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海边的城市或许多少有些海腥味,而这座镇里，腥臭与腐烂的味道却刺鼻得呛人，远远望来整座镇都仿佛笼罩在灰雾中。

    不远外的公路上停了三辆车,中间那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位面色苍白,眼睛上缠着白布的病弱青年,时不时咳嗽几声，唇边溢出几丝血迹。

    “老板,您确定是这里吧？附近看起来可真荒凉,死气沉沉的，听前不久发生件大事,整个镇都没了”

    司絮絮叨叨地话,副驾驶上的男人抱紧狙击步枪，观察四周空无一人的环境，隐隐感觉到不安，朝司做了个势,透过后视镜观察后座上的那位年轻老板。

    司老实地闭上嘴，不停给副驾驶男人递眼神，然后被狠狠瞪了一眼，只好摸着后脑勺心虚地尬笑。

    后座上的年轻老板并不在意雇佣兵们的私下交流,他掏出里的照片，对着地图仔细对比,最后感知周围的气息,确定自己没走错。

    “确实是这里，辛苦你们了,接下来请开进镇里吧。至于具体的位置我也不清楚,所以可能还要绕几圈,麻烦你们了。”

    年轻老板微笑着。

    副驾驶上的男人表情瞬间变黑,声音凶狠，“你雇佣我们的时候可没要进镇。”

    “现在了。”

    “穆卡奇——”

    男人的动作很快，然而他怀中的枪还未对准，就听见一声枪响，眉间就出现弹印，鲜血从黑色的洞口流下，眼神还停留在不敢置信上。

    司面无表情地放下枪，动作僵硬得如同尸体。

    “现在，进镇。”

    穆卡奇微笑着命令，白布依旧紧紧缠绕在眼睛上，然而透过那层薄薄的布，他依旧能依稀看到外界的环境。

    昏暗的天空，雾蒙蒙的镇，荒凉的田地，停落在电线杆上的红眼乌鸦。

    以及，

    灰雾之下，那几乎盘踞整座镇的巨大黑蛇。

    ［阴影之蛇］塞西尔。

    “合作？”

    把三楼废墟当做靠枕的黑蛇懒洋洋地抬头，深绿的蛇瞳盯住不请自来的一行人，声音嘶哑，带着蛇类特有的“嘶嘶”声。

    “重生者的存在的确会给我们带来不少麻烦，但也只是麻烦而已，用不着花太多心思去联盟反击。”

    “弱的虫豸会在尘埃中被碾碎，这是理所应当的宿命。”

    黑蛇缓缓直起身体，灰雾中的细浮沉在四周飘散，落下的阴影将几人彻底覆盖，浓重的压力仿佛令空气愈发稀薄。

    穆卡奇用湿巾掩住口鼻，闻言呵呵一笑，就仿佛没察觉到周围刺骨的杀意，“但蚂蚁也能咬死象，更何况被全世界敌视的处境，我猜先生可能不会想再经历一次了。对了，这句话我记住了，回头就跟先生去。”

    黑蛇微微一僵，“闭嘴吧你。”

    穆卡奇唇角上扬，白布下的眼睛微微睁开，露出密密麻麻的黄色眼珠，似有似无地观察，“塞西尔，上次走的匆忙没来得及问，但你既然与先生合作演了一出戏，那你应该没有那种［记忆与经历不同所以就不是同一个人］的想法吧？”

    黑蛇的瞳孔一缩，居高临下地凝视穆卡奇，随即身影缓慢缩，变成人形模样，一步步走近穆卡奇。

    穆卡奇微笑着看向走近的男人，目光落在对方胸前那一晃一晃的麻花辫，表情逐渐变得诡异。

    “你”

    他还未完，就被黑蛇一脚踹倒。

    穆卡奇：“？”

    他坐在地上有些茫然，然后捂着脸低笑，“好吧，我知道你的回答了，但我可不会向先生转述你的态度，这么粗暴没人会喜欢的。”

    黑蛇面无表情：“我很受欢迎的。”

    穆卡奇不信，“哦？”

    黑蛇张嘴，发出一声长长的声波。

    几秒钟后，周围一片安静，什么也没发生。

    一分钟过去了，穆卡奇看了眼表，装模作样地表示歉意，“不好意思，塞西尔，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如果有空就往西边到处逛逛吸引点重生者，再见。”

    黑蛇：“”

    直到穆卡奇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海中才冒出几个庞大的身影。

    巨型章鱼挥舞十几条触，将一只死得透透的腐烂海怪扔上岸边，兴奋地回应，［老大你看！我们抓到一只超奇怪的死鱼，明明都烂了还能跑来跑去到处占地盘。对了，老大你刚刚是在叫我们吗？］

    黑蛇冷漠：［没有，你听错了。］

    随后他迅速变为原型，一尾巴把巨型章鱼用力拍回海里，这才连上本体那边，刚要话，就被牧白黎拉住意识扯进一个空间里。

    丑：［好耶！是我赢了我赢了我赢了——！！！］

    冰鸟：［给我闭嘴。］

    黑蛇：［？］

    牧白黎：［不久前学会的拉群聊，省的我多开视角还容易被影响。］

    黑蛇把刚刚穆卡奇来找他的记忆团吧团吧塞群里，［你们接收一下，估计穆卡奇可能会来找你们。］

    丑兴奋：［先放着，让我赢了梅斯蒂尔再！］

    冰鸟冷漠：［稍等，等我弄死丑再看。］

    牧白黎倒是没什么事，直接接收记忆碎片，然后沉默下来，［穆卡奇，是想重新组建暴君的联盟军团？］

    他思考着，起初他并不乐意在大众面前与分身接触，因为那代表他得双开扮演，不仅容易扮演出错更有可能会被反向影响，后来慢慢的才意识到原来分身可以挂，以分裂出去的意识与分身自带的设定融合进行活动，依旧能意识共享，并且更加方便安全。

    再者，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那些重生者所的“未来”以及“暴君”的的确确是影响到了他。混乱的处境以及隐藏在暗中的杀让牧白黎只能选择等待与观察，寻找最合适的时去破局，而现在局势虽然依旧一片迷雾，但已经出现不少亮光。

    他本就处于漩涡中心，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只会离他越来越近。

    而现在，穆卡奇的行动给了牧白黎新的想法。

    力量可以是威慑，也可以是筹码。

    毕竟，［牧白黎］可什么也没做啊。

    ［或许，可以一试。］

    丑激动：［挚友可以！好的我上了！！］

    牧白黎回神，茫然：［啊？］

    ***

    ［这是末日吗？］

    浑身灰尘的男人站在原地，仰头看向天空的眼中满是惊恐。

    万里高空悬浮一座巨大的岛屿，厚重的阴影仿佛将空气挤压殆尽，而在岛屿之下，十几头透明的粉色鲸鱼随意游动，不经意间便是极为恐怖的压迫感，令人隐隐产生它们将要坠落的恐惧绝望。

    与它们的庞大相比，对面冰鸟们所占据的空间十分不起眼，所带来的压迫感却丝毫不比岛屿和鲸鱼们的要弱。

    这会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吗？

    男人并不知道，只是心翼翼地移动，躲藏在一个最合适的角落。

    有不少逃跑的人注意到现场异常的安静，放慢脚步紧张地观察头顶的情况。

    天空中的气氛极为僵硬，这片刻的宁静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下一秒，伴随一声声悠长的鸣叫，那十几只透明的鲸鱼从高空垂直往下坠落，如同一颗颗巨大的陨石，强大的冲击震天动地，几乎撕裂空间。

    躲在角落的男人大脑一阵剧痛，耳边出现嗡嗡的耳鸣声，恐怖的冲击力令他跪倒在地，清晰地感觉到内脏受到压迫的刺痛，以及逐渐扩散的麻木。

    ［这就是我们一直以来的敌人？］

    隐约中，能听到周围响起的尖叫与哀鸣，绝望的气息不断扩散。

    男人捂住不断呕血的嘴，内心满是迷茫。

    ［我们能战胜这种怪物吗？敌人还未施展全力，仅仅伴生物便造成如此可怕的威力，以人类之身，真的能杀死这些怪物？］

    男人双眼充血，视野出现重影，死亡的阴影涌上心头，令他心生疲惫。

    下一秒，距离地面几百米处闪现众多极厚的冰墙，将坠落的鲸鱼尽数阻拦。

    ——咔嚓。

    清脆的声音响起，冰墙出现一道道裂缝，转眼碎裂成片，而那些粉色的鲸鱼也随之化为水珠掉落地面。

    恐怖的声势消失，低空却依旧残留窒息的压迫感。

    男人捂在脸上的缓缓放下，后知后觉注意到周围发生的事，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下意识去看伫立高空的身影。

    千米高空之上，在冰鸟群最前方的那个身影缓慢放下，朝地面瞥来的一眼，平静且冷漠，仿佛只是不经意地一个举动。

    但男人却清楚地明白，能阻拦鲸鱼之落的这种恐怖力量，现场只有一位存在。

    ——冰鸟族之王，梅斯蒂尔。

    ［祂在救人类？那个被称为“绝对兵器”的无霜之翼在救人类？！］

    无数的碎冰闪烁晶莹的亮光，从低空落下，像是一场大雪，璀璨耀眼的场景，连冰冷的温度也无法驱散那份极致的震撼。

    男人咽下口中的鲜血，混沌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一道声音。

    ［目标错误，我们的敌人是丑！］

    这个声音越来越响，男人嘴角的弧度也越来越大，先前的恐惧与迷茫不知何时消失，大脑一片空白，充血的眼中却满是疯狂，指深深陷入泥土，浑身兴奋地颤抖。

    ［是神音！是神音！是神在祝福我！是神解除了我的困惑！！］

    他利索地转身单膝跪地，凭借异能觉醒后的强大视力，他很快找到目标。

    ——站在一头鲸鱼上的［丑］。

    丑似乎在些什么，面具上的笑脸虚假且恶劣，正如丑他本身，是个彻彻底底由恶意与黑暗组成的怪物。

    ［是敌人。］

    男人朝丑做出拉弓的姿势，下一秒，他的心凭空出现一把纹路复杂神秘的长弓，而右中紧紧攥有一根金色的箭，箭头闪烁银光，伴随冰冷的杀意，蓄势待发。

    几秒后，他松开了。

    这支箭以极快的速度朝目标刺去，却未产生丝毫声息，像是藏匿于阴影中的致命一击。

    几分钟前，丑并没有预估到来自阴影中的杀，在砸下鲸鱼后，十分开心地和冰鸟王对话。

    “竟然在帮人类，真有意思，你终于是疯了吗？要不要我开场宴会庆祝一下？”［好！全部挡下了，：，继续！我是不会放水哒！］

    “呵，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号称会消灭战争、带来爱与和平的是哪位来着？”［无聊。快滚。］

    “哎呀呀，是谁的呢，丑先生也不知道呢～”

    丑挖挖耳朵，一脸无辜地装傻，而在意识交流通道中，却表现得十分不满。

    ［梅斯蒂尔！坏鸟！你把我用完了就扔吗？怎么可以这样！好心的丑先生可是有在尽心尽力地帮你忙，你却连一会儿都不愿意陪我玩！过分！挚友你看看他！挚友挚友！你快看看他！！］

    高空岛屿边缘处的牧白黎：［再烦我，你们私聊吧。］

    丑：［嘤。］

    冰鸟王嘲讽丑：［呵。］

    现实中，冰鸟王梅斯蒂尔轻轻抬眸，看向丑的方向，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卡瑞斯，还未到条约规定的时刻，你此番行动是决意撕破条约，与我、与冰鸟族为敌吗？”［差不多了，你快走。］

    祂再次驱赶丑。

    丑歪了下脑袋，面具上的笑容更盛，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条约？那是卡瑞斯与你签订的，丑先生可不记得有什么条约呢～不过你还真没意思，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你可惜，那个你死了。”

    ［阿巴阿巴，丑先生克制不住嘴贱的习惯，亲爱的梅斯蒂尔，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走了，下句话就和你告别～］

    现实中，丑摊深深叹气，然后继续嘴贱。

    “没意思，我就不该来这一趟，本以为你会变得有趣一点，结果还是老样子。起来，也不知道撕开你的胸膛，你的心脏是否还是火焰般炙热。虽然有点好奇，但以后再吧。下次见面不是你杀死我，就是我挖出你的心脏，这样如何？”

    丑弯腰，拿下帽子放在胸前，做出一个夸张的鞠躬，面具上的笑容越发明显，恶意满满。

    “那，我们下次见——”

    一支箭破空而来，在离身前几米处，突然分裂上万支闪烁寒芒的长箭，朝丑闪电般袭来。

    虽然最开始是被吓了一跳，但丑很快回神，撕开空间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一股不详的预感出现，拉开的裂缝还未完全展开，便出现一阵扭曲，以更快的速度合上了。

    “啊时空禁锢类？”

    丑撑着下巴，视逼近的箭群于无物，盯着消失的时空裂缝自言自语，“这就有点意思了。”

    远处的［冰鸟］梅斯蒂尔抬起，指尖结出寒霜，目光变得极冷，［卡瑞斯，接受我。］

    丑只来得及回了一个字。

    ［啊？］

    下一秒，万箭穿身，从鲸鱼上跌落。

    ［啧。］

    ［冰鸟王］梅斯蒂尔不耐地皱起眉，正要往下冲去接某个不省心的同伴，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声音。

    ［等会，丑现在情绪有点兴奋，我先去看看情况。］

    高空岛屿中注视所有发生一切的牧白黎提醒［冰鸟王］，虽然他能感知到丑那边的情况，不仅没事还更加兴奋了，但他依旧隐约察觉到某种异常。

    于是他准备意识投射过去看看。

    然而极为恰巧的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旁边就冒出一个声音。

    “有只藏起来的虫子呢，挚友，我们去抓虫子吧～”

    没有脚步声，仿佛是凭空出现在身后。

    牧白黎侧头去看，是浑身没有丝毫伤口的丑。

    他依旧穿着奇奇怪怪的鲜亮礼服，头顶黑色礼帽，戴着笑容十分夸张的面具，右侧还有个泪滴，鲜红如血。

    面对牧白黎的观察，丑看起来非常愉快地给自己换条红色的领带，从领带边缘流下的血迹，逐渐染红了白色的套，极为显眼。

    牧白黎忍不住看了一眼，却隐约看见套下腕处的裂痕，仿佛蛛般深深藏于布料底下。

    他带着一丝探究，视线回到丑的面具上，“丑先生？”

    “ye，ylrd”

    丑嬉皮笑脸地做了个鞠躬，笑意却不见眼底，“我要去抓虫子啦，就当做初次见面的礼物送给挚友吧。”

    然后，丑刷得从岛屿边缘跳了下去。

    不是双重人格。

    牧白黎感知丑那边的情况，除了情绪波动有点大外，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所以为什么做出一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模样？

    生气，很生气。

    竟然让那么丑陋的他出现在挚友面前，不可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