区大佬傅西棠。今年的比赛较去年来得晚一些,正好让司年赶上了趟,也不知是哪个混蛋,竟然把他也列进去了。

    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不长眼的他可能是个丑八怪。

    蛋糕起司:不,不可能的,你们不觉得我们各区的大佬们都是根据颜值来选的吗?丑八怪?不可能的,不存在的。

    二回:这真是个颜狗横行的世界了。

    万德福:我投西区一票。

    许阿仙投组:没有什么能比得过我傅先生的美貌。

    许阿仙反黑组:今天也为我们傅先生的美貌真实哭泣。

    UK:你们这群以貌取人的狗妖,实名diss你们。我觉得屠夫就该是个铁骨铮铮、身高八尺的魁梧大汉。

    ……

    看到这里,司年不禁放下了手中的勺子,藏在墨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现在的妖怪都太猖狂了,什么时候都能对大妖品头论足了?

    傅西棠脾气好,当他也脾气好吗?

    我记住你了,UK。

    司年立刻给金玉了电话,让他想办法把自己的名字从名单中撤掉。不得第一,这破比赛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金玉在论坛上混的时间长,也算是个管理,当即便应下了。可没过十分钟他就传来回复:“主办告诉我,你的名字是整个论坛权限最高的那位加进去的,撤不了。”

    “谁?”

    “四爷。”

    东区的老不死。

    司年跟他有仇,上辈子可能是互刨祖坟的关系,反正就是相看两相厌,日常问候对方死期。听到这个名字,司年顿时绵绵冰都吃不下了,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早知道还不如去参加寿宴。

    蓦地,司年又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忙问:“金玉,姻缘卦的事情你没有告诉过第二个人吧?”

    金玉斩钉截铁:“绝对没有。”

    “商四那老不死不知道?无淮子可跟他是好朋友。”

    “这……这我就不清楚了。”

    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