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养伤 不如,早早换一具躯体。……
沈月庭躺了足有大半月, 腰腹的大窟窿总算长得差不多,在此之前,沈月庭每次坐起身都心惊胆战, 生怕肚子里有什么会漏出来,到时候她满手血污强塞的场面, 不要太惊悚!
伤势好得差不多, 沈月庭的状态却不太乐观, 身体仍然软趴趴的, 多走几步就喘得厉害。
沈月庭从前受过重伤,独自下山历练时,她也曾受重创一个人藏起来养伤,有妖兽误闯,那时就算胳膊折了她都能绑两块板子固定奋勇怪,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柔弱了?
沈月庭扶着山洞口石壁凸起的手用力, 半边身子倾斜, 力道压在石壁上, 迎着山洞外的日光,微微喘气。
歇了一会儿, 她才重新站直,双腿发颤走出山洞。
踩过秃头野草,目之所及是平坦低矮的草地, 嫩绿色蔓延而去, 夹杂着碎花和藤蔓,一片生机勃勃。不远处山峦蔓延,一切景色美好安宁地,好似世外桃源。
没了山壁的支撑,这一回沈月庭没能走太远, 身体摇晃后就要摔倒。
身后的脚步声渐近,沈月庭并没有为将要摔倒而惊慌,果然,在跌落的前一刻,腰肢被紧紧搂住,稍一用力,身后的人抱住她转了个身。
顾长宁单臂环住她,轻松支撑住她的重量。
沈月庭双臂抵在他的胸膛,也不抗拒,脑袋半偏,找了个舒适姿态,压在他的胸口平复呼吸。
她能感觉到头顶压迫的视线,也不觉得难熬,等歇息够了,扯着人席地而坐。
她保持在他怀里的动作没变,手指停不下来,辣手摧花,拔了好几根青草在指尖绕来绕去。
“顾长宁。”
“嗯。”
低低地应下一声,顾长宁的神情同样放松下来。他的方向并不足以看到她的正脸,顾长宁的视线落在她乌发下白皙的颈项处,指尖抬起,却只是勾了一缕发丝。
沈月庭被乱动的发丝闹得有点痒,仰头,后颈蹭到顾长宁的身上,阻止他,视线刚好抬起,接触到了漆黑的眸光。
“顾长宁,也是你在魔界的名字吗?”
突兀地一句话,一扫周遭和谐气氛。
顾长宁嘴角的弧度不再:“你觉得我是谁?”
他表情冷淡,好似无欲无求,实则更像压抑住了本性里恶劣阴冷负面情绪,表露出另一面的真实。
沈月庭这几日在努力适应他的新状态,不得不,比起此前阴沉沉随时随地想要发狠的恶魔形象,以及虚伪的柔弱,现在他阴晴不明,情绪不分的状态,更加让人摸不着底线。
但或许这样才最真实的他呢?
沈月庭伸手去摸他的脸,碰到脸颊的那一刻,开口:“寂夜?”
顾长宁的睫毛轻颤,瞳孔紧缩间,投在她身上的视线更加紧逼。
实力渣,有后台,爱搞事……这是沈月庭从弟子的八卦里亲耳听见的。
提起魔族寂夜,如果之前只是妖界对其恨得牙痒痒,有了“寂夜”接二连三攻击初次下山的修士弟子一事,修仙界见了他也将处之而后快。
见他没否认,沈月庭放下手腕:“没想到真的有一个‘寂夜’存在,不过,我之前猜得也不算全错。”
她之前便有怀疑,魔界在着“寂夜”的名头作恶。
“寂夜”此人,兴许根本不存在。
如今真正的寂夜一直在她身边,那外界流传着持续攻击修仙界弟子的人,必定是其他人。
沈月庭目光一转:“让我猜一下,之前传言前往阙凰山大闹雀羽族和蓝凰族大婚的人,应该不是你吧。”
“你就这么确定?”顾长宁扯着她发丝的手一紧,沈月庭皱眉,掉他的手。
她扭头,从他的怀里起身,朝他认真点点头:“我的直觉。”
顾长宁定定看着她没话。
“私自潜入樾一宗,造成破坏的人,也不是你?”沈月庭继续问,这番话没了之前的自信。
顾长宁嘴角带笑:“也是你的直觉?”
这回沈月庭没点头。
顾长宁接着道:“我是我呢?外界对我的传言一向不少,这一点,或许是真的?”
外界的传言是什么?
沈月庭想到弟子们的八卦,眉头越皱越紧,寂夜潜入樾一宗的猜测大体有两种。
第一种,寂夜去偷樾一宗的宝贝,趁机示威,大闹樾一宗。
这一种沈月庭不太想信,总觉得都摸到第一大门派里去了,光偷东西示威,作用太了点。依照顾长宁没半点怕的性子,真相搞事,能想着法子把樾一宗搅得天翻地覆。
反正,他是不怕杀人惹事的。
至于第二种……
“你在樾一宗有喜欢的女弟子?”
话音刚落,她便看到顾长宁的脸色黑了。
沈月庭满脸赤诚无辜,望天:“我听到的消息就是这样——魔族寂夜和樾一宗一女修相恋,深情相许,私奔,却遭到阻拦,逃离途中不慎破坏了樾一宗的山峦建筑。”
沈月庭看着顾长宁黑中开始泛青的脸色,忍下后面的诸多流言,故意问他:“真的?”
“假的!”两个字几乎从牙缝里逼出来。
察觉沈月庭笑得惬意,他一扬眉:“比起这种无边际的事情,你没有其他事想问我吗?”
沈月庭的笑僵在脸上。
比起寂夜和樾一宗一个不知名女修的恋情谣言,他和魔主赤焱的关系,几乎是板上钉钉。
“我相信你。”沈月庭严肃,眼睛一错不错地和顾长宁对视。
顾长宁愣住。
沈月庭又轻声问:“你能让我相信你吗?”
寂夜和魔主赤焱从前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传言中不可言的暧.昧关系,这不是沈月庭否定,就不曾发生的。
沈月庭不能违心地她对这些毫不在意,可愿意跟随她,被她喜欢上的人,是顾长宁。
只要他愿意一直做顾长宁,她可以不计较他从前的事情。
……
天色渐沉,如墨的漆黑遮蔽所有光亮,天空连半点星子都不见,山洞里更加伸手不见五指。
顾长宁看着沉睡着的人,视线却未任何阻碍。
白日里,她的疑问他最终也没有回答。
从抽去灵骨、被扔出修仙界堕入魔道的那一刻,曾经的顾长宁已经死了。
可成为寂夜的一百年,属于魔族的阴险恶毒、狡诈阴谋,这所有的一切,早就渗入了他的骨血里。
幻境里,他怀着报复度心理,告诉她自己是“顾长宁”,他以为她会为那个和她有着相同灵根、相似遭遇的人的堕落而错愕惊惧。
然而,“顾长宁”这个名字,早就碾灭于时光的尘埃里。
大部分人知晓的“顾长宁”,早在逐出师门的那一刻,已经死了。传言所寂夜为前修仙界弟子,却早已不知道,寂夜曾经是光耀修仙界的“顾长宁”。
他不可能重新成为“顾长宁”。
即使认为从前的“顾长宁”愚昧伪善又蠢得彻底,但那曾经耀眼灼目的光华,再不可能回到他身上。
他是寂夜……再不可能变成其他人。
沉睡中的人儿呼吸紊乱起来,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轻微地挣扎起来。
顾长宁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身上,只是轻拍的动作,梦境里的人趋于安静。
他看着她,锋利的匕首划开白皙的手腕,顾长宁看着自手腕渗出的鲜红血液,眼眸闪过异样的兴奋。
他将手腕放在她的唇边,看着自手腕流淌的血液流入她的口中,失血的冰冷变成心口的火热。
感到差不多,他才收回手。
手腕的伤痕很快愈合,唯独在她的唇边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红。
顾长宁俯身,触碰到她唇角的刹那,脑海犹如岩浆翻涌。
她的气息在变弱,体内另一股力量的压制,让身下的人并不好受。
顾长宁一点点舔.舐她的唇角,探入她的唇齿,品尝着最后的血腥。
她猜错了,他在樾一宗并没有喜欢的女修,但他的确去过那里,为的是拿回自己的东西,可惜,失败了。
倒不仅仅是拿不到,在发现那东西已经和樾一宗的灵脉融为一体时,他才不甘心放弃!
想要重新得到,才是真正毁掉拽一宗,可当时的他做不到。
顾长宁之前放弃了,所以决定在死前拖上同样的的天之骄子沈月庭。
可现在,他突然不想死了。
……黑暗里,顾长宁缓缓抬起身,带血的笑妖冶绝丽。
或许,拖着这幅破烂的身体,他还能做很多事情。
***
青白色的光一点点压下天角的墨色,半边青亮,半边昏黑,像是跨越着两极。
顾长宁出现时,魔族的队伍已经等候多时。
“寂夜大人。”领头的魔族名为暗枭,他垂首站着,身后的一队魔族姿态和他相同的恭敬,但细究其藏在斗篷下的表情,便能发觉点点不屑。
魔族寂夜的名声,在魔界几乎无人不知。
可他们究竟知道些什么……无非是酒肉闲谈时,嗤笑的话语。
寂夜不过是魔主身边的一条狗,还是趴在魔主脚边卑贱到只能给魔主舔鞋的狗。
魔主的狗,待遇自然不同,所以他搞出来的事,魔主会包容地接纳,被人伤也会将其带回魔主身边。
可既然是一条狗,其他魔族怎么可能正眼看他?
而如今,这条狗竟然生出了非分之想,妄图和一个女修有所染,这是将魔主置于何地?
如此认不清自己身份的一条狗,杀不得,动不得,还想让他们恭敬对待?
这般想着,情感最激烈的一个魔族嗤笑出声。
不屑地冷哼溢出,声音不大,周遭魔族也并未大惊怪。反正,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现。
可下一秒,站在最前方被耻笑着的人身影骤消。
饶是暗枭都没反应过来,只觉一道阴冷气息从身侧飘过,下一刻,一道闷哼声起。
顾长宁站在了暗枭的身后,而之前冷笑的魔族,此刻已尸首分离,无声无息地倒下。
附近魔族纷纷后退,惊恐的同时,恐惧寂夜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
而位于视线中心的寂夜像是毫无所察,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素色手帕,一点点擦干净右手。
他面上表情冷淡到了极致,还活着的魔族纷纷屈膝表示臣服,胆的,甚至轻轻震颤起来。
魔族最会审时度势,当生命拿捏在他人手中,他们会甘心放下一切。
即使,这种震慑可能只是一时的。
顾长宁面上不显,但体内翻涌滚动的力量自他使用出超出本身修为时,便不曾停歇。
顾长宁丢掉手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戴在胸前的青色麒麟玉。
他的身体就像一个破掉的容器,被一而再地碎过,早就很难恢复如初,他能借麒麟玉和妖丹的作用短暂提升修为,但每一次提升之后,那破开的裂痕只会更大。
不如,早早换一具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