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4章 宅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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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行尸。”

    那些在迷雾中渐渐显出真容的人形,枯槁可怖,腐烂的皮肉包裹着森森白骨,眼眶中的浑浊的眼球盯住了眼前的不速之客。

    活像是一堆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怪物,身上还穿着衰朽的寿衣,脸上用朱砂涂着僵硬的红团,在黯淡而苍白的月色下更显得惊悚。

    眼看着面前的行尸越聚越多,隐隐有要将这一人一狐包围起来的趋势。

    沈观鹤本来面色冰冷,眉目间透出森然的肃杀之气,却忽然泄露出一丝困惑,连拂尘都收了回来。

    狐妖迷茫地摇了摇耳朵。

    “这些行尸好像不想伤害我们。”沈观鹤阖目道。

    他牵着姜迟的往前迈近了一步。

    行尸果然同样缓慢地往后退去了一步,滞涩的关节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

    既然包围了他们,却不想伤害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他们是想带我们去见什么人吗?”狐妖心在沈观鹤掌心写字。

    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周围的行尸却突然躁动起来,烂掉的声带里发出嘶哑愤怒的吼声。

    姜迟被吼得一激灵,庆幸自己穿着裙子,就算是尾巴冒出来了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些行尸到底是想做什么啊,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沈观鹤脸上微微发红,心想这狐妖难道是对谁都这样的吗?指尖蹭过掌心时掠下的细痒几乎要顺着四肢百骸淌进心口。

    很奇怪,这种心跳过速的感觉是什么?

    他的道心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沈观鹤低眉用掌在姜迟唇上一拂,解开了加诸姜迟唇上的禁言咒。

    “还是用语言交流吧。”

    青衣道人僵硬地转过脖颈冷淡地抛下一句话。

    不知道沈观鹤发什么神经,但是嘴巴总算可以自由话的感觉真的很好,姜迟立刻抱住了沈观鹤的臂压低了声音道:

    “你知道这些行尸想做什么吗?”

    尸体们突然变得很愤怒,却苦于什么禁咒只是包围在二人周围,只敢威胁性地伸出那只裹着零星血肉的尖锐骨爪。

    沈观鹤倒是敏锐地瞧出了一些端倪。

    “过来。”

    “什么?”

    姜迟尚未反应过来,被沈观鹤掐住了脸。

    两个男人,应当算不上破戒。

    我对这只狐妖并无男女之情

    一切都只是为了斩除邪祟

    沈观鹤连自己都催眠了,盯着那张水红色的唇肉吻了下去。

    姜迟睁圆了眼睛。

    沈观鹤的眼眸里泛着一点细碎的金芒,微微垂落漆黑的睫毛,彼此呼吸在缠吻之间交换,姜迟吞咽不及,津液顺着舌尖淌落,又被男人抵住,连通嫣红的唇肉一点一点极缓极慢地舔舐过去。

    明明是个清心寡欲的道士,姜迟却被吻得晕头转向,头脑缺氧,半个身体都软在了男人怀里。

    不是装个样子,怎么,怎么这样认真。亲得他嘴巴都疼了。

    狐狸被亲懵了,呆呆地睁着睫羽浓长的眼睛,狐疑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而且,沈观鹤怀里的拂尘柄硌得他好疼啊。

    姜迟皱起眉,眼底很娇气地浮起星星点点的水光,有点不耐地推了推男人的胸口。

    周围的行尸躁动起来,看起来恨不得把沈观鹤给撕了,姜迟被揽在沈观鹤怀里,那些行尸便肆无忌惮地伸出趾爪要把这男人撕烂。

    果然与这家伙有关。

    可是一只狐妖,尤其还是近日才进入云家的,怎么会和云家的异象有关呢?

    沈观鹤试着拎着这东西往前走一步,狐狸歪歪头,无辜地眨眨眼睛,那些行尸便立刻避之唯恐不及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是生怕伤了他。

    沈观鹤眉头一跳。

    他继续往前走,行尸们就如同摩西分海一般自动给他们开辟出一条道路来。

    姜迟就这么乖乖地被人拎着命运的后颈肉,当一只漂亮的吉祥物,叫这些行尸虽然痛恨,却不敢伸阻挠沈观鹤。

    狐狸的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那些行尸们似乎在着些什么。

    “夫人侮辱杀了他”

    什么意思?

    这个夫人是谁?

    姜迟眨眨眼睛,算了随它去吧,先看看这些行尸到底想让他们看什么。

    青色的冰凉雾气蔓延至整个云宅,两人不知不觉走进了云宅的最深处,也是整个凶煞大阵真正的阵眼。

    沈观鹤皱起长眉,他隐隐察觉出了云家是怎么回事。

    有人在云宅布置了一个锁魂大阵,死在云家的所有人都将不得往生,永生永世为云家提供气运,保云家万年的富贵。

    这不就是把人的魂魄当做燃料吗?

    做这个阵法的人也太狠了。

    姜迟有点牙酸地揉了揉脸。

    这时候便有些可怜起刚刚包围着他们的鬼魂了。

    阵眼位于后花园的湖心,隐隐约约可见湖心的莲座上趺坐着个穿着古时宽袍大袖的华裳男子。

    雾气将他的脸笼罩得模糊不清,只能看到极长的黑发顺着长袍蜿蜒而下,一枚形状奇特的玉佩悬在腰间,玉佩下缀着的殷红细线从袍袖的褶皱间滑落。

    姜迟迷迷糊糊地觉着那玉佩似乎有些眼熟。

    想来玉佩都长成一个样,就算是眼熟也是正常的。

    “别去。”

    沈观鹤突然出声,拦住了姜迟的动作。

    姜迟骤然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地在往湖心走去,再往前踏一步,他就要掉进湖里了。

    姜迟瞬间起了一身冷汗往后退了几步。

    那坐在湖心的男人只露出一个冰白的下颌,瞧着狐狸的时候便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来,直到看到碍事的道人拦住了姜迟往前的步伐,甚至叫姜迟倒回他怀里的时候,那点笑意便瞬间被抹平了。

    熟悉的刺骨寒风从后颈刮过,姜迟猛然听见一道清冷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点咬牙切齿:

    “你骗我。”

    ?

    姜迟懵逼地眨了眨眼睛,他骗谁了?

    非要骗的话,他就是装,装哑巴而已,难道是发现了他企图偷珠子的意图?可是他根本还没有动过要偷如意珠的念头啊。

    身后的行尸像是突然得了什么指令,团团地包围上来要攻击两人。

    所幸沈观鹤动作极快,拎着只狐狸还能游刃有余地用拂尘在冲到最前面的行尸面前一点,那尸体瞬间发出尖锐的惨叫化为一捧飞灰,只剩一点金色的灵光飘飘悠悠地随风飘向远方。

    “与其在阵中受苦,永世沉沦,不如化作灵犀,往生去罢。”

    沈观鹤提着姜迟,脚尖点了几下直接飞到了半空,尸体密密麻麻,举着枯瘦的骨爪朝上伸去,不除掉阵眼,只会有更多的倒霉蛋被禁锢其中,永世不得超生。

    当务之急,还是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毁掉阵眼。

    沈观鹤口中喃喃念了句咒,眼前顿时灵光闪过,整个被鬼雾笼罩的云宅纤毫毕现地展现在沈观鹤的眼中。

    姜迟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还会恐高。

    但是任何一个人被拎着在空中到处乱飞滚来滚去的话,都会头昏眼花连站都站不住的吧!

    等到姜迟终于落地,他已经彻底成了一只蚊香眼的废狐了。

    我好晕,这里到底是哪里。

    狐狸跌跌撞撞,脚下一软,径直扑在了沈观鹤的怀里。

    沈观鹤似乎也有些力竭,被姜迟这么一撞,两个人交叠着直接倒在了后面的床榻上。

    “我想这里应该是你的住处,恰巧也是阵法最薄弱之处”

    沈观鹤的话还没来得及完,就被门外的动静打断了。

    云昭不知道发什么疯,大半夜还不睡觉,怒气冲冲地推开了姜迟的房门:“我不是过了让你好好待在我房中”

    姜迟“咻”地一下把耳朵收了回去。

    “你,你们”云昭好好一张俊脸在极度的震惊和被戴了绿帽子的愤怒下几乎都要扭曲了,他咬着牙,“你们在背着我干什么?”

    姜迟现在还趴在沈观鹤的身上,发髻凌乱,下裙都被撩起来了,露出一截莹白的腿。

    不知,不知廉耻!

    云昭看起来脸色黑的厉害。

    不是,一切都不是你看起来的那样,快点听我狡辩!

    姜迟没有来得及把话出口,沈观鹤率先在他唇上下了禁言术。

    姜迟睁大了眼睛,努力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可怜巴巴的“啊啊”声。沈观鹤这个时候在使什么坏!

    他有病吧!

    姜迟一只趴在人身上,开始哆嗦。

    好像一只可怜巴巴的猫,背着饲主勾引别的铲屎官还被抓了个现行。

    这下连解释都不行了。

    姜迟现在开始痛恨起自己为什么要装哑巴了,早知如此他应该装成伙夫。

    沈观鹤倒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子,拂尘一挥,依旧是清风明月的高洁样子,一只环抱着垂头耷脑地狐狸,一边坐起来:

    “不知道云三少爷,夜闯女儿闺房所为何事?就算迟是你的婢女,想来也是不合礼数的吧?”

    狐狸抬起脑袋颤颤巍巍“啊”了一声。

    云昭感觉自己真可能要被气得提前归西了。

    他冷笑一声:“姜迟是我的人,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一个装模作样的假道士有什么资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