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 孟晓星在熟悉的房间里，她在奶茶店，在自己的床上。

    一门之隔的外面, 能听到吵闹的猫狗声, 二胖和二宝正在院子里闹腾，似乎正在争抢好吃的。

    然后她听到男人的呵斥声，一猫一狗呜咽一声，全部安静下来。

    那人的声音，是秦宜微。

    中午, 秦宜微推开门走进房间里，本算给昏睡的人做按摩, 谁知却对上一双清澈迷茫的眼睛。

    孟晓星直挺挺躺在床上，老式的电风扇对着她呼呼吹着，撩起她额间稀碎的短发，却遮不住她失神的眼睛。

    秦宜微心头一紧，百鬼夜行过身，能活着都是奇迹，该不会是伤了脑子吧？

    “孟晓星, 孟晓星？”

    秦宜微靠近，声喊了喊, 就见床上的姑娘忽然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怎么了？”

    孟晓星低头, 扯过他手腕翻过来, 试图在他的右手掌心寻找痕迹。但是什么都没有，他的掌心干干净净的。

    “怎么会呢，怎么会没有。”

    呢喃低语, 却恰好是他可以听见的程度。秦宜微心头一动，掌心被隐没的痕迹缓缓浮现, 半个牙印状的爱心。

    “你是在找这个吗？”

    秦宜微眼神平静如水，却把孟晓星看的心惊胆战，“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印记？”

    “天生地长的吧，我有意识起，它就在了。”

    “你……”

    “我的记忆告诉我，这是当初我一个很喜欢的姑娘和我开玩笑，留下的。她世界太大，如果哪一天分开了，凭着印记好找一些，能够在人群中第一眼认出我。”

    秦宜微收回手，自嘲道：“是不是很可笑？这种骗人的话，也就只有傻子才信。”

    而他就是这个傻子！

    孟晓星心里很不是滋味，在不周山，整整十年出不去，她已经快要被憋疯了，试图在身边人中找破绽，她想把幻境破了，企图以留在少年身上的鬼气做指引，找到离开的出路。

    她咬了他一口，同样的，让他在自己虎口咬了下。

    六道轮回前，黑蛇气不过，在同样的虎口位置，咬了一口。

    孟晓星低头去看，自己的虎口上，有一个月牙拖尾巴的形状，月牙是被人咬的，拖着的尾巴是黑蛇的杰作。

    所以，这一切不是幻境，是真的。

    白是秦宜微……

    那她是谁？

    孟晓星记忆里一直忘不掉的一瞬间，就是跌入六道轮回时的撕裂之痛，耳边是秦广王对她的“罪行”审判。

    孟氏婆娑，她被叫做孟婆，是孟氏一族的神灵，她消失二十年，对孟氏一族缺乏管教，造成地府人间司动荡。

    而她消失的二十年，人在不周山。

    孟晓星抬手捂住眼睛，将信将疑，但更多的是不愿相信。

    “这简直太荒谬了。”

    晚饭后，孟晓星带着两只宠物去散步，在熟悉的城中村老街走着，偶尔还能碰上脸熟的老大爷老大妈招呼。

    孟晓星笑嘻嘻聊天，完全是从前单纯的姑娘模样。

    等走到城中河道旁，她忽然停了下来。

    胖橘似有所感，从她的怀里抬起头，喵呜一声。

    【星星，你是不是有心事？】

    “嗯。但是不知道怎么。”

    【没关系啊，我和二胖都陪着你。】

    二哈难得善解人意一回。

    孟晓星将猫狗放在一起，握住它们的爪子，语气温柔道：“二宝二胖，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不求证的话，我心里一直没法安心，所以，拜托你们了。”

    她伸出后，虎口对着两只宠物，让它们咬下去。

    “这个位置，用力咬一口，把鬼气注入进去。”

    两只宠物吓懵掉，它们身上的鬼气，即便是和地府的鬼怪都是不相容的，更何况是阳间人呢？

    【星星不要！你会受伤的。】

    【二宝不要，星星吓我。】

    两只宠物在脚边撒娇，孟晓星却是狠了心，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

    “咬下去。”

    一猫一狗呜咽着，最后互相看看，慢慢腾腾磨蹭过去，刺痛感一次又一次袭来，不属于人类的鬼气涌入进来时，孟晓星整个血液都翻腾了。

    久违的熟悉感，又带着从未想过的陌生情绪，明明是自己的宠物，却对自己存有敌意情绪，虎口同样的咬痕，鲜红的血滴……

    孟晓星回到奶茶店时，已经是半夜了。

    她推开门，没走进去里面，而是和站在门口的男人撞上。

    秦宜微面色担忧，“你身体怎么样？”

    “你呢？”

    孟晓星忽然抬头，面无表情的笑起来，“你不顾生命安危跳下来救我，被百鬼撕咬的感受好吗？”

    “你……”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秦宜微，我又不是傻子，你掩饰的再好，身上百鬼穿身的遗留伤害，也磨灭不了。”

    孟晓星掌心生火，带着独有的鬼气，和秦宜微掌心合实。

    孟氏鬼火，涤荡灵魂，追根溯源，她希望是自己想错了，可是事实告诉她。眼前的男人，就是当年不周山上的少年白。

    孟晓星沉默了会儿，松开手，半晌，开口话。

    “你之前的那些记忆是怎么回事？你梦里的世界……在不周山吗？”

    她第一次想知道，两人之间那些所谓的“纠葛”。

    秦宜微诧异，这些记忆，她不是不屑知道么，而且反复认定是假的。

    “哦，现在又想知道了。”

    孟晓星抬头，笑的一口白牙，“秦宜微，我好像去过不周山了。”

    ……

    孟晓星和秦宜微认识半年，从来没有这么平静的坐下来，相互坦诚聊天过。

    一猫一狗缩回通灵玉佩里，奶茶店被设下无人搅的隔绝阵，他们坐在石桌东西两头，开始对梦境和记忆进阐述复原。

    孟晓星先开得口，讲了自己在百鬼夜行中的“黄粱一梦”，这场看似很假的幻境中，掺杂着很多真实的东西，是她这个修为年纪无法理解的。

    所以她先讲出来，希望秦宜微能够给予解答。

    然而她想要的答案没等到，却是等来了他的质疑和反问。

    “不对，不是这样的。”

    “啊？”

    “我的记忆和梦境里，不是这么一回事。”

    秦宜微的记忆中，孟晓星和他并没有那么疏离，他们一起生活中，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他在成年的那一天，想要和她进一步发展，结果却得来她布下的天罗地网。

    她带人闯进不周山，亲手毁了两人用多年时间精心编织的“家”。

    孟晓星：“……”

    我还真不知道！

    “所以，我们当中有一个人的记忆是假的吗？”

    她被这记忆弄得烦死了，心神不定，特别焦躁。

    秦宜微闻声冷哼，“当初你怎么和我的，觉得我庸人自扰？”

    “额……”

    “孟晓星，你的定力也不过如此嘛，这么点情关都无法勘破，如果我是你的敌人，想要击败你轻而易举。”

    孟晓星：狗逼男人，绝对不是她的白！

    两人记忆不同意，各自谁也听不进意见，最后索性找来黑白无常，请第三方帮忙。

    黑白无常不知道前因后果，只听闻两个人要去地狱十九层，吓傻了。

    白无常：“我两位，你们是有多想不开，地狱十九层那里的东西，是我们可以触碰的嘛，万一折在里面，真就命玩完儿了。”

    黑无常难得附和，“不错，我们几人店铺刚开，欠下巨额债款，少了两个责任人，恐怕麻烦巨大。”

    “唉，老黑，咱们兄弟俩完了。”

    孟晓星刚升起的一点感动，被粉碎的干干净净，如同泡泡当场全部破掉。

    “你们真是——”

    “开玩笑，玩笑而已。不过晓星妹子，秦大人，你们真要进入地狱十九层，擅自行动是不行的，很容易激发每一层的机关，倒不如直接去找酆都大帝，让他开放特权。”

    这事情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去请幽冥旨，幽君蒋侯的幽冥旨，可以让地府公职人员顺利直达。

    孟晓星却下意识的否定了这个想法。

    她心里有种不出的预感，总觉得幽君蒋侯，不似表面看起来那么和善。

    当初和他第一次碰面时，那种窒息的危险感，她一直不能忘记。

    黑白无常够交情，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帮助孟晓星找到了去往酆都的路。

    奶茶店暂时关闭了，两人收拾一番，通过特殊通道前往酆都。

    “秦宜微，我好像有种感觉，这一趟去了之后，会发生点什么。”

    “害怕了？”男人转头，似笑非笑。

    孟晓星刚升起的抒情感刷的一下跌到零，她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想要得到秦宜微的温柔关心，比登天还难。

    “你……”

    “牵好了，免得走丢了哭。”

    温暖干燥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整只手，很紧很实，是他特意用鬼气化开常年冰冷后，属于人类的温度。

    孟晓星手被握的出汗，不自觉动了动，谁知秦宜微干脆手掌松开，转而两人十指交握。

    第二次，他们第二次这样握住。

    “咳咳，之前不是用过么，方便鬼气交流，一旦有危险，我救你容易。”

    秦宜微话完，扭头不去看，露出来的白皙的耳朵，却是泛着桃粉色。

    孟晓星看的好奇，想到什么，抿唇无声笑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你要牵紧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