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阴阳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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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衣没有话,她抬眼看着薛今是,伸将头上的发冠摘下,耳侧垂落的头发被整理好,唐梨在她的示意下松。

    随后她信一招,身上的嫁衣开始变化,宽大的裙摆缩,阴气散开后变成一身男装。

    非衣把薛今是簪上的发钗取下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句话一出,立马证实了薛今是方才那话的真实性。

    此刻,“非衣”已经不再是女性模样,长衣长裤,及腰的长头发变成短到耳旁的碎发,脖颈中央微微凸起,分明是男人的特征。

    这么一瞬间,即使五官没有变化,但他却从之前的样子,变成了男人!

    薛今是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原本没猜到,但你刚才露了个破绽。”

    裴少爷抬眼:“什么破绽?”

    伸点点自己喉间,薛今是道:“你刚刚唱的曲。”

    他轻哼了一声,嘴里出来的正是对方刚才的调子,最近正好学到游园惊梦这一段,裴少爷在台上出声的时候,薛今是就发现了不对劲。

    面对这几乎是复刻他的调子,裴少爷:“没想到你也懂戏。”

    他咳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薛今是颔首。

    “裴园大门墙上写着,非衣是一位在戏曲上造诣很深的大家,你自称非衣,但这段却没唱出大家的韵味,即使我对戏曲了解不深,也能听出不对劲。”

    于是疑惑就这么产生了。

    对方这么敏锐,是裴少爷没想到的。

    他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听他问起这个,薛今是裂开嘴一笑,道:“我猜的。”

    “最开始你名字的时候,我就发现这二字合在一起,就是个‘裴’字,当时已经有了怀疑。”

    到这里,薛今是又摇头摊:“不过很可惜,后来在裴园墙外看到‘非衣’的生平,给我造成了一定的迷惑性。”

    他道:“既然‘非衣’的确存在,那么裴少爷信口个假名字的猜测,就算破了。”

    裴少爷忍不住问:“既然那时候已经打散怀疑,那你后来又知道了什么,从而确定了我的身份?”

    薛今是摸摸下巴,笑了下:“这个嘛都是猜的了,无凭无据,你既然不会是非衣,名字又的确这么凑巧前后矛盾,诈一诈你指不定能得到意外收获?”

    他笑眯眯看着裴少爷,双抱臂习惯性往边上一靠,十分狡黠:“你看,这不就被我诈出来了。”

    裴少爷:“”

    没想到是自己没沉住气,给了对方答案,裴少爷沉默了会儿,叹口气。

    宴来朝原本没话,但薛今是往他身上这么一靠,顿时让他肩上一酥,有些不自在。

    为了防止自己的异常被察觉,宴来朝顿了顿,找话题道:“既然你杀了鬼新郎,那就是跟他有仇了但唐梨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知道薛今是主动进来的目的,就是想救出被困的唐梨,但刚刚唐梨出现后主动抱住裴少爷的样子,看来两人关系匪浅。

    鬼新郎死的那一刻,宴来朝和薛今是都在裴少爷身上察觉到了讨债鬼的气息。

    讨债鬼往往是生前大仇未报,死后含恨惦念着不肯投胎的鬼。

    而裴少爷身上兼具还情鬼的气息

    宴来朝和薛今是的视线都看向唐梨。

    很明显,鬼新郎是裴少爷的仇家,而还情──莫非还的就是唐梨的情?

    没等裴少爷沉默后解释,薛今是便问:“所以恩人转世是真,只不过转世不是那鬼新郎,而是唐梨?”

    他这么猜测,但语气却没多少疑问,显然非常笃定。

    果不其然,裴少爷最后点头了。

    他里还拿着薛今是的那支簪子,转身插入不言不语的唐梨发间。

    随后阴风四起,唐梨眼神涣散后又凝聚,浑身现代装束竟然变成了一身戏服。

    头面穿戴整齐,粉腮朱唇,水袖长长垂到地上,分明就跟裴园墙上的女子扮相近乎一模一样。

    这一系列变化只让薛今是眼神微微波动,他侧目看见唐梨脖颈处青紫的勒痕,便听裴少爷开了口。

    “之前骗了你们如果你们想听的话,那就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裴少爷加上生前的年纪,确实两百多岁了。

    他时候便被父母抛弃,只记得自己姓‘裴’,在市井中摸爬滚打,艰难长到七岁。

    那一年洪水肆虐,整个镇子都被突然的大水淹完了,他仗着自己皮猴一般的功夫,顺着一处戏园子的柱子,爬到了大水没波及到的戏院三楼。

    这家是镇上最大的戏园子,但园主是个非常坏的人,他会打骂门口的叫花子和老乞丐,也会倚在门口嘲讽路过的人穿着寒酸。

    偏偏戏园子里有位名角,嗓子敞亮,声名远扬,戏园子生意一直很红火。

    裴少爷因为洪水爬上去,但他却不敢进到里边,只能害怕地缩在三楼的角落里,不然被刻薄的园主看见了,怕是会直接把他从三楼丢进汹涌的洪水里。

    那一天半夜,洪水已经涨到二楼的高度,裴少爷又冷又饿。

    就在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要死掉的时候,忽然他被发现了,不过庆幸的是,发现他的不是园主。

    那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看见裴少爷后被吓了一跳,但她很善良,咬牙过后就抱起他,将人悄悄带回了房间。

    后来烧退了,裴少爷在对方的照顾下渐渐恢复,才知道她就是戏园子那位名角,叫玉琅。

    玉琅唱戏很好听,虽然裴少爷听不懂,但只觉得梦中在他耳边哄他入睡,咿咿呀呀的调子很温柔。

    过了大半个月,洪水才慢慢开始退去。

    裴少爷被玉琅藏在房间,没让任何人知道。

    戏园子是园主做主,即使玉琅是这里的摇钱树,但也因为卖身契,被牢牢地困在这里,任人作威作福。

    谁知道那天突然又下起大雨,外边还剩大半的汹涌洪水开始翻腾,玉琅去二楼厨房偷偷拿东西给裴少爷,中途却被园主发现了。

    丑陋的男人喝了酒,恶心地逼近玉琅,她忽然就慌了。

    玉琅长得很漂亮,园主早先就对她起了其他心思,但所有暗示都被避开了,这次他喝了酒,而玉琅因为洪水没能离开,他忽然就恶向胆边生。

    结果当然是没让他得,玉琅奋力反抗,中途给了园主一巴掌,却没想到对方被激怒。

    比她更大十倍的力道,直接扇在玉琅脸上,她没站稳之下倒了过去,这一下,就出了意外。

    栏杆上有一道裂纹,不知道什么时候木刺支楞了出来,玉琅直接栽倒下去。

    园主见了血,顿时慌神,这一刻他酒也被吓醒了,连忙去看玉琅的情况。

    他将玉琅翻过来,却见她喉咙处出现了一道可怖的裂口,鲜血正不断往外流。

    戏园子里有大夫,玉琅的命保住了,但她的嗓子却坏了。

    一个不能唱戏的角儿,还能叫角儿吗?

    不是不能发出声音,但坏嗓子后,玉琅的声带变粗,沙哑而难听,她再也没法唱戏了。

    没了台柱子,戏园逐渐没落,最后玉琅被赶走,和裴少爷一起住进了破庙里。

    直到后来一天,太久没开口的玉琅忽然垂下泪来,她哽咽着唱完一曲牡丹亭,这调子一直响了一夜。

    八岁的裴少爷就在破庙隔壁,他听着曲子入睡,第二天起来准备去乞讨的时候,发现玉琅吊死了。

    她身上穿着黄色的衣裳,但衣裳已经变得灰扑扑的,腾空的脚一动不动,脚下留了封血书。

    裴少爷不识字,他流着眼泪把地板上血书的形状笔画,记在脑子里,然后把玉琅埋了。

    很多年后,裴少爷二十七,闯荡半生他拥有了一笔可观的财产。

    这时候镇子已经变了模样,从前的戏园子消失不见,有了新的几家。

    他找人买了后来的裴园,花了大力气去修建,然后落成一座新戏园。

    但戏园子要打响名声,靠的不是建筑,而是角儿。

    这时候,镇上已经有两家戏院,声名远扬,裴少爷招不到人,戏园子差点关闭。

    而转折就是在这时候。

    隔壁梨园死了个过气的角儿,听那角儿叫锦梨,曾经也红极一时,却因为失足掉进池塘里,呛水坏了嗓子,逐渐过气了。

    她是自杀的,被人发现的时候吊死在了房间里,死的时候才十八岁。

    但夜里,裴少爷恍惚听到有人在唱曲,出去一看,那女子头面行头齐全,嘴里咿咿呀呀婉转悠扬,但灯下却没有影子。

    她,她叫锦梨,裴少爷看清她的脸,和死去的玉琅一模一样。

    后来裴园有了个名叫“非衣”的花旦,嗓子敞亮,功底极棒,一嗓子就唱活了半死不活的戏园子。

    “我死后,锦梨缘巧合下也去投胎了。”裴少爷道。

    薛今是听完这个故事,看他一眼:“所以,她是锦梨的转世?”

    裴少爷点头:“她当玉琅的时候,救了我的命,锦梨的时候又救活了我的戏园子,我欠她的,怎么都得还了。”

    裴少爷样貌还很年轻,看起来年龄不是很大,可能是因为保养的好,他自己死的时候快四十了,但现在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

    薛今是看一眼唐梨,对裴少爷道:“她是亡魂,怎么会暴露在人前?”

    裴少爷轻轻道:“我让她上了我的身。”

    人前唱戏的是裴少爷,但壳子里却是锦梨。

    她不能再用锦梨这个名字,便拆了裴少爷的字,化名“非衣”。

    裴少爷抬眼笑了一下:“玉琅死了,后来我出门游历的时候有幸上完学,才恍然明白了她死前写的那段话。”

    “那是牡丹亭里一段唱词杜丽娘等不到心上人,玉琅也唱不了心爱的戏,所以她们都死了。”

    他伸握住唐梨的,垂下眼睛笑:“但杜丽娘死后也见了柳梦梅,还魂重生,锦梨也回到了我身边,都是一样的。”

    薛今是却摇了摇头:“不一样,戏曲和现实永远相反。”

    他道:“你本是长寿的命,却因为鬼怪上身,生生折了阳寿,年纪轻轻就死了。”

    作者有话要:这两天还要去医院帮忙,所以欠的更新只能等周六日空了才能补上了,明天应该能恢复日六。

    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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