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小怪物 她嘴唇在发抖,念出那几个字:……
海面被一股巨力破开, 沈月庭凝神间,海妖浮出水面,暴露在天光之下。
“你的破坏了我的好事?”海妖如同轰鸣的低音里混杂了多种不同的音色, 诡谲到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你的破坏是指救助丰泽城的黎民,不让你继续食人堕落, 那是我做的。”沈月庭开口。
眼前所谓的海妖似鱼而非鱼, 将近两人高, 鱼形而有双角, 整体鳞片泛着压抑的青光,头顶一双本黑白分明的鱼眼此事其中只剩一片浑浊。
只听一阵海浪剧烈拍声。
“大胆!”海妖尖锐地狂啸,声音尖锐刺得沈月庭皱了皱眉,它再次开口,“既然破坏我事情的人是你, 那你就成为我今日的第一个祭品!”
海妖出口的瞬间, 原本光滑流线的脸部皮突然炸开, 沈月庭呼吸一顿, 只见此刻海妖的鱼脸上已分布了密密麻麻的眼睛。
眼睛漆黑且呆滞,如同噩梦一般, 在海妖声毕的瞬息,随着海妖的恶意,齐齐瞪向沈月庭。
浑浊, 且邪恶。
即便沈月庭见过大大不少怪异妖怪, 也被这些密布的眼睛惊出冷汗。
但她不会被异像吓倒。
海妖借水波之力迅速靠近,沈月庭只会比它更快!
身体迅速腾空,沈月庭猜测着对方的弱点,偏手,朝它一侧鱼鳍关节处砍下一剑。
“呲!”刀剑刺入血肉的闷声, 鲜红的血迅速在水中化开。
沈月庭没能欣喜,手腕偏转,想要将鱼鳍彻底斩断,断了它活动的空间,海妖却突然冲起鱼身,直直朝她胸口撞了过来。
海妖的头起码有她的两倍宽,如若被撞中,她不死也得伤。
沈月庭只得撤出擒苍剑,迅速抽身,然而就在她试图拉开两者距离,她看到了那双巨大的鱼眼里,闪过一抹奸计得逞的狡诈。
她心中警铃大作,躲闪已经来不及。
“噗!”一大滩带着粘液的深绿色液体朝她兜头而来。
沈月庭尽力躲闪,半边身子还是一麻,如虫蚁蛰伏进血肉啃食的剧痛一波波冲击她的神经,意识立即被疼痛霸占。
身上的衣衫已被毒液腐蚀地破破烂烂,她脸上不慎被溅上几滴,她伸手,触碰到脸颊,才发现掌心都是带着腐蚀恶臭的鲜血。
“哈哈,你不是很傲气吗?我的毒液可无药可解,那就亲眼看着自己化成一滩血水好了!”丑陋的海妖又朝沈月庭身后某处看了眼,“哦对了,你还给我留了备餐,放心,等你死了,我一定会好好享用的!”
海妖得是顾长宁。
沈月庭心口一跳,原本被短暂麻痹的神经生出几分清明。
她低着头,被血色覆盖的手握紧了擒苍剑,她咬紧牙:“你做梦!”
即便毒液无药可解,海妖能生出毒液,它的体内,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腐蚀无法暂时缓解,那她就杀掉它!自己动手,获取解药!
海妖没见过这么不怕死更不怕疼的人。
从前,被它的毒液喷溅过的人,哪个不是满地滚,求着它施舍一点血液用来缓解?眼前的女修,却好像未曾感受到疼痛一般,不禁让海妖也心生恐惧。
哀兵必败。
生活在海域的海妖,水中本就是它的主场,但它却对付不了一个不怕死、又穷追不舍的沈月庭。
明明海中的血水越来越多,沈月庭的脸上和半边身子被侵蚀地深处可见白骨,但她的招式一直未停。
海妖被砍去双鳍,拔去入水可呼吸的原始鱼鳃,斩断半边尾巴……
它感到了恐惧,眼前的女修不像个人,更像个专为杀它而来的工具!
它想逃,刚潜入水下,抱着几乎被呛水的风险逃窜,下一秒,却被扯住胡须,紧紧拽住。
海妖张口就要咬断自己的胡须,却被一剑劈开鱼嘴。
沈月庭拽紧鱼须,拼了一股力,将它扯到了岸上。
海妖身上已遍布剑伤。
到了陆地,它就是搁浅的鱼,再无法翻身。
海妖脸上的人眼已经全部闭合,此刻看着除了狼狈外,就是个长得不太好看的大鱼。
它那双巨大的眼睛里冒出水光,向沈月庭求饶:“你放了我吧,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沈月庭没出声。
而是把剑再次刺入鱼身,血水溅出,她用灵力接了一些,泼在自己的伤口上。
果然,疼痛缓解。
但真正解毒,这还不够。
沈月庭从鱼身拔出剑,察觉沈月庭真的想杀它,海妖惊恐地挣扎起来,仅剩一半的鱼尾奋力拍地面,转过身,试着和海里逃。
沈月庭一把踩住它的尾巴。
手中的长剑不再留情,唰地一剑,割断它的命脉。
海妖发出一声不甘嘶哑的长鸣,声音在整个海域引发震动,它头上丑陋狰狞的眼睛全部睁开,又在瞬间黯淡。
一切,归于寂静。
沈月庭冷着脸,抽出匕首,划开它的血肉,抽出脊骨,用火淬炼,接着碾碎成粉,敷在伤口上,之前的剧痛这才彻底消散。
做到这一步,沈月庭终于能松一口,脚步趔趄了一下,半跪在海妖的尸体旁边。
她大口喘着气,放松下来的一瞬间,头顶出了一头冷汗。
海妖能霸占一方千年,轻易让庆霖宗弟子知难而退,它的实力很强。
沈月庭短暂地休息后又起精神。
越是修行时间长的妖怪,自身会生出宝物,比如剑齿虎的獠牙,大型巨兽的角等,制作成武器或淬炼入武器间,都有极大用途。
沈月庭之前就发现,海妖身上的鳞片又大片又锋利,拔掉鳞片费力又血腥,沈月庭冷着一张脸,干脆将它的外皮连着鳞片一块削了下来。
场面很快变得血淋淋。
沈月庭之前本来半边身子遭到腐蚀,即便解了毒,又磕了疗伤的药,一时半会不能完全恢复,看着人有些可怖,这会儿,又沾染了一身血,不要太吓人。
不过她并不在意,鳞片割除,海妖身上能用上的东西,只有它的妖丹了。
下手剥离妖丹前,沈月庭察觉到身后渐近的气息。
她偏头侧眸看了一眼。
是一身素色的顾长宁。
他又破开结界出来了。此前留妖界的结界,沈月庭渡劫将那一次,她就发现顾长宁能毫无负担地进出留妖界。
之后她特地询问了妖灵界的云雾长老,对方沉吟后,很可能是灵兽血液的作用。
此时,顾长宁悠然踱步而来,一身白衣,和眼前的血色格格不入,他却像是毫无所查,自得地靠近,弯腰,距离沈月庭只剩两拳距离,嫌弃地“啧”了一声。
“你这一刀下去,一定找不到它的妖丹。”顾长宁话的语气不像是在翻找一个尸体,而更像是评价地上随便落下的普通物件。
沈月庭懒得理他。
噗嗤,长刀刺入,果然没有察觉到半点灵丹存在的迹象。
一次找不到,她不会找两次?
然而,眼前的海妖便是死了,都好像要嘲讽她一次。
沈月庭连续戳了三刀,次次落空。
海妖体型庞大,肉也厚实,把它剖开一寸寸寻找费力又费事。
三次之后,沈月庭手臂不显眼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撩起眼皮,示意对方。
顾长宁一脸“我就等着你来求我”的嘴脸,沈月庭眼皮耷拉下来,任由他从手中夺过匕首。
他拿到匕首,却没立刻下手,而是将匕首悬在半空比划。
沈月庭静等着他的动作。
自从发觉他不是从前的顾长宁,这一百年间,沈月庭也在无声地关注他。
他和顾长宁差别很大,因为拥有曾经顾长宁的记忆,最初,沈月庭很容易被他迷惑。
他的恶趣味,会经常戏弄般地扮演着顾长宁。
沈月庭信过两次,再也没被骗过。因为两者终究不是同一个,他妄图去扮演一个人,总会露出破绽。
很快,他匕首落下。
沈月庭只听到短匕刺入肉体的闷响,那一瞬间,她似乎察觉到了源自他身上嗜血的兴奋。
沈月庭皱眉间,便见他已将匕首拔出,伸手深深探入。
很快,他的半臂已陷入血污之中。
下一刻,那双沾满血的手重新暴露在天光之下。
在他的掌心,赫然是一枚儿拳头大的妖丹。
顾长宁挑挑眉,态度明显是在朝她炫耀。
沈月庭目光不变,却见顾长宁的眼神突然变得兴味。
“咦。”他轻呼一声。
沈月庭眸光闪动,还不确定他发现了什么,顾长宁的动作比她反应的还要快,在还要下腹部某个并不明显的微凸部位划开一刀。
浅粉色的肉暴露,其中却不是密闭,而像是一个尚且狭的空腔。
沈月庭眼皮一跳,直觉有异。
一个乳白色的活物猛地从中窜出。
“顾长宁!”她惊叫一声,伸手想挡,却迟了。
白色活物跳到顾长宁的脖子上,沈月庭的角度,正看到它张开类似嘴的部位,几颗很浅色泽的牙齿咬中他的脖颈。
一个呼吸的功夫,顾长宁的脸色变成血液凝结的暗色。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阴狠出手,狠狠按住咬住他的白色怪物,亲手将其碾碎于掌心。
乳白色的身体爆出一滩血液,怪物化成血后,动手的顾长宁下一秒也闭上眼,朝旁边倒下。
沈月庭伸手,扶住他,紧急查看他的状态。
出乎意料地,似是顾长宁最后的动作解了毒,他的脸色正逐步恢复,但原因未知,他并没有立刻醒来。
沈月庭草草处理了海妖和未知怪物的痕迹,最后用一把灵火将其焚烧殆尽。
怪物是寄生于海妖体内,还是海妖孕育的下一代,真相无从得知,但一切,都结束了。
***
丰泽城伤人的妖怪得到处理,丰泽城民的安顿却需要耗费一些功夫。
沈月庭已通知松芑派的弟子前来。
丰泽城经此一劫,很多城民对此前的一切只有惊恐后怕,只有极少一部分习惯了这里的人决定留下。
其他人,将由松芑派弟子分拨送往亲人朋友之处。
沈月庭和弟子们做这些事情,当然不仅仅是保卫正义。
城民将要前往的位置分布在五大国的各方,而他们特地向城民重申松芑派的名声,待这些人安定,将是最新一波大肆宣传松芑派的人!
沈月庭看着弟子们将一切安顿好,丰泽城重建的重建,离开的离开,突然之间,她想起了顾长宁之前对她的评价。
她虚伪吗?
虚伪到为达目的,也可以费尽所有办法?或许有一些吧。
百年前的她,一定不屑于做好事留名,当时的她精神上经历过沧桑,但最本质的那颗心,仍是天真而自由的。
可如今,经过世事的磨炼、现实的迫使,她会做一些从前不屑、但很有用的事情。
向人界宣传松芑派,光耀门楣,对现在的松芑派而言,极其重要!
沈月庭,有坚守门派的责任。
确定完一切,人界已入夜。
沈月庭仰头看着环绕着皎洁月华的群星,感悟到了许久未曾尝过的悠然。
留妖界是没有星星的,那里是永暗的夜,像是被隔离在人界之外,这里却不一样。
如果是顾长宁,他也会喜欢这样的悠闲吧。
沈月庭想到这里,眸光黯了黯。
良久,她才提步走向最中心点亮着烛光的房间。
他还在昏睡,怪物的那一口,即便没在他身上留下余毒,但也有一定影响。
沈月庭推开门,缓步走进房间,走到床边。
床上的人拥有她极其熟悉的面容,但沈月庭更知道,真正霸占这具身体的人,根本不是那个真心爱她的顾长宁。
沈月庭定定站在床边看了他许久,脑子闷闷的,像是里面塞满了东西,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迷茫而哀伤。
然后,她看到他羽扇般的睫毛轻颤,缓缓开。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瞬间的怔忪,他探索地张望,视野里冲入沈月庭,他探索的动作顿住。
“阿宛。”他露出了笑,温柔恬淡,轻缓而不张扬,温柔而不寡淡。
沈月庭却没被他的伪装攻破。
她的脸越来越冷,等他的手试探地握住她的手,她开口:“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她的声音里无悲无怒,内心深处泛起的波浪没有任何人看到。
沈月庭定睛看着他,想看他知难而退的样子,此前都是这样。
这一次却出乎意料。
捏在指节的力度加深,他温柔地看着沈月庭的眉眼,失了血色的双唇轻启,出几个字。
“不怕,我一直都在。”
那一瞬间,沈月庭的大脑如同轰鸣般瞬间宕机。
她嘴唇在发抖,念出那几个字:“顾长宁。”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