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065 疑似
山风轻拂,天色湛蓝,云卷云舒。
竹师兄完后,南絮与黎昀沉默地相对而立。
南絮尴尬地笑了笑:“竹师兄,还是您见多识广,我不知道这花还代表着这个意思。”
黎昀面色淡淡:“当年之事,我已记不清了。”
竹师兄的笑容中带着些揶揄:“剑君,当年你没有收下她们的花,当然记不清了。后来那些姑娘伤心地走了,将花转送给我”
老人悠悠道:“那是我这辈子收到最多花的时候。”
南絮尚处在尴尬之中,俞悦嘴甜,立马接上:“竹师兄,这辈子还没过去呢!你等着,我现在就去给你摘花,让你今天就收到更多的花!”
竹师兄笑眯眯道:“那便在此谢谢友了。”
俞悦顿时呼朋唤友去摘花:“胜男,荆戎,你们也过来帮忙!”
还在放风筝的两人收起风筝过来,南絮也被俞悦拽着走了。
等到她们走远了,俞悦挤眉弄眼地朝她八卦:“阿絮,你和师父之间是怎么回事啊?”
南絮心虚道:“嗯,什么也没有。”
俞悦道:“你莫骗我。傻子都能看出来你们两个之间有问题。”
南絮:“有那么明显吗?”
“有啊!”俞悦道,“我明月仙子可是专业的。”
南絮:“”
明月仙子是俞悦给她自己起的笔名。
按照她的法,明月高悬青山之上,她的志向,就是压过她的偶像青山居士。
俞悦故作凶狠地看她:“快,我劝你老实交代!”
南絮伸摘下一朵月季。
这月季开了满山,红的粉的白的都有,姹紫嫣红,娇艳芬芳。她又折下一支,随着她的动作,花瓣一颤,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嗯我和师父之间,有那么一点点接触。”
她心中默默补充,负距离的。
南絮含糊过去:“他每天接送我嘛,难免就了几句话。”
“所以师父便喜欢你了?”俞悦道,“阿絮你可以嘛!区区把握住师父每天接送你的时间,就牢牢抓住了他的心!”
南絮:“”
南絮有点郁闷地又摘了朵花:“为何你们都认为他喜欢我?”
“你们?”俞悦道,“还有谁和你了?”
南絮:“咳咳。”
荆戎崽子就在身边,她不敢看他,怕让他露馅。
南絮道:“你先你为什么这样觉得。”
俞悦道:“眼神啊,师父看你的眼神,明显和看我们的时候不一样。”
有吗?
南絮自己有点搞不清楚这种感情。
她只知道,黎昀看穿了她的马甲。
如果身边人都黎昀喜欢她的话,那黎昀的喜欢,是把她当成了宠物,还是把她当成了人?
这种苦恼又没办法和好姐妹言,南絮只好默默地咽了下去。
俞悦也摘了一捧花,凑过去问她:“你也喜欢师父,你们会在一起吗?”
“我喜欢他?”
南絮道:“这你又是从哪看出来的。”
“眼神啊!”俞悦道,“你看着师父的眼神,也明显和看其他人的时候不一样。”
南絮:“”
可恶。
到底是什么眼神啊!!!
南絮败下阵来。
她烦躁地揪了片花瓣,又揪了一片。
好吧,她承认自己有点喜欢黎昀。
但是这个喜欢,是因为她处在发情期,馋上了他的身子,还是因为她真的喜欢上了他这个人呢?
俞悦见她没回答,又问了一遍:“你会和师父在一起吗?”
周胜男在一旁听着,道:“阿絮还年轻,不急。”
周胜男一开口,就是一股大佬的气场:“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必耽于眼前这点情爱。”
然而周胜男的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她。
她像是钻进牛角尖里了,一直想不清楚这两个问题。
南絮心烦意乱地摘花,余光忽然瞥见大外甥的耳朵耷拉了下来。
貌似是被周胜男这番话给打击到了。
好。
南絮立刻支棱了起来。
看到有人比她更惨,她就放心了。
好姐妹得对,不必耽于情爱!
南絮埋头摘花,月季摘得太多,她还朝周围张望了一下,准备搭配一些别的花做点缀。
她望见一从紫色的花,朝那边挪过去。
俞悦也不满足于月季,跑得远了些,剩下周胜男和荆戎还留在原地。
周胜男认认真真地在为竹师兄摘花。
虽然她和竹师兄的关系并不像南絮和竹师兄那样好,但在她进了太玄宗之后,也受了竹师兄不少照顾。刚住进来时,她每日清晨练剑,有时候起得早了,天还黑着,便摸黑站在飞花斋外的演武场。
后来被竹师兄知道了这事,她清晨再起来,便见到演武场上悬着一盏的灯。
只是一件事,竹师兄便如此惦念着她。
这样的事,还有许多件。
竹师兄没有天资,不能修炼,他便认认真真做所有人的师兄,将大家都照顾得妥妥帖帖。
周胜男望着竹师兄那越发苍老的容颜,不免想起了她的师父。
她师父有些不着调,爱喝酒,是武林中人人仰慕江湖高——
可她的师父,也不能修炼。
凡人与修士之间隔着天堑,任凭有再多不甘也无法更改。
师父死在了一个无风的夜里。
她还记得那一日,无风无月,星河天悬。
她亲埋了师父,背上行囊。
她走了很远的路,吃了很多的苦,才辗转来到了太玄宗。原以为要从外门弟子开始做起,没想到侥幸进入了内门,还拜了剑仙黎昀为师。对于这样的境遇,她已经十分满足。
她要做的,便是努力练剑,用她的勤奋和汗水,去争这天道给她开的一线生——
“姐姐。”
她想得入神,身侧忽而有人喊她。
少年捧着一束晶莹的冰蓝花,耳尖颤了颤,棕黑的眸子透亮,像是一只围着主人转的狗。
他道:“姐姐,这捧花,送给你。”
周胜男的目光落在那冰盈透明的冰蓝花上。
她没有被男子送过花。
她面容硬朗,又跟师父学了一身的功夫,从来都不是男子倾慕的对象。
她不是戏台上娇俏的女侠,也不是话本子中妖艳的魔女。
在人间时,他们敬她,怕她,畏她。
到了这太玄宗,她这三灵根的天资,更是落在人群中平平无奇,不会被人多看一眼。
她方才已经从竹师兄口中听见了。
竹师兄,这冰蓝花,代表着晶莹剔透的爱。
周胜男抿起薄唇:“抱歉。”
她道:“我与这花并不相配。”
“怎么会呢!”少年急了,耳尖似乎都随之绷紧,“姐姐配得上天下所有的花!”
“我”周胜男道,“我不习惯收到花。”
少年朝她凑近几分,仰头望着她,眼中仿佛燃着一团烈火:“那我便每天都送花给姐姐,让你习惯。”
周胜男面色镇定,心头却是一颤,好似被那烈火灼伤。
在祸祸了大半个山头之后,采花大队收工了。
她们将摘下的花一齐围在竹师兄的身边,令竹师兄被这万紫千红的花团簇拥着,娇艳的花朵将老人脸上的皱纹都衬得年轻了几分。
俞悦道:“竹师兄,当年那些娘子,送的花有我们多吗?”
老人看着他们笑:“那些娘子比不上你们。”
竹师兄伸,像是要用臂将这所有的鲜花抱在怀里,然而这采来的花太多,他两都抱不过来。
他乐乐呵呵地笑着:“多谢几位友,让老头子这一把年纪,还能享受剑君当年的待遇。剑君当年,那是掷果盈车啊!”
“可不敢掷果,”南絮道,“竹师兄要是想吃果子了,我们再去给您摘几筐送来。”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
日头渐高,正午的阳光变得毒辣起来。
众人换了个地方,到湖边的一处凉亭坐着,一边吃着糕点喝着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着话。
这么看着湖景,赏着春光,日头便这么慢悠悠地消磨过去。
待到晚霞漫天的时候,他们结束了春游,乘着仙舟又回到了踏雪峰。
回去之前,竹师兄将他们摘来的鲜花一朵一朵、珍而重之地收进他的储物袋里。
他道:“多谢几位友,陪我度过今日。”
他望着灿烂的晚霞,夕阳的余晖在他老迈的面容上镀了一层金光。
“这个春天,春光真好呐。”
南絮想起那个飞到半空中坠落的风筝,心中有股隐隐的不安。
然而在她提心吊胆了半个月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竹师兄依旧好好的,每天笑眯眯地与她打招呼。
南絮心中的那股不安渐渐放了下来。
很快,她便投入进新的学习生活之中——
背完书之后,乌大柴要教她炼丹了。
因为开始教她炼丹,连被发配去看守药田的言天霁也被乌大柴喊了回来。
“师妹。”
言天霁一回来,就双眸幽怨地看着她,“我在药田里待了这么多天,你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咳咳咳
南絮不好意思道:“师兄,我每次想去看你的时候,都被事情耽误了。”
这不是最近处于发情期么。
上次她想着去看言天霁,结果就嗯。
言天霁朝她抛了个媚眼:“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原谅你。”
南絮问:“什么?”
言天霁道:“每天问我五个问题哦不,十个!”
南絮:“”
师兄,不愧是你。
南絮心怀愧疚,签订了这份条约。
而言天霁也不是纯纯地压榨她,每次让她问问题的时候,都会带着一堆零食来投喂她。
每当被言天霁投喂零食,南絮总有种回到了黎昀面前,被黎昀喂猫的感觉——
起来,黎昀那里,她已经半个月没有过去了。
不仅晚上没有过去,因为白天上课被乌大柴压榨进度,她很多时候累得不行,干脆就睡在了赤丹峰。
经过了一整个月的背书折磨之后,她本来以为她上炼丹课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但并不是这样。
一上课,乌大柴就指着鼻子骂了她一顿:“你以后不能这么随心所欲的炼丹。”
“为什么?”
当时的她还有点委屈。
因为她与别人不同,她能够直接与地火沟通。
像是别的修士需要学的如何控制火候,如何引导火,如何不被火反扑,如何不爆炸在她这里通通都不存在的。
只要她想,控火对她来就像是呼吸一样的本能。
乌大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能保证在你元婴之前,一辈子不在别人面前炼丹吗?你的天赋如此出众,正因如此,你更要将它伪装起来。”
越是教南絮炼丹,乌大柴越是感觉自己教无可教。
还能教什么呢?
炼丹最重要的便是丹火,丹修几乎八成要学习的内容,都是如何控制丹火,剩下那两成,一成是认药材,一成是辨病症。
南絮她是只神兽,一上来,她的起点就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终点。
但他深知,南絮的这个特点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
他需要教会她藏拙。
乌大柴心中有些遗憾。
他是一名平庸的丹修,没想到教他的弟子,也还是一名平庸的老师。
这么天赋奇才的弟子,却需要用这些累赘的东西去束缚她原本的天赋——
他就是这么教着,心中也感觉自己在暴殄天物。
庸才不能教天才。
他只能告诉她,一名庸才是什么样的。
乌大柴细细为她解:“平日炼丹,你可以不用这些繁杂的法,但你必须学会。你在太玄宗内,有我和你师兄师姐能够保护你,可你一旦踏出了这太玄宗的山门,外面便是重重危。为了晋阶、为了大道,你无法想象有些修士能够做出什么。”
乌大柴板起个脸恐吓她:“曾经太玄宗有一名弟子,单火灵根,天赋极高,不懂得藏拙,某次秘境中竟被人夺舍了。”
夺舍?!
南絮听到这两个字,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是穿越来的她好像也是夺舍?
不对。
她有关于二姐的记忆,原主没有。
难道她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然后被人夺舍了?
她忍不住问:“然后呢?夺舍是怎么被发现的?”
乌大柴道:“然后他行事作风与从前大相径庭,被他的师兄发现,亲把他交给执法堂。执法堂查验后,确认他被夺舍,经掌门及众位长老决议,最终将他斩杀,令他神魂俱灭。”
南絮唏嘘道:“好惨哦。”
乌大柴气得胡子翘起来:“他惨?”
“不是不是,”南絮连忙安抚道,“我那个被夺舍的师弟。”
乌大柴长叹了一口气:“师弟他,确实是惨。也不知道他被夺舍之时,遭遇了什么样的痛苦。他那时才筑基不久,神魂离体,在外不能久留,恐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消散,没有任何办法。”
南絮睁大了眼睛:“师父,被夺舍的,是你师弟啊?你亲将他送去了执法堂?”
乌大柴抬敲她脑壳:“知道你这样有天赋的躯壳多么被人觊觎了吧!师弟他当时就是被师父惯着,师父不愿意拘束他,要他按着天赋行事,寻常丹修苦苦熬过来的东西都没有学,在外一眼就被人看穿。”
乌大柴凶神恶煞:“你给我好好学!别最后像我师弟那样!”
南絮缩了缩脖子,苦着脸道:“知道啦。”
呜呜。
有点怀念法治社会。
起码法治社会,她要是个天才,能够横着走。
你们修真界,黑吃黑是不是太严重了一点!!!
南絮就这样苦逼地陷入了正统丹修的学习之中,
就算她根本不需要那些东西,该学的课乌大柴依然一节都不让她落下,把她的基本功打得严严实实。
这样学着学着,她反而有些懂了她先前背得那一屋子书了。
这种懂,是一种很玄妙的境界——
她从前炼丹,凭着本能,就像是看到一眼试卷上的数学大题,跳过步骤,直接写下答案。
现在,她仍然能够直接写出答案。
但她知道那些步骤是怎么得来的了。
她也渐渐读懂了那些书中所凝结着的,一代又一代丹修为之努力的心血。
难道那些写下书的丹修,他们就不是天才吗?
他们也是天才,也是当世无双之辈,也曾站在他们那个时代的丹道巅峰。
可他们还是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写了下来,用一种普通丹修也能理解的方式,一代又一代地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承下去。
这些炼丹心得,流传至后世,便是珍贵的火种。
天资平庸之人努力研习,能够突破些微的桎梏;天赋奇才之人,也能受益良多。
南絮在乌大柴的魔鬼训练中,慢慢找到了一些炼丹的乐趣。
之前,她觉得自己喜欢炼丹,其实只是喜欢玩火。
这是她的本能,刻在她的血脉里,狻猊是属火的神兽,天生就该与火为伴。
现在,她不仅仅是喜欢玩火。
她也喜欢上了炼丹。
看着一炉丹药从无到有,从混沌到成型也是蛮有乐趣的嘛!
南絮沉浸在炼丹中,不可自拔。
言天霁每天不厌其烦地带着一堆零食来骚扰她,正好她炼丹炼得累了,就吃吃零食喝喝茶。
大师姐看到言天霁给她带这么多吃的,觉得她这个做师姐的也不能落下。
两人一开始还和和气气的,不知道言天霁这个骚包嘴贱错了什么话,搞得师姐有些不开心。
到了后面,两人像是较着劲,比着给她送东西。
这边是言天霁冲她抛媚眼:“师妹,今日想吃这碗冰酪,桂花元宵,还是棉花糖?”
大师姐站在她身边伸出八根枝条,每一根藤蔓上面都缠着一样食物:“师妹,想吃什么,师姐喂你。”
南絮南絮谁也不敢得罪,大声地喊出:“我全都要!”
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全要啊!
这么多好吃的,足不出户就能逛吃街诶!!!
南絮吸溜一下口水,美美地享受着师兄师姐的投喂,快乐似神仙。
就这么又过了半个月,这天,她回到踏雪峰,俞悦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师父养了条大黄狗。”
“嗯???”
怂了一个月的南絮猛地坐了起来。
她问:“养狗?什么时候养的?”
“我听是因为师父的猫走丢了,”俞悦和她着八卦来的情报,“走丢了一个月,师父都没有找到。竹师兄正好捡了条大黄狗回来”
俞悦中插了一条吐槽:“竹师兄还真是经常捡东西回来哦,不仅捡人,还捡狗。”
“不对,”俞悦道,“荆戎好像也不算人。起来我还不知道荆戎是什么半妖呢,他的耳朵看起来像是犬族的诶,你荆戎会不会也是一只狗狗?”
南絮:“”
出来你可能不信,他是睚眦。
南絮道:“别打岔,竹师兄养了大黄狗,怎么会跑到师父那里去?”
“哦,”俞悦道,“竹师兄怕师父寂寞送过去的。”
南絮:“”
假如竹师兄也知道她身份的话这就是竹师兄在暗示她去探望黎昀了吧?
咦,为什么她会用探望这个词。
仿佛她在探望孤寡老人一样
南絮有点纠结。
这一个月她没有吸止痛药,好在每日都在炼丹,操控丹火,就已经能够释放她身体里那股燥热的火性。
发情期的难受,偶尔会有一些,她磕个清心丹泡杯佛莲茶,也能够将那份难受压下去。
她躲了黎昀一个月。
但黎昀也没来找她!
这人什么意思啊?
他是想装作不知道她掉马甲了,还是怕直接捅破怕她尴尬?
这就算了。
最可恶的是还背着她养了别的狗子!!!
她要去找黎昀对峙不行不行,对峙显得她是不是太没有风度了。
和一只大黄狗吃醋也太离谱了,她可是神兽诶!
南絮缩成一团,抓着尾巴咬来咬去,纠结了半天,最终决定去看一眼。
嗯。
她只是去看一眼空巢老人,才不是去看大黄狗呢。
南絮偷偷摸摸地上了山。
她熟悉地飞到了黎昀洞府附近,跳上墙檐,朝着里面探头探脑。
院子里果然有一只大黄狗。
土黄土黄的颜色,令她简直要怀疑这只狗是不是被取名叫旺财。
黎昀没有在院子里,但梅树下的石桌上放着一壶酒。
猫蹲在墙檐,暗中观察:黎昀哪去了?
忽然,冷不丁地从她背后传来一句声音:“初七。”
南絮吓得一飞:这人怎么在屋子外面的!!!
猫受到惊吓,爪子一滑,踩着屋檐上的积雪向后摔去。
黎昀眼尖地看到她肚皮肉得一颤,一抬接住了她。
将猫抱在怀中后,他察觉猫似乎比之前要沉了一些。
他心头一紧。
事情已经过去一月有余。
难不成她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