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头呆脑的大鹅仰着脖子一边“鹅鹅鹅”地高歌，一边钻进一望无际的芦苇荡。纯白的芦花轻歌曼舞，淡黄的苇秆傲立雪中。倏尔风起，带起片片雪白，竟让人无法分清是落雪，还是飞花。

    张满紧跟着大鹅来到芦苇荡的中心，顿时面色一僵，只见一块圆形空地上架着一块黑黑的大铁锅，四周围着一群雪白的大鹅，锅内是一个光着上身的白眉老人，锅下则是一捆正在熊熊燃烧的芦苇秆。

    白眉老人瞟了一眼张满，做了一个噤声的势，举着，轻咳一声，意气风发道，“鹅鹅鹅，曲颈用刀割，拔毛烧开水，铁锅炖大鹅！老少爷们儿，瞧好了，今天咱不炖大鹅，给你们表演一个铁锅炖自己！火箭刷起来！”

    话音一落，白眉老人偷偷将里的一把白色粉末加进了铁锅里，片刻之后，铁锅里的热水开始咕噜咕噜地冒起泡来。

    “噢好烫啊，看见没有，水都烧开了，冒着泡呢”

    “感谢林大嫂的火箭，么么哒感谢王二的游艇，炫迈牌的掌声根本停不下来”

    “好了，家人们，到了今天最重要的时刻！”白眉老人将放到一旁的架子上，猛地从铁锅里跳出来，抓起地上的一只肥鹅，重新拿起，中气十足道，“今天给大家分享的产品就是大鹅，这些大鹅都不是一般的大鹅，你们看看这翅膀，这翘臀，多令人垂涎欲滴啊！它们是我从雪山之巅带回来的，血统优良，口感一流，平常人不要将它摆上桌，就是见一面都是万分难得，今天我豁出去了，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便宜大甩卖，不要9999，不要，只要666！限购50只！先到先得！”

    瞄了一眼张满，又将放下，白眉老人走到张满面前，摸了摸自己的两根白眉毛，双眼微眯道，“满子，跟你借点东西”

    张满一脸警惕地捂着自己的口袋，“我最近头紧，没什么闲钱。”

    “放心放心，不借钱”白眉老人摆摆，突地挥出一拳打在张满的鼻梁上，待到两行鼻血从张满鼻孔里流出，伸出右食指和中指蘸了蘸，抹在自己的脸上。

    张满惨叫一声，急忙捂着自己的鼻子，瞪大眼睛看向白眉老人，怒声道，“总之你横竖是要我出点血是吧！”

    白眉老人又作了一个噤声的势，转身回到铁锅旁，再次举起，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家人们，你们也都听见，我为了让你们能拿到更实惠的价格，刚才和那养鹅的都打起来了，”指了指自己脸上的血渍，“看看这血流的不过，只要能为家人们要到更实惠的价格，这点血算什么！家人们!现在连666都不用，只要26，就能买到这一只肥肥嫩嫩的雪山大鹅！”

    “26，你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26雪山大鹅带回家！抓紧时间下单！家人们，还有最后一分钟五，四，三，二，一！好了，今天的大鹅已经全部卖完，没抢到的家人们也不要灰心，后面弓弓还会有更多惊喜产品带给大家，我们明天见！”

    白眉老人迅速地点了一下屏幕上的按键，查看了一眼当日收益，喜滋滋地收起，拎起一只大白鹅走向张满，将大白鹅塞到张满里，豪爽道，“送你了，算是咱俩的见面礼，你的血没白流。”

    张满嘴角抽搐一下，看了看里的大鹅，又看了看白眉老人，瘪着嘴道，“一只大鹅市场上也就6块钱一斤，就算十斤重的鹅拢共也就60块钱，你这26有些坑人吧，真有人买？”

    “你这就不懂了吧，”白眉老人掏了掏鼻孔，懒洋洋道，“现在直播都是这么搞的，先把价格抬上去，再假装费尽千辛万苦帮顾客压压价，只要他们觉得确实比先前便宜很多就成了，真正成本是什么价很少有人会去关心，这一招叫欲扬先抑。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路数，以前那些什么电商购物节不就是这么搞的吗？我都算是良心卖家了，有的直播卖鹅，寄给顾客的却是鸭”

    张满仔细地回想了一下黄晓晓这些年的购经历，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忽地想起什么来，表情古怪道，“你什么时候改名字了？还弓弓？你得有九十九了吧，都快活成人精了，叫弓弓会不会有些不合适？”

    “这话的你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字，你吗？”白眉老人撅了撅嘴，“若是以树的年轮计算，我也就比你粗三十几圈而已，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正枝繁叶茂呢。”

    张满翻了一个白眼，“这些年你都去哪了？我还以为你牺牲了呢”环顾四周，好奇道，“养鹅的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

    “世界那么大，我就是去看看养鹅的哎！一言难尽呐!”白眉老人眼神一黯，长叹一声，“前两天他陪我去一个岛钓鱼，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非要爬到树上去，是想望一眼海对面树上的那个疯子，结果就被大风刮跑了”

    张满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憨厚老实的草帽老人在风中飞扬的场景，拍了拍白眉老人的肩膀，“节哀顺变，我听有一种鸟就是生在风里，死在风里，一生潇潇洒洒，浪荡不羁爱自由”

    “没事没事，”白眉老人佯装抹了抹眼泪，“我都这么大岁数了，生死早就看淡，这些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做得还少吗？”

    张满听见“白发人送黑发人”几个字，立刻领会白眉老人的话外之音，沉沉叹息一声，满脸歉意道，“对不起，司马北的事情”

    “又不是你把刀子插进他心口的，你道歉个什么劲儿”白眉老人捋了捋如雪的长须，“生死有命，他为了自己的徒弟，给了所有人一个公平的交代。要想得到什么，怎么能不付出点代价呢，这就是公道啊！”面色陡然一沉，“但我长弓难鸣徒弟的血不该如此廉价，那么多血只换了姓陈的老狗一条命忒不划算，你和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搭档，是不是应该替他多要点添头呢？”

    张满用力地点了点头，寒声道，“您且看着，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哎，徒弟死了，徒弟的徒弟也死了”长弓难鸣一脸萧瑟地望着天空，双背在身后，唏嘘道，“我这一脉算是空前绝后了啊”

    “绝不了！”张满眼珠子一转，“我有一个徒弟”

    “那个话都不利索的半舌侦探？”长弓难鸣撇撇嘴，“天赋是不错，就是人太冷了，这天寒地冻的，身边再跟着一个冷冰冰的人，那不是自找寒心嘛。”

    “我还有一个徒弟”

    “话痨确实有点司马北的影子，一样的废话连篇，一样的大智若愚，都是装傻充愣的高，只不过正因为太过相似，每天在我眼前晃啊晃，我的心稀里哗啦地碎成渣，难过啊！所以这拜师礼的钱得翻一倍！”

    张满怔了一下，瞪大眼睛道，“您答应了？”

    “先交十年的学费吧，一年三千六，十年三万六”长弓难鸣伸出右，清了清嗓子道，“看在咱俩这么熟的份上，我给你个友情价，打个大大的折扣，一口价四万，童叟无欺！”

    “哪有打折往上涨的！”张满双眼一突，涨红脸道，“还有句不好听的，您还能活十年吗？九为数之极，你有俩九，已经快活到头了。没学够时间，到时候我到哪找你退学费？人家办培训班的跑路，只是跑没影儿了，你这一跑路，那直接是跑没命了！”

    “有句话叫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这四万收的是入门费，”长弓难鸣云淡风轻道，“就凭李俊那榆木脑袋，要想完全消化我这一身的本领，没个十年怎么能行。当然了，钱在你兜里，这生意做不做全凭你自己拿主意，但有句话叫过了这村没这店，再过几天，我可就要离开市了”

    张满犹豫了几秒，咬了咬嘴唇，“能不能分期付款？我先付个一年的，看看效果怎么样再决定要不要续费。”

    “少忽悠我，”长弓难鸣嗤笑一声，“你和我的时间都不多了，指不定哪天就如同这芦花一样随风飘散了而且，我这儿不搞消费贷那种花明天钱的烂招，历来都是本本分分地做一单生意收一单的钱。”

    “不能再少点吗？”

    “知识无价！”

    张满砸吧一下嘴巴，叹了一口气，“行吧，这个冤大头我当了，只是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金，要不这么着我先给你一点定金，等回市了，我去银行取一点，再把剩下的付给你”

    “不用那么麻烦！”长弓难鸣从衣服兜里摸出一个刷卡器，又掏出，打开某个支付软件，笑眯眯道，“可以刷卡，也可以扫一下这个神奇的二维码对咯，”指了指张满怀里那只打起瞌睡的大鹅，“记得把这只鹅的价钱也加在里面，全球统一价，26！”

    张满面色铁青道，“不是送给我的吗？”

    “是啊，我送给你一只大鹅，你不得礼尚往来给我26吗？”长弓难鸣像看白痴一样瞥了张满一眼，“我还以为你挺聪明的呢，怎么这点道理都没整明白呢？”

    张满深吸一口气，将怀里的大鹅递向长弓难鸣，一字一顿道，“我不要了可以吧”

    “那不成！”长弓难鸣摇摇头，丝毫没有伸去接的意思，朝着大鹅努努嘴，“你看看，刚才它还活蹦乱跳的呢，这会儿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一定是你动了脚，不定你一走，它就要两脚朝天了，你让我再把它卖给谁？这送出的大鹅，就是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它这辈子是跟定你了，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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