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班提前一天,时间有些?紧迫，但也算在预计的时间内赶回帝都。

    路上依然堵车，喻翡回到盛翼集团总部时,琢雅公关的提案正讲到一半。

    即使只有一半,喻翡也能从叶蓁的提案中?获取到她的核心创意。

    与?之前共享策划一样,都是大胆又突破的点子，符合她一贯的风格。但也不是全然不考虑风险与?成本，执行度恰好在可接受的纬度之内。有点狡猾,有点聪明。

    这还是喻翡第?一次真正见到叶蓁工作状态下的模样，专业、自然、令人信服、彬彬有礼的同时,不卑不亢。

    与?在他面前是个恋爱脑废物完全不同。

    她今天穿了?职业西装,白衬衣收进阔腿西裤之内，腰间一丝不苟，头发?稳妥地扎在脑后?。

    为了?职业化,她戴了?一副金丝框眼镜,眼镜链垂在她单薄的肩膀,金属光泽随着她讲话的动作熠熠闪动。

    报告厅内大概十几?个人,段浩哲的态度可谓是没有丝毫尊重可言。

    喻翡看着他摇头的动作，眉宇间的不悦已?经明显浮现在脸上。

    提问环节,段浩哲没有提出任何问题。

    从喻翡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她原本紧绷的背脊稍微松懈，一位应该是她上司的同事?拍了?拍她的肩膀，了?句安慰的话，一行人收了?资料和文档，从报告厅走出。

    叶蓁从他面前路过,眼中?倔强与?妥协交杂。喻翡想要叫她一声，她却没注意到他,径直离开。

    邵书禾在报告厅外，见老板的脸色不虞，不敢话。

    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喻总，要不要我去把段浩哲叫过来？”

    叶蓁的背影已?经不在视野之内，喻翡看着电梯间的方向：“先?回办公室。把今天所有比稿的录像都发?给我。”

    ***

    段浩哲没想到他在盛翼集团的某一天，会被?叫来26楼。

    他复盘了?最?近的工作内容。

    没发?现犯了?严重性原则错误。连报销都是走正常流程。　　唯一能让人抓住把柄的，就是昨天他把琢雅的提案书给了?千柏，让他们?重做一份比琢雅创意更好，报价更低的提案。

    千柏的创意虽然不如琢雅，但胜在报价低，也是熟人，跳过了?磨合阶段。

    段浩哲稍微和身边的同事?暗示几?句，琢雅就已?经排除在备选之列。

    至于会议记录，一般没人会看这种东西，过一段时间，录像就会自动被?覆盖。

    可以是万无一失。

    至于生活作风问题，同为男性，老板是不会干涉的。

    男人嘛，都懂对方是什么德行，只要业绩搞得好，没人在乎他床上睡几?个人。

    他从毕业开始就在盛翼工作，职场老油条了?，对什么是该做、什么是不该做，已?经了?如指掌。

    那么……如果没犯错的话，就是要升职？

    想到这里，他忽视心里的一丝不安，转而冉起兴奋的情绪。

    26楼的设计比其他楼层更加简洁大方，但氛围却比任何楼层都要紧张。

    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忙碌着，连走路的频率都比其他同事?匆忙。

    无形的压迫感渗入到骨头缝隙里，段浩哲又清醒了?片刻。

    邵书禾见他到了?，颔首道：“稍等，我去通知喻总。”

    很快，助理开办公室的门，段浩哲抬步走进。

    早就听喻翡年轻，没想到这么年轻，即使从男性视角出发?，长相?和气质都过于突出了?。与?他成熟的做事?风格判若两人。

    他们?这种投胎冠军从生下来就站在了?人生起跑线的终点，段浩哲这个时候，又想自己如果是个女?人，可能会直接一步登天。

    但转念一想，喻翡这样的人，身边的女?人肯定都是和他同阶级。

    喻翡正在和谁电话，用的外语，见他来了?，手抬了?下，示意他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

    半晌，他终于结束通话。不带情绪地抬眼扫了?他。

    段浩哲见他年轻，本来没把他放在眼里，他们?这种富二代，哪懂得公司的事?，只会瞎指挥，之前那个徐昭翎就是个典型。

    这个二代听在上学的时候成绩烂到家，吃喝玩乐无所顾忌，出去喝了?几?年洋墨水，就直接空降总部了?。

    面上是，他在国外的分公司就已?经独当一面，回来开拓国内市场，徐总看中?他的能力，直接把公司总裁的位置给他。

    谁知道背地里，实际操控人是不是他自己。

    虽是这么想，段浩哲被?他一看，社畜心态发?作，心里一阵发?毛。

    却见喻翡忽而笑了?：“段总监，你来盛翼几?年了?？”

    段浩哲从容应答：“从硕士毕业就在盛翼工作，大概有十年了?。”　　喻翡滑动触屏板：“我看你的业绩一直都是前几?。”

    段浩哲适时拍个马屁：“主要是公司提供的平台和资源。”

    喻翡对他的恭维没做出任何回应，办公室内安静了?几?秒，他才：“千柏公关是你当初选来的？”

    段浩哲在几?年前就是经理级别，但没现在人脉广，“对。当初是通过比稿。择优选择。”

    喻翡：“昨天的比稿你感觉怎么样？”

    段浩哲从善如流道：“整体下来，兴颂和千柏的提案是最?适合我们?公司的。”

    “嗯，详细。”

    “另外两家的创意都太套路，兴颂的报价太高，且提案难以执行，所以还是千柏比较合适，这次他们?换了?团队，应该会比以前改进很多，我们?合作过三年，大家沟通起来不会占太多时间。”

    喻翡“嗯”了?声，“琢雅呢？”

    “琢雅么……”段浩哲战略性顿了?顿，“他们?在创意上和千柏有重合，提案也就还行。”

    喻翡意外地看他一眼：“琢雅的创意和千柏的撞了?？为什么我看见的比稿录像，两家完全不一样。我们?看的是同一个吗？”

    段浩哲脸上肌肉紧绷，心脏提了?起来——喻翡竟然看了?昨天的录像？

    听他明明在出差，怎么会回来得这么快，录像也有差不多八九个时，加速播放也需要时间。

    来不及多想，他：“不是一模一样，但是差不多。”

    喻翡哂笑一声，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段总监是硕士毕业？要我看，你应该去念学，重修一下阅读理解。”

    段浩哲原本心里鼓，这会儿头上蹭蹭冒汗，不由自主结巴起来：“可能、可能是我记错了?。”

    “这可是关于公司的事?，都能记错？每个月四十万的公关费，给了?一家废物公关。这费用，段总监算用什么赔我？”

    喻翡自始自终都没有发?火，平稳地点出事?实，但他越是这样，段浩哲心里越是没低。　　他不知道这中?间有什么差错，但这事?总之是出现了?差错。趁现在千柏的方案还没改，一切都可以补救。

    他颤颤巍巍抹了?把鼻尖上的汗珠，“是我的疏忽，我现在就回去重看一遍提案。”

    喻翡没做声，眼睛盯着电脑。他不允许，段浩哲也不敢走，正襟危坐，背脊滴汗。

    喻翡沉默的时间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段浩哲正在煎熬的时候，他：“工作上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懂。以后?不要再犯。”

    提着的心脏重重回落，看来他不会太纠缠这件事?，等这次谈完，段浩哲算把千柏的事?处理干净：“好、好的。”

    喻翡指尖敲桌面，有兴趣地看着他：“如果让你重新选一遍，你会选哪个？”

    “琢雅……吧。”

    喻翡抬眉：“这么不确定？”

    段浩哲舔下干涸的嘴唇，“这个……他们?工作人员的素质实在是……”

    他话没完，摸摸鼻尖，露出一个难以启齿的笑。

    喻翡神色收敛：“怎么了?？”

    “有个女?pr，在比稿之前，想通过我的关系走后?门，但是我没同意。”

    “你了?？”

    段浩哲猜他可能提前听了?风声：“这事?还挺丢人的。闹得有点大，不会对公司有影响吧？”

    “知道她叫什么吗？”“好像姓叶，叶蓁蓁。”

    “是她？”喻翡将笔记本一转，将屏幕对着段浩哲。

    段浩哲忙不迭地点着上面：“对对，就是她。要不是她的人品实在太差，我肯定就选琢雅公关。”

    喻翡脸上最?后?一点笑容收回，将笔记本扣上：“这种事?，要讲证据的。还有人看到她骚扰你么？”

    段浩哲急于撇清自己，没察觉到他脸色的变化，“证据倒是没有。但我女?朋友认识她，了?解她这个人，经常用一些?规则外的手段达成目的。”

    “你她找你，就是为了?拿下这次比稿？”

    “对。所以我才选了?更合适的千柏。”也许是入戏太深，段浩哲神情有些?激动，眼一看，还真以为他被?流氓非礼了?。

    “你的很有道理，只是，我有一个疑问。”喻翡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细节，“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段浩哲不知道喻翡为什么这么问，但答案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事?？

    喻翡这种层次的人，别叶蓁，连同公司的他都没见过几?次。

    “可能是……她见不到您。”

    喻翡点点头，又面露疑惑：“前几?天我确实是在出差。但她有我手机号，天天给我发?短信，住在我家，怎么就不找我，偏偏找你呢？”

    喻翡靠在椅背，要笑不笑地看着他的脸色由红转白。

    从喻翡出叶蓁有他的手机号开始，段浩哲耳朵里就嗡了?一声，他半张着嘴，意识到什么，但脑袋貌似还没有完全回味过来。

    喻翡又直白地加了?一句，语调平稳，好像真的对这个问题很费解：“看，为什么我的女?友拉项目不直接找我，而是骚扰我手下的市场部总监？这到底是为什么，请你合理地，给我解释一下。”

    ……

    从喻翡的办公室出来，段浩哲手机上收到一条微信，来自行政部的主管，也是他的大学同学兼好友：【我刚知道，昨晚邵书禾过来要了?报告厅的视频录像。怎么回事?？跟你有关吗？】

    段浩哲已?经忘了?，他上次这么紧张是什么时候，但不管是哪一次，都没有现在这么狼狈。

    他在盛翼集团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做梦也没想到会是抖着手走出来的。

    ***

    叶蓁连续加班近两周，从盛翼总部回到酒店，她倒头就睡了?。

    第?二天，她依旧去上班。

    比稿失败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事?实上，任何公司、任何公关都不能保证自己参与?的比稿一定成功。

    叶蓁还是觉得沮丧。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周围同事?跟着自己加了?这么久的班，也就能赚个比稿的几?万块辛苦费，平摊下来，可忽略不计。

    抱怨的声音多多少少传进她的耳朵，但她只能像没听见一样，忙着手里的工作。

    心里不禁怀疑，是不是她反应过激了?。段浩哲是个人渣，但她明明有更好的处理办法。关系不弄得这么僵硬，她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如果只是叶蓁一个人受到惩罚，她不会有太多的杂念，可一旦牵扯到团队和公司，她就无法置身事?外。任何人都没义务了?解其他人的处境。

    这里最?开心的，要数童筱然，一个实习生能赶上这么重要的项目，能在简历上刷新一笔重要实习经验。

    “我觉得我们?可以成功啊。”

    童筱然第?二天精神抖擞地上班，抱着奶茶，和周围人形成鲜明对比。

    她当然也听一些?流言，但leader是自己人，她自然也站在叶蓁这边。

    比稿那天，组长在前面一站，那个范儿，真是特?别养眼。

    如果不是性别卡在这，她愿意为了?组长弯成蚊香。

    至于那个姓段的，看起来正经，其实眼神很猥琐，根本配不上leader。

    负责项目策划的同事?潘怡正好过来送东西，听见这句话翻了?个白眼，声音不大不道：“本来我们?很有可能拿下盛翼，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白给千柏陪跑。”

    叶蓁闻言，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