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回去之后我就减肥!”
刚从洞里被拉上来、精疲力尽的狐狸软踏踏地趴在男人肩头, 握紧爪子,痛心疾首道。
这已经是他一路上的第十六遍了。
“我再也不吃炸鸡可乐和汉堡包了,死也不吃!”
狐狸信誓旦旦地道, 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中满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林宿由着他闹去,虽然肩上扛着一只重达十几斤的毛绒绒,但男人的脚步却依旧平稳。
“兔头也不吃?”他挑挑眉,问道。
“这……”狐狸瞬间犹豫起来, 经过一番艰难的抉择之后, 他偏过脑袋, 忍痛道:“不吃!”
“可惜了, ”林宿,“我走之前,院子里的兔子又生了一窝。”
“什么?”狐狸立马支起耳朵, “又生啦?”
“是啊,本来还想送你几只的, ”男人叹了一口气,眼底藏着浅浅的笑意, “既然你介意长胖, 那还是算了吧。”
“不介意!我一点儿也不介意!”狐狸秒改口道,“长胖怎么了?长胖是天底下所有毛绒绒四脚兽的宿命!不胖的毛绒绒不配叫毛绒绒!”
听着苏黎的这番狡辩, 林宿无声勾起唇角。
他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行走在荒无人迹的密林间,却好似闲庭散步一般, 狐狸趴在他肩头基本都感觉不到什么晃动。
“林局,”安静了片刻之后, 他忽然声问道, “你……为什么对我怎么好?”
林宿反问道:“这就算好吗?”
苏黎不解地看着他, 在狐狸看来,给他吃给他住还给他发工资,这都不叫好,怎么样才能算?
“你不用想太多,”林宿道,“好好工作就行了。”
狐狸摇了摇尾巴,嘟囔道:“来之前我都已经加班好几天啦。”
完,他便不再开口,而是趁着这个光明正大的机会,用余光偷偷瞧着林宿的侧脸。
长得真好看啊,苏黎在心里感叹,睫毛那么密,眨眼的时候就跟个扇子一样。
怎么会这么好看呢?
林宿当然发现了这家伙在偷偷看自己,不过他向来习惯了旁人揣测的目光,并不把这样不痛不痒的视线放在心上,而是问他:“你你是个仓元他们一起来的,现在他们人呢?”
“什么?”
狐狸一愣,抬起头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之前他掉下去的地方。
离他掉下峡谷只过了不到半天,而本应该还等在这里的一妖一鬼却不见了踪影。
“他们下山了?……不,不对,”狐狸跳到地面上,附下身到东嗅嗅西闻闻,虽然在雪堆里没有发现脚印,但他却在一堆被大雪掩埋的枯黄草堆里发现了几颗坚果,顿时心里一个咯噔,“不好,他们遇到危险了!”
林宿皱起眉头:“为什么这么?”
“仓元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坚果随便乱扔的,”苏黎认真道,“他了,要用坚果来当记号,防止万一回去的时候找不到下山的路。但是林局你看,这里的坚果却足足有六颗!”
他把那堆坚果扒拉出来,林宿蹲下身拾起一颗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上面都刻着一个浅浅的“S”字母。
“你的没错,”他直起身子,眼神也冷了下来,“他们确实遇到危险了。而且,这是人为的。”
“上来。”
林宿向蹲在地上的狐狸伸出手:“我带着你,这样走起来快一些。”
狐狸灵巧地窜上他的肩头,在努力当好一条厚实的真·狐皮围脖同时,顺便细声细气地和林宿讲述了一遍之前在孙老板家的经历。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后来晋华告诉我,很可能孙老板就是那个在幕后捣乱的人。”他,“林局,你能对付得了他吗?”
“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下次就不要问了,”林宿淡淡道,“若不是之前必须要带着人手巩固弈城大阵,我不可能让他在如此挑衅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在提到张寰三他们时,男人的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那平静的语气中充满了掩饰不住的嫌弃之意。
苏黎默然。
他在张寰三那里听到的版本是“大部队有序推进,中途却不幸遭人算计,幸而在林局的力挽狂澜和他的精妙指挥之下,众人得以修补好阵法,并进行了完美的战略性撤退”。
两个版本不能完全不同,只能毫无关系。
他有点儿想笑,心想还在山下得意洋洋的张哥要是知道在林宿眼里,他们就是自己的无数个破绽,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那我们现在是往哪里去?”他问道。
“南边,”林宿,“我当初让仓元负责会议记录和档案室的整理,就是因为他的反应比普通人类甚至妖怪都灵敏了十倍不止。他不仅给自己留了记号,也给我们留下了讯息。”
狐狸拧着眉头想了想,恍然大悟道:“你是那个坚果上的‘S’标志?”
林宿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虽然他本就不怎么在意这些,不过男人忽然发现,苏黎现在话好像不怎么对他用“您”之类的敬词了。
时间快至傍晚,天色逐渐暗淡,遥远的深山中零星传来几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猿鸣声,苏黎忍不住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心想这还真有点儿“空谷传响,哀转久绝”的感觉。
林宿也听到了猿鸣声,他沉声告诫道:“你要心,这些山上的猴子体型很大,甚至和猩猩都相差无二,不仅会偷袭,还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东西。”
狐狸对此表示满不在乎,他甩了甩身后的大尾巴,笑嘻嘻道:“我都穷成这样了,它们还能偷什么?倒是林局你,身上有带什么珍贵的东西吗?”
林宿刚要回答“没有”,胸膛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匕首狠狠插/进了他的心脏,然后又在绽开的血肉之中狠狠转了一圈。
这阵彻心彻骨的疼痛让男人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他咬着后槽牙,脚步一晃,额头的冷汗哗的一下就冒了出来。
该死的,怎么在这个时候……
原本悠闲自在地趴在他肩头的狐狸差点儿摔下去,吓得眼睛都瞪圆了:“林林局,你怎么了?”
林宿闭了闭双眼。
“……没事,”他重新直起身子,虽然身上的疼痛丝毫没有减轻、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但男人凭借强大的自制力,竟硬生生伪装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感觉,“刚才因为想事情走神了,没看路。”
狐狸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为了不被苏黎瞧出自己的异样,林宿定了定神,对他道:“这里雪浅,你下来走吧。”
“好的。”
狐狸乖乖地应了一声,一直让领导背着自己走确实不太好。
他也没想太多,直接从林宿身上跳了下去,四只爪子在落地的一瞬间发出“噗”的一声闷响,溅起雪花一片,顿时让家伙红了脸,并且再次坚定了要减肥的决心。
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接近山顶,奇怪的是,积雪却反而较下面少了许多,气温也有所回升,像是一下子从冬天过渡到了春天,甚至夏天。
望着四周的溪水潺潺,绿意盎然,狐狸满肚子的疑惑愈来愈重。
“好奇怪啊,”他,“感觉山顶这边和山下完全就是两个世界。而且,这边景色给我的印象,怎么有点儿像是……”花果山呢?
他有些欲言又止,但旁边的林宿根本没听清他了些什么。
在这种能让正常人发疯的剧烈疼痛下,光是保持清醒的意识、按照固定的频率迈动脚步,就已经花掉了他全部的意志力。
“……林局,你对不对?”
脚边的狐狸仰着脑袋,眨巴着眼睛望着他,似乎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林宿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攥了起来,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但本应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对于此时的他来讲,却麻木到近乎于无。
“啊,”他勉强应了一声,尽管连问题都没听全,但男人还是努力凝聚起涣散的目光,看着地上的狐狸,“你的没错……”
话音未落。
猝不及防之下,一道黑影突然从他的视野中飞快掠过,身旁的狐狸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连挣扎都来不及,便被那只荡着藤蔓俯冲过来的猴子一把捞走了。
林宿瞳孔一缩,下意识出手,那猴子惊恐地叫喊一声,像是被一记重锤从背后击中,如破布娃娃一般扑通一声掉进了远处的水潭,却在最后关头将手里的狐狸抛给了守在远处的同伴。
“林局,我……”
狐狸被它的同伴用四马攒蹄的姿势抓在手里,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张了张嘴巴,似乎是想些什么。
但因为距离太远和身体的原因,林宿已经听不太清了。
眼睁睁看着苏黎在自己面前被带走,男人的身体一晃,终于支撑不住,半跪在地面上。
他低低地垂着头,双眸布满血丝,喉咙中的喘/息声逐渐粗重。
片刻之后,他闭上双眼,用舌头顶着上颚,后槽牙死死地咬合在一起,努力保持住自己最后一丝清醒的理智。
隐忍多时后,林宿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痛苦难耐的神情,额头青筋毕现。
既因为疼痛,也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他终究慢了一拍。
林宿急促地喘着气,闭上双眼,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在背包的侧面四处摸索。
他想,之前苏黎问他的时候自己就应该警醒的,这山上的猴子都已经成精了——
它们比谁都明白,对他来,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他的指尖触碰到了针管。
下一秒,针头被暴力插/入血管,随着里面液体的缓缓推入,林宿的表情也逐渐平静了下来——不,不能是平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某种预兆。
男人睁开双眼,眉宇间萦绕着阴郁的暴怒之意,冷冽的眼神如同漠北亘古不化的寒冰。
他缓缓直起身子。
只一刹那。
疾风以他脚下为圆心,瞬间放射/出去。
无形的威压在短短几息内笼罩住了整座雪山,甚至还有继续向外蔓延的趋势。
弈城城郊。
正向众人发号施令的张寰三猛地停下了话头。
他呼吸一窒,敏感地朝某个方向望去,心脏不由自主地飞快跳动起来。
“张哥,怎么了?”
“加快速度!”张寰三立刻回过神来,冲面前仍一脸茫然的下属们吼道,“否则大家都得死!”
金果山。
臣服强者的本能在疯狂叫嚣着,无论隐藏在多么隐蔽的角落里,都无法逃脱这种生死被人掌控在手中的强烈无力感。猴群接二连三、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面上,从喉咙中发出哀哀的鸣叫,浑身瑟瑟发抖。
弈城城中心,一座隐蔽的地下室内。
孙老板猛地睁开双眼,男人吐出一口血,脸色霎时苍白如纸。
“这种力量……不愧是传中的当世最强啊。”
他劫后余生地睁开双眼,苦笑着感叹一声,却在看到烛光投在墙上的黑影时,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那是他自己的影子。
但此刻,却像是拥有了生命一样,在墙上缓缓流动、变形,最终,化为了一副母亲抱着孩子,轻轻摇晃的画面。
明明是十分温馨的一幕,却让孙老板瞬间露出了极度恐惧的表情,瞳孔剧烈颤抖。
——因为,那襁褓中的孩子,分明是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怪物!
在看到那婴儿最终将母体吞噬殆尽后,孙老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他跪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抱着脑袋,两眼赤红,面孔扭曲,在体内妖力的震荡下,终于变回了原型。
……竟是一只丑陋又毫不起眼的猕猴。
他抬起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仿佛是在故意嘲弄他这个冒牌货似的,墙上的黑影又开始了变化。
头戴紫金神冠、身披玄铁金甲的影子与落魄的孙老板形成了鲜明对比,就算他再如何模仿,再怎样改名,孰真孰假,一目了然。
所向披靡,顶天立地,这才是真正的齐天大圣。
孙老板痴痴地望着那道黑影。
他知道,这是自己心中最深的恐惧,也是最挥之不去的执念。
片刻之后,他忽然发疯似的笑起来,从低笑变为大笑,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他拾起摆在一旁的“金箍棒”,虎虎生风地挥舞了几下。
棍风所及之处,青石碎裂,令人胆寒。
“真如何,假又如何?”身材矮的男人癫狂笑道,大步走出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林宿,这是你逼我的!”
与此同时。
金果山上,林宿手上一个发力,面无表情地单手捏碎了水潭中猴子的头盖骨。
末了,男人像丢垃圾一样把它随意丢向一旁,扭头死死地盯着某个方向,用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淡淡道:
“放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