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断片,叶蓁把戒酒提上日程，并尽力忘掉自己做过的蠢事。还好她没有太多时间回忆，升职后,文欣让她把添翼交给潘怡，同时将其他客户介绍给她。

    忙了一整天,叶蓁才有空翻看手机。

    置顶群下面,童筱然发给她一个链接。

    童筱然：【蓁蓁姐,这个是你吗？】

    叶蓁蹙眉，点开一看,发现这个up主是迟敏的号,播放量还很高。她戴上蓝牙耳机，却首先在评论区看到有人在Leader好好看。

    她感到不妙，点进去2倍速播放。

    这只是个工作vlog，迟敏取了个很吸引人眼球的俗套标题,全是她在琢雅的工作记录，这些本来无可厚非,但是进度条播放量最高的时段里面,迟敏偷拍了一段叶蓁的视频,也就不到十秒。

    原本一个众视频里,不会发散,不知道是不是迟敏的操作，把她放到了微博豆瓣抖音各个社交平台。

    叶蓁立刻联系迟敏。

    她接电话很快,而且显然知道了视频的影响力：“蓁蓁，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视频能发酵成这样。”

    叶蓁声音严肃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不要拍我。请你立刻删除视频。”

    “你放心，我正在把有你镜头的片段剪掉。”

    “其他网站的视频和照片你也能删除吗？”

    迟敏静默片刻,她当然没有这么大的人力和财力，她在团队中就是负责文案。“这样吧，你找喻总问问，你和他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么。”

    叶蓁握紧手机：“我不会让他做这种闲事。事情是你搞出来的，你负责解决。”

    “可是，根本就不是我扩散出去的啊，蓁蓁，你相信我。我只是想让视频数据变得好看一点，没想怎样。”

    叶蓁深吸一口气：“你听好，你喜欢过喻翡这件事，我没觉得有什么，但你这样做，给我带来很大麻烦。”

    叶蓁和迟敏不关系多么密切，但这么多年，俩人经常一起加班，互相帮忙，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迟敏那边，静默片刻：“但你并没有推荐我当盛翼项目组的组长，而是潘怡对吗？”

    “那是因为你的能力根本就不够胜任，即使我推荐了你，你以为总监就会听我的？”

    迟敏那边不话。

    叶蓁挂了电话，继续浏览网上的帖子。

    忽然间，她呼吸一窒，手指停在一个帖子里，最上面就是她高中时代的照片。

    圆圆的脸蛋，长长的刘海遮挡住双眼，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笨重。她携带着过去听过的每一句偏见，像是跨越时空，默默与叶蓁对视。

    身为公关人，叶蓁再明白不过，一张照片，一个短视频，排除意外风靡的情况下，都极其难以流行。

    国内有多少帅哥美女，为什么偏偏是他/她红了？

    叶蓁自认还没有美到倾国倾城的地步。

    而她的照片之所以传开，最重要的一点，是故事线。

    平行世界里的她，是一个靠着姿色游走在各个客户的人。

    最有力的佐证，就是盛翼前销售总监段浩哲的事。

    叶蓁觉得很好笑，她胖的时候，被人戳着脊梁骨嘲讽，她这样不行，不健康，找不到男朋友。瘦的时候，又被人怀疑靠脸上位。

    叶蓁从洗手间出来，听到隔壁男厕所，Caspar的声音，“当女人可真好，我们男人就没有这种性别优势了。还得靠实力拉客户。累啊。”

    “你Kingsley吗，她实力还挺不错的。”

    Caspar：“她和盛翼那个肖总监也不清不楚的。要我看，肖总人还不错，赚的也多，她干脆嫁人生孩子得了，从此岁月静好，提高生育率。总靠手段上位，也走不长远。黄总同意她升职，也是为了绑住肖总，留下这个客户。不然，哪轮得到她。”

    叶蓁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到隔壁，敲了两下门：“王经理，你懂得挺多啊。”

    被人当场抓包，里面两个男同事面上都有些挂不住。

    Caspar到底脸皮厚些，挂上虚伪的笑：“Kingsley，这么巧，我那些你别介意啊，都是事实嘛。”

    叶蓁抱着胳膊，笑：“对于升职的问题，你有任何委屈，完全可以和老板反馈，而不是在背后编排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什么，只是我不想把时间花费在人身上，不代表我好欺负。”

    她把揉成团的纸巾扔进Caspar身边的垃圾桶内，转身走了。

    Caspar咬着牙：“你敢你是清清白白地拿下盛翼的项目？”

    叶蓁脚步停顿，没话。继续往办公室走，没想到，Caspar却跟着她，声音一点没。

    Caspar扯开嘴角：“你甚至还过喻翡的主意，但他根本没算理你。我在公司年会上看到过。你看他的眼神，根本就不是看普通客户的样子。我的对吗？”

    叶蓁面不改色：“你可真会补脑。心是黄色的，看个插头都能补脑一部动作片。”

    Caspar把她刚才的神色记在心里：“你不是，要我和黄总亲自对峙吗？你敢不敢跟我过来？”

    叶蓁笑一声：“行啊。”

    俩人先后进了电梯，按了领导所在的办公室楼层。气氛僵硬，剑拔弩张。

    叶蓁板着脸，刚出电梯，手机震动，是喻翡。她想起今天约好了要一起去外面吃，如果不是Caspar，她现在已经在楼下。

    她按了接通，听他：“我在你公司楼下。”

    叶蓁知道Caspar只是嫉妒她职位比他高，但是她还是有被影响心情。语气也不怎么好：“我在和同事吵架。”

    喻翡蹙眉：“吵什么架？”

    叶蓁自知失言，她并不想把喻翡牵扯进自己的工作里：“等我处理完再去找你。”

    俩人到了黄自安的办公室，但他不在公司，俩人又来到文欣的办公室，她刚好结束一个通话，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这是做什么？”

    Caspar直接道：“文总，Kingsley的事已经影响到公司声誉。您算怎么处理？”

    文欣也稍微耳闻了叶蓁的事，但她对网上的传闻一向只信30%，“帖子不是已经删了？只是一些扑风捉影的事。影响不到工作。”

    Caspar：“怎么影响不到工作？以后谁还敢相信琢雅的能力。”

    文欣：“没那么严重，再过几天看看。Caspar，你到底想什么？”

    叶蓁把一直录音趣÷阁放在桌上：“Caspar，他怀疑您是看在肖总的面子才给我升职。所以他不服。”

    她侧头对Caspar笑道：“我现在开始录音，王经理你最好话心点，如果你对我有任何诋毁，我立即联系律师。”

    Caspar脖颈一僵，但他又镇定地：“想用这招威胁我啊，你作为盛翼项目组负责人，自己名声不好，对客户也是一种损失。”

    “我没觉得对盛翼有多少损失。”

    叶蓁刚要反唇相讥，只听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后面传来。

    Caspar和文欣也看向办公室门口。

    喻翡靠在门前，看不出情绪，但眼睛一直盯着Caspar。

    文欣站起身：“喻总，抱歉，黄总今天不在。”

    喻翡颔首道：“我今天不是来谈公事，是来接女朋友吃饭的。顺便上来看看。”

    文欣请人坐下：“是我们公司内部的事。”

    喻翡：“我听到盛翼的名字，也算和我有关吧。”

    文欣捏着眉心：“Caspar，我知道你不服，但没办法，Kingsley就是比你业绩强，这与她的私生活无关，你也不要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你是我招上来的，我不希望你拿不出成绩。”

    Caspar看了一眼叶蓁，见她坦坦荡荡地看着前面的落地窗外。有客户在，他不好太过。

    见他不话，喻翡看眼手表：“你们没事了吧？没事我们就走了。”

    文欣怔了下，不知道他的“我们”是指谁：“没事。让您见笑了。”

    喻翡站起身，“走吧。今天请你吃龙虾。”

    叶蓁撇嘴，心一横，牵过他伸过来的手。

    文欣：“？”

    叶蓁不好意思地笑笑：“文总，要不，你也过来一起？”

    文欣眼珠滴溜转，最终停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原来，喻翡的接女朋友吃饭，是指接叶蓁。

    她就，喻翡没有预约，怎么会闲着没事路过琢雅上来。

    她反应过来：“哦哦！不用不用，你们去吃。不用管我。哈哈……”

    Caspar看着他们的背影，和文欣一样吃惊，但他更多的是惊恐。

    他一直认为叶蓁这样的女生绝不会那么安分，背地里没少跟同事编排过她。

    “总，总监……”

    文欣闭眼按着眉心：“你先出去。”

    “我……”

    她语气加重：“出去。”

    ***

    叶蓁对公不公开心里有过准备，还是觉得，被喻翡光明正大地牵着手，走过一排排工位，有些羞耻。

    偏偏这人走路不快不慢。

    叶蓁只能祈祷同事们正在忙于工作，没注意到他们。她手心里冒出一层薄汗。

    喻翡捏了捏她手心，“你这胆量，比你昨天比差远了。”

    “……”

    别提昨天行么！

    但是，一想起更糗的事，今天被人造谣的不耐烦反而淡了，毕竟后者是假的。

    叶蓁：“我是激动，以后能靠你耀武扬威了。你不懂。”

    不公开，别人会造谣她靠肖肃、靠段浩哲，没有这些人，又会蹦出来个别的男人。还不如光明正大地，喻翡才是她的靠山。

    是关系户又怎样？男人靠女人，人们会他是潜力股。女人靠男人，人们她手段不干净。合着总是女性的不对，她干脆更坏一些。

    “我也是靠我爸妈才有的今天。你靠我，完全合情合理。”喻翡按了电梯下行键。

    叶蓁“切”了一声，一点不信他安慰的话，但心里也忽然变得轻飘，压顶的重量变成一团烟雾。

    “你怎么想来找我？”

    盛翼的公关部不管叶蓁的事，没到通知喻翡的程度。

    “你同事通知的肖肃，肖肃通知邵书禾，邵书禾告诉的我。”

    喻翡也有看到网上的帖子，让公关部删除。

    叶蓁也认识公关部经理，想象他接到任务的心理活动，讪讪地问：“呃……你的理由是？”

    “理由不重要，给加奖金不就完了。”

    叶蓁深以为然地点头。

    上了喻翡的车，开向餐厅。叶蓁刷着手机，有几个熟人问她网上的事，她要红了。叶蓁没回复，嘴角向下撇，干脆关掉手机。

    下车时，喻翡侧头看她：“还是不开心？”

    实话实话，高中时的照片，是叶蓁最不想面对的。

    她知道，没有运作，最多两天，她就能从互联网中消失，大家最后的记忆不会停留在她的丑照上。

    退出网络世界，周围人在来往的过程中至少会披着一层礼仪的面具。

    本来无需担心。但她作为当事人，有一种隐私完全暴露的不适。她需要时间来适应。

    她眼睛弯弯：“你亲亲我就好了。”

    喻翡看着周围路过的陌生人：“你确定？”

    叶蓁：“我昨天都做了，你也要和我一起丢人。”

    喻翡反而笑了：“我是怕你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不敢啊？”

    喻翡抬起她的下颌骨，慢慢靠近，叶蓁察觉到有人路过，赶紧拍掉他的手，“算了，我给你个放弃的机会。”

    “谢谢你的体贴。”他却是在趁她不注意，在她侧脸上轻吻了下。

    只是一瞬间而已，叶蓁依然怕人发现，做贼一样往四周看——没人注意到他们。

    放心的同时，不自觉问了个矫情的问题：“如果我变丑变胖，你会嫌弃我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问这种不切实际的问题。

    就像喻翡如果不长现在这样，而是个秃头大肚的油腻总裁，她也绝不会和他在一起。

    喻翡却没有对她开启嘲讽技能：“从营养的角度来讲，我们的生活步调一致，饮食一致，运动量一致，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发胖变丑。”

    叶蓁觉得他得非常有道理：“但是丑话在前面，我可以胖，你不可以。”

    喻翡另有所指：“那要取决于你晚上几点下班。”

    “……当我什么也没。”

    ***

    盛翼公关部十分擅长删帖，这要归功于徐昭翎。

    叶蓁再刷新，已经看不见自己的帖子。

    一颗石头砸入大海，没有掀起任何波浪。

    叶蓁见完客户，刚要回公司，就接到了叶流清的电话。

    他跟世界末日了似的：“姐！我刚看到网上的事，你没事吧？喻翡呢？他在干什么？”

    叶蓁揉了揉耳朵：“早就处理完了。我没事。”

    叶流清只知道，姐姐特别讨厌自己的高中时期，减肥成功后，把所有的照片都扔掉了。可想而知介意到什么程度。

    “你还和他在一起？”

    “对啊。”

    “你是不是被他下蛊了？姐，你找男人的眼光真是不敢恭维。”

    既然他送上门，叶蓁没有放过他的道理。“你还敢跟我提这个？就是你子，把我的事泄漏出去的。你算怎么赔偿我。”

    叶流清静默片刻：“嗨，姐，你也没什么损失啊。”

    ——我差点损失了一个男朋友。

    但这种话，她是不会跟弟弟出口的，自己都受不了这种肉麻，就不在叶流清面前破高贵御姐的人设。

    她只是简单地喻翡有个双胞胎。她现在是和喻翡在一起。

    “我损失了一个亿。你看着还吧。”

    叶流清声音消沉：“至少你没有变成单身狗，我就不一样了。”

    叶蓁惊讶：“什么？你被你静岚甩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过？”

    “你以为我瞎吗？”

    “把自己暗恋的人认错，我看你眼睛离失明也确实不远了。”

    “滚吧。”叶蓁刚要挂断，就，“你哪天有时间，喻翡想要请你吃饭。”

    叶流清警惕道：“他算干嘛？不会是要结婚吧！”

    “就吃顿饭，你想到哪里去了。”叶蓁拍板道，“这周六。好吧？”

    虽然喻翡不是他那个弟弟，但叶流清和他过两次交道，觉得他不是善茬，立刻拿腔拿调：“我很忙的，哪有时间……”

    叶蓁却果断地断他：“就这么定了。拜拜。”

    叶流清：“……”

    挂了电话，叶蓁已经下了出租车。回到琢雅公关。

    现在已经晚上，琢雅公关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大家都在加班。

    叶蓁风风火火回到工位，照常负责自己手下几个项目的提案。

    等她终于关上电脑，接了个客户的电话，挂掉后，一抬头，忽然看见几道视线集中在她脸上。

    她莫名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众人齐刷刷地低下头。

    潘怡从茶水间出来，自然地问：“是喻总催你回家？”

    叶蓁一愣，这才想起来，她和喻翡的事已经传遍了公司，她刚刚太忙，把这事忘了。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

    “不是，是一个客户的。”她又画蛇添足地加了句，“女的。”

    叶蓁这才看到，迟敏不在。她工位上的东西倒是还在。但明显能看出人已经走了。

    潘怡给了她一个眼神，叶蓁意会，跟着她到了茶水间，关上门，她：“听，迟敏提出离职了。”

    叶蓁扬眉，心里有种不清的滋味。

    总有人，不能和职场上的同事成为朋友，叶蓁在平时也秉承着能少真心话绝不透露半点风声的原则。但大家都不是机器，多少付出点什么。

    她开她B站的账号，发现她涨了不少粉，发了个新动态，了一些类似告别的话。又发了条带着广告的口播视频。

    叶蓁最后那点滋味也变得烟消云散。迟敏一定知道她不会高兴出境，但也没看在情面的份儿上给她个马赛克。

    叶蓁：“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我和喻翡的事？”

    否则她没事闲着跟肖肃通风报信。

    潘怡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知道得也没多早。就是你请假那几天，我去盛翼开会，发现喻总不在，然后联想到上次，他把我们叫到办公室，把我发走，有点巧合，但没深想。直到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发现你俩不对劲。就……怎么，一个眼神都有问题。我没证据，只是猜测。今天听群里面之后，嗯，果然。”

    叶蓁听到另一个细节：“所以，你们背着我又拉了个群。”

    潘怡笑道：“临时成立的，绝对没你们坏话！”

    叶蓁扶额：“我还每天辛苦瞒着，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至少筱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一个傻白甜，骗她一点没成就感。”

    “也是。”

    两人对视一笑。

    叶蓁正要什么，接到了喻翡电话：“这次可以光明正大接你了吧？下楼回家。”

    叶蓁忍不住唇角弯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