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华到这里，停了下来，浑身抖得不行，拿起桌子上的柠檬水，几乎一半都洒出了杯口。

    伏在他背上的老人诡异的面孔更是扭曲，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喜悦和飘飘欲仙的表情，时不时看几眼李秋宝，目光有些垂涎。

    这邪祟十分嚣张，万分不把天师放在眼里。

    天师不动声色，收敛自己的气息，很贴心的微微侧身，把李秋宝挡在身后。

    李先华喝了一口水，终于缓过来，继续道：“……我不知道被掐了多久，可能只有十几秒或者一分钟。幸亏网吧店长和收银员这个时候进到卫生间里来，这才救了我一命。”

    不过，奇怪的事情也随之来了。

    李先华，自己明明是被一个女人掐住了脖子，但网吧的老板和收银员却瞧见的是他躺在地上，双手痛苦的朝空气乱抓一通，脖子上干干净净，只有立起的衬衫衣领。

    “兄弟，你怕不是惹到了什么东西。”网吧店长救起李先华后，把他带到了休息室里坐了一会，直到李先华冷静后，才抽着烟道，“你知道你来的时候，给我们的钱变成了纸币吗？”

    见到李先华在卫生间里的怪状，店长也不敢再追究他什么了。

    “是冥币。”店长拿烟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烟灰簌簌而落。

    李先华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不可能！”他可是亲手拿过，仔仔细细看过那两张钱币，真金白银的两百块！

    可对方拿出的监控证据却明了真实性。

    因为李先华当时递出的，确确实实是两张冥币！而收银员却也好像瞎了一般，泰然自若的收下，并且还和李先华闲谈了几句。

    显然两人都被“鬼遮眼”了，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最后店长道，“我不知道你到底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到底是有人要害你还是你运衰，总之这次事情就算我们倒霉，也不追究你什么了。兄弟，我看你最近还是不要来上网，去找个大师解一解才是最紧要的是事情啊！”

    不用网吧店长的提醒，李先华自然也会那么做。

    于是就有了后续，他苦苦哀求、纠缠侯梅，问来了天师的联系方式，并死缠烂，守株待兔的后来那两出事情。

    完自己的故事，李先华眼巴巴地瞧着天师，盼他像电影里演的那些热心道长一般，二话不掏出两张符箓替自己捉鬼。

    可现实里，天师却没那么热心肠，还很有闲心的叫来服务员上咖啡，喝了一口后，好像已经欣赏够了李先华提心胆颤的模样，才慢悠悠地开口：“帮你，也不是不行。这事呢也很好解决，不过你要先把你嘴上挂着的‘那个女人’还有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如实来。”

    李先华看起来有些为难，身后背着的怪老人也发出无声的“怪笑”，表情愈发的陶醉。

    天师不动声色的扫了那玩意一眼。

    若是论鬼分排名，那么附身在李先华身上的，便是最低等的一只，喜食人恐惧，可令人运势低下及精神恍惚出现幻觉。

    而这种鬼，一般不会轻易出现，出现也定是有人给李先华下了咒术，使得他身上的气运降低，更加容易吸引这些脏东西来。

    天师等了一会，都没听见李先华开口，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事出有因，不了解起因，我又怎么帮你解决呢？”

    李先华这才松口，抖着嘴唇，不过却不老实，而是：“我……觉得是我以前高中的时候……那个‘疯女人’给我下了咒！她……她是个灵媒！”

    他“疯女人”的时候，特意把声音放低了，几个字好像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像是怕惊扰到了什么一样。

    到了李先华嘴里，关于“灵媒”又变成了另一个故事。

    李先华双眼含泪，先是把自己从前可怜的遭遇了一遍，校园暴力，父母离异，自己跟了母亲举家搬迁到了C市内，却因为贫穷住进了狭窄廉价的“贫民区”。

    虽然日子过得不容易，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但李先华却没有因此而自暴自弃、堕落。反而激起了学习斗志，转校到了C市初中后，凭借自己的努力和聪明，考上了C市重点高中之一的十四中，还被免除学杂费。

    但免除的费用只是稍稍减轻了一点家庭负担，李先华仍要操心自己的生活费。

    于是他把目标定在了学校一学期一次的奖学金上。

    只是十四中的奖学金条件略为苛刻，要求申请学生必须品德优秀，学习成绩好，期中期末保持在年级前二的同学，才有望获得整整一万五一学期的奖学金。

    李先华成绩是不错，高一去到学校，还雄心壮志，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学了半个学期，期末考试考了个全班第一，但一看总排名却不尽他意，别前二了，连前五都没摸进去。

    毕竟十四中是名校，又是重点高中，考入内的皆不是等闲之辈，竞争自然激烈。

    倒是榜单第三的位置，有一个略微熟悉的人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李、梓、言。”李先华吞了吞口水，艰难地吐出那三个字。他上一秒还在流利的撒谎，下一秒却如鲠在喉一般，“她和我同住一栋旧楼，是我们那片区域的有名人物。”

    出名，要归功于李梓言那“神神叨叨”的母亲，姓李，名什么，李先华倒是不知道了。原因很简单，因为从没有人直呼过她的姓名，向来都是尊称为：“李法师”。

    李法师是那块区域远近闻名的“神婆”，信众奇多，至少他们那一片筒子楼基本都是李法师的信徒。

    每日烧香拜“法师”，搞得四周全是“乌烟瘴气”。

    李先华随李妈妈搬来的第一天，便被那无处不在的烟雾熏燎得咳嗽不停，暗地里还不满的吐槽过李法师，但很快，不出一个星期，李妈妈便借着“李”姓与那李法师迅速熟络了起来，开始称姐道妹，热心肠的替李法师招呼上门求助的“信众”们。

    李先华最初是不喜李法师的，但也算不上是讨厌，但架不住李妈妈的念叨，每天李法师家里长短的，以及总是提个不停的李法师的“女儿”。

    李妈妈常：“李法师那个女儿啊，真是厉害得不行！学习又用功刻苦，三点了还在写练习！难怪人家能科科都考得那么好的成绩！听……”

    李先华因此烦得不行，心中产生了逆反心理，更是被激起了斗志，想要把对方比下去，让自己的老妈闭嘴，并把奖学金的名额夺回自己的手中。

    于是，李梓言学习到三点，李先华便学到四点。

    李梓言每周多写两张试卷，那李先华就多写三张。

    可以是尽一切时间，除了睡觉上厕所吃饭，其余时候都用到了学习上。

    只是，天不遂人愿，到了第一个学期的期末结束，成绩一出。

    李先华虽然有了极大的进步，但却总是差那么一点！这次排名只排到了年纪第三！眼看着离那奖学金到手只有一步之遥，而李梓言却一跃，从期中考试的年级第三，一跃就上了年纪第一！与第二名只有仅仅一分之差！

    “……我从前以为她是运气好，但后来想想，又怎么可能次次都运气那么好呢？”李先华像是陷入了回忆，越越流利，完全没有注意到天师的面色越来越冷凝。

    他搬出那套辞，自己曾经了上百遍，已经完美无缺，“原来她的好成绩都来源于她的……巫术！或者，用你们的话来，是邪术！”

    哪怕过去那么久，两年多了，他已从高三毕业，升入了大学。李显华还是能流利的出当时编造的谎言，“给同学下咒，导致对方考前发烧”或“摔断手臂”，“因为数学老师发现了她的秘密，所以她下了桃花咒，让对方深陷桃色丑闻，被迫离开了学校……”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也想要得到奖学金！”

    李先华得一板一眼，好像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一般，表情严肃极了。

    天师还没来得及发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李先华便“不自招”，细数完“灵媒”的种种恶行后，连忙补充一句：“我是因为和她是邻居，所以才知道这一些事情的！”

    天师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有些不耐烦的断了李显华的滔滔不绝，“所以你揭发了她‘真面目’？让她暴露在了学校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接着，她开始对你进行报复？”

    被断，李先华有些不满，但还是忍耐了下来，顺着天师的话，有些得意：“她不知道是我揭发了她的真面目！我做得天衣无缝，是在学校论坛匿名发的帖子举报！然后，她有一天，突然不来学校了，没有出现在学校，我们以为她只是请假了，但是……”

    据当时筒子楼的邻居们八卦，李梓言留书一封，是心情不好，在学校里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所以出门散心去了。

    没想，这一出，竟然一天都没回来！

    甚至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

    李先华目露一丝恐惧，有些语无伦次的癫狂，“我明明做得很好，明明没有人知道是我干的……除了，除了……总之，李法师发现了是我！自从李梓言失踪后，她每天，每夜，每时每刻都在跟着我！问我，知不知道点什么？”

    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几乎要具象化在他的脑海里。

    高三，最重要的时候，李先华不想因为此而分心，但架不住李法师的“无孔不入”。

    试想一下，如果是你每天睁开眼，拉开窗帘，便能瞧见一张大脸恐怖的挤在窗户上，五官被压得扁平，嘴唇蠕动，一字一句地问他：“求求你，告诉我吧！我的女儿到底在学校经历了什么？”

    每次一出校门，便被人抓住胳膊，“你知道我女儿去了哪里吗？”

    每次在家中坐着，却总能听见门外有如泣如诉的声音，“你知道是谁在学校里乱嚼舌根，我女儿的事情吗？”

    “你知道……你知道……”

    李先华背上的“鬼”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为了吸食更多的恐惧，使得李先华陷入了幻觉中，仿佛回到了那阴暗老旧的筒子楼、旧城区。

    失去女儿的李法师仿若疯婆子，每天每夜的哭泣，发动信众们去寻找自己的女儿，并在筒子楼里进行“招魂”仪式。

    那氛围古怪又压抑极了！

    李先华头脑一片混乱，嘴里颠三倒四的念叨：“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离家出走的！不要问我，不要问我！妈，妈！快搬家，搬离这里！我不要看见李法师！我学不进去了！”

    天师追问：“然后呢？那位李法师怎么样了？”

    “不，不，我不知道！”李先华抓着自己的头发，回答天师的问题，“我们搬家了！我妈，她会影响我的学习，会影响我拿奖学金！所以我们搬家了，搬家了……可是，可是……”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李先华的眼睛里流出，“两年多了！两年多了！她怎么又找到了我呢？明明我们已经搬家了啊！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