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从车上下来时已经是十点多了。
因为是冬天,这个时候楼底下已经很安静了,寒冬腊月里还跑出来溜圈的人不多见,树枝上也少了喳喳叫的鸟鸣声,连风声都听的清晰。
钟宁和沈先生走在一起,身上披着那件因为太大而显得很不合身的大衣,走路时外套时不时还会碰着腿。
钟宁一瞬间恍惚感觉,此刻自己的脚腕上好像是戴了一个沉沉的脚镣,一动就咣当作响。
脑子里又回荡起沈先生刚才在车上跟他的话。
“做好了离开娱乐圈的准备,又找了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公司,就为了要躲我吗,就这么不愿意在我身边?”
“就是不是为了我,以前不是喜欢演戏么?现在导演,制片人,需要的资金,所有的路都已经铺好了,只要你想,今后的路都能一路绿灯,你可以一直走你想走的路,保证不再有任何阻碍。”
“就是这样,你也还是打算坚持原来的决定,要从这里离开吗?”
钟宁知道,自己哪里有资格能做决定?
终究是笼中雀,即使已经是走在了外面很自由的天地之下,即使合约已经即刻就要结束了,仍然还是没法逃脱被锁链牵着脚腕,束缚在令人窒息的铁笼子里的命运。
好像是反抗起到了一点儿成效,让他被从一个笼子,转到一个大一点儿的笼子里。
而且这个大笼子还被涂成了蓝天白云的颜色,铺上了青青的草地,佯装成广袤无垠的自由模样
可这哪里是自由?
原先还让人眷恋的温柔,此刻也随着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束缚,逐渐变得面目可怕起来。
钟宁恍惚觉得,耳畔好像真的隐约能听到声音
铁链哐当作响的声音。
像是梦境和现实的交错,钟宁脑子放空,下意识顿下脚步,猛然垂眸,往自己的脚上望过去,却因为被笼罩在大衣黑沉的影子下,什么也看不清。
耳畔的风声刮过耳廓,呼呼作响,“哐当”的一声响声再次响起。
金色的头发飞扬,钟宁循声抬头看过去。
发出动静的是地上那截几个月之前不知被谁剪断的老旧电线,因为被风掀动,扬起、翻卷、落下,然后撞上花坛正中间静静伫立着的那棵树上,不断发出“哐哐”的刺耳声响。
那是一棵梧桐树,在风中晃动着枝丫,一眼望过去是金色的,在夜色的路灯下似乎是一道很耀目的亮色。
其实是钟宁搬进来第二年才被移栽过来,一棵不算高的新树,到如今也没有长成多强壮的模样。
但钟宁很喜欢它,当时刚移栽过来时,每天早上起来都要趴在窗口看看它。
只是后来跟了沈先生以后,钟宁就难有闲情再在此停留了。他总是匆匆回来一趟,又赶场似的剧组沈宅两头跑,所以也从未注意到,在夏季时,还是那样茂盛生的一棵树,此时竟然已经变成了这样的模样。
纤细枝丫摇摇晃晃地挂着金色的枯叶,似乎比原先更漂亮了,可看着再漂亮,也似乎从经脉里,也透着一股子破败的萧条感。
因为钟宁心里知道,那抹金色再漂亮,也也是终究要衰败景象。
迟早有一天,它要轻飘飘的从高高的枝头摔落。
被风卷着的悬直坠下。
最后混进花坛里那堆像是被谁拿脚碾过,滚着脏乱的泥泞,只剩干枯经络,已经完全看不出原状的发黑枯叶里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过来,“”
钟宁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眼睫一颤,赶紧抬起头,沈先生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停下了脚步,正转身垂眸望着他。
“先,先生。”紧张的有点磕巴。
沈慎之伸理了理钟宁被风吹乱的头发,轻轻别到鬓边,道:“你最近好像总是容易走神。”
钟宁神经绷紧,脑子里拼命的回想,却因为刚才走神了的缘故,怎么也抓不住沈先生在这之前的那句话究竟是了什么。
钟宁垂下头,眼睛直愣愣的盯着鞋尖,老老实实的道歉道:“对不起,先生。”
“还总是道歉。”
钟宁抿了抿唇,脑袋垂得更低。
沈慎之无奈的笑了笑,掌顺着钟宁的耳廓摩挲上去,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道:“不是了,合约期已经提前结束了,不用再这样心翼翼的,想什么,想做什么,不必再顾及那么多,这么久快就忘了?”
钟宁哪里敢当真。
“公司的房子应该住不了了,房子应该已经找好了吧,打算什么时候搬?”
钟宁已经不惊讶沈先生到底知道了多少事了,他只知道,自己在沈先生面前就像是赤裸着的,所有心思和秘密都无所遁形。
可笑的是他还自作聪明,自不量力的拿鸡蛋碰石头,痴心妄想的觉得自己能做主。
能有自己的空间,能单独住在外面,钟宁已经心怀感激了。
钟宁拿指头紧紧攥着几乎能完全盖住指的袖口,声道:“要下个月才搬”,又解释道:“合同上是可以住到这个月底,所以我这月还没”
话还没完,钟宁的余光的视野里突然晃进了一个发亮的红点。
移动的很快,几乎要看不见。
钟宁愣了愣。
在接下洪流这部抗战片以后,钟宁为了让自己更有代入感,目的性的找了很多战争题材的影视作品来看。
有一些暗杀戏之中,剧中角色持的那种用于近战的准直式瞄准镜,照出来的,就是这个红点样式的激光。
而现在这个红点隔着黑色的西装,正定在沈先生左胸处,对准了心脏的位置。
钟宁心里“突突”一跳,脑子里突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就踮起了脚尖,想拿后背挡在那个红点前面。
然而还没等钟宁跳起来,身侧有一只比他更快的伸过了来!一把箍住了他的腰,将他捞进怀里紧紧抱住了!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剧烈的眩晕让钟宁视线里什么也抓不着,只能感觉到带着冰冷寒意的风声呼呼从脸颊耳畔刮过。
“扑咚”一声摔到了地上。
同一时刻,划破寒风的两枚子弹也穿过他们刚才所站的之处,几乎是擦着耳廓,“噔”的一声,扎进身后的那堵墙里。
好像还有子弹打进什么软物里的钝声,和在鼻翼缓缓弥漫开来的血腥味
钟宁脸都白了。
他刚才其实也就是一刻的糊涂胆子。
到底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孩子,况且如今也没多大年纪,哪里又见识过这样的场景。
尤其当意识到刚才那确实是枪声以后,生死悬在刀刃上,怎么可能真的不恐惧?
但是几乎是立刻,便有一双大近乎急切的把他从地上捞了起来,然后用力将他往一个温暖的胸膛里笼了进去,那只掌按着他的脑袋,不让他抬头,坚实的臂紧紧拢着他。
钟宁还没从惊吓中醒过来,吓的不会动,四肢僵硬,脑子里嗡嗡作响。
直到短暂的耳鸣过去,嘈杂起来的混乱疯狂的才涌入了耳蜗里。
就像是煲了很久粥,突然到达了临界点,忽然被煮沸,滚着滚烫的沸水,无序的混乱接管了黑暗中的整个世界。
杂乱的脚步声伴着四处接连响起的枪响,像是身临其境了电影中的枪战场景,还能听到凑巧经过的路人的惊声尖叫。
钟宁被笼在温暖的胸膛里,除了从旁边透过来的一点微弱的光,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只能在贴着耳畔的衣料摩擦中,听到见来自外面的那些恐怖的声音。
就像是生出了一只藏在黑夜里的凶兽,而震声剧烈的枪响和惨叫声就像是可怕猛兽的嘶鸣。
比时候最难以忍受的,老旧黑板擦的边缘不心擦刮到黑板上的声音还要尖锐刺耳。
钟宁忍着恐惧,不让自己颤抖的太厉害。
“别怕。”有一双温暖的伸了过来,牢牢的捂住了他的两只耳朵。
踏实的,有力的,覆在耳廓之外,心里浸透了汗液,却温暖的像是能隔绝一切的寒冷危险。
这下连让钟宁心慌的最后恐惧来源,也几乎完全听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 有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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