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董虎随意扔下木夹子，凉州系将领、冀州本土文武、雒阳赶来的人员全都一惊，抬头去看时又齐齐低头

    董虎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一一将所有人扫视了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在审配、沮授等人。

    “咱知道你们对我军的暴烈有些不满”

    审配刚要起身辩解，但却被董虎摆阻止，脸上也挂上了一丝笑意。

    “刺史大人不用辩解，若是咱家遭受了损失，咱心下也是不满的，若是辩解反倒显得有些虚伪了。”

    审配张了张嘴，最后又是一阵苦笑，董虎这样的话语都了出来，他还能什么呢？

    “呵呵”

    “不满肯定是不满的，但诸位也当知，有时候救人如救火，容不得半分迟疑。”

    董虎看向所有人，道：“此事本应该稳妥一些，应该与众位商议一番，商议了一个稳妥法子后再实行，但诸位当知每一日会有多少百姓冻死。”

    董虎拿起魏郡、清河郡、河间国各县送来的报告，当众向所有人展示了下。

    “今日有一千两百四十七人被冻死，句实话，这些放在咱面前也就只是一个数字，咱是统兵将领，正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有时候死再多人，在咱面前也只是一个数字！”

    “但是！”

    “一场场胜利都是这些数字堆砌出来的，天下的繁荣，帝国的强盛、稳定，同样也是这样的数字堆砌出来的！”

    “啪！”

    董虎重重扔下木夹子，神色多了些严厉。

    “是数字，却是不能轻易牺牲的数字！若一定要牺牲，也要牺牲的有价值，而不是毫无意义的被抹去！”

    “中平元年时，咱就曾当众与庞统过，无数名将都知道一些阴损获胜段，但却极少有人去实施，因为将领不是冷漠无情的屠夫，将领有将领的德行！”

    “坚壁清野，让我军无法在野外获得粮食辎重，让我军无法获得避寒屋舍，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只是战场上的一种防御外敌的正常段。”

    董虎看向右侧的审配、沮授等人。

    “在你们准备对黑山军动时，就应该有与我军发生激烈冲突的准备，而且去岁冬时，咱让四骑营在冀州境内骚扰牵制，今岁春暖之时，咱让人告知你们，咱没有秋收之前开战的打算，而且许攸还亲自跑到了昌邑确认。”

    “兵法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坚壁清野本身并无过失，咱不会因此而恼怒，但咱给了袁绍，给了冀州，给了你们整整一年准备避寒屋舍时间！”

    审配、沮授等人面色瞬间惨白，对面的凉州系文武全一脸郑重

    “明明知道河北之战无法避免，明明给了冀州一年准备坚壁清野的时间，然而却让无数百姓暴露在风雪之中”

    “是咱给的时间不足？”

    “还是诸位根本就漠视百姓的生死？”

    

    “此事不提也罢，也不提因各家族支持袁绍，他袁绍才能成为冀州之主的事情，这些咱都不提，咱就一现实的事情。”

    “若咱与在座的诸位商议，你们需要多长时间来同意救助百姓？又需要多久才能服三郡九国一百县富户家族救助百姓？”

    “一个月？”

    “三个月？”

    “还是半年？”

    厅堂内压抑的让人难受，许久也无人敢开口

    “重，你是冀州令，咱问你，给你半年时间，你可否不让百姓冻死？”

    董重蹭的站起身。

    “只需两个月，两个月内臣便能在挖出百万人避寒坑洞，若不能，臣愿领军法！”

    董虎默默点头

    “天下大乱的根由有叔父的一部分责任，但围攻雒阳的各路诸侯更应该担负大部分责任！”

    “同理，支持他们造反的世家大族更应该担负主要责任，因为若没有他们的支持，各路诸侯不可能有钱粮征募数十万兵马，也就没有可能兵围雒阳！”

    

    “天下乱了，百姓在战乱中流离失所，被乱兵屠戮，被饥饿折磨易子而食，被生生冻死野外谁来为这些无辜死去的百姓担责？”

    

    “若这些都不算的话，那咱们就谈谈现实利益好了。”

    “富户大族的土地是谁在耕种？他们身上穿的，嘴里吃的甚至他们可以骄傲的家世，都是谁提供的？”

    董虎指向洞开的大门。

    “是街道上正在被冻死的百姓，是他们提供天下所有富户家族需要的一切！”

    

    “或许有人会，我家是邺城的，河间国、清河郡农夫又没有给我家种地，我家又凭什么管他们去死？”

    “那黄巾军呢？”

    “当年造反的黄巾军砍在他们脑袋上，是不是也可以老子管你死不死？我军用刀子讨要破旧衣物，是不是也可以这么？”

    “粮多而贱，粮少而贵，在坐的就算没有亲眼见过雒阳粮贵情形，也应该有所耳闻，河间国百姓尽管没有为邺城富户府库内增加粮食，但若河间国百姓大量死亡，河间国的粮食就会不足，就一定会因粮少而价高。”

    “财如水，一地粮价高，其他地方的粮食就会流入该地，也势必会拉高当地粮价，在这个过程中，看似富户大族可以趁大捞一笔，然而物极必反，大捞一笔也可能变成头上的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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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富户大族的佃租太高，因为百姓太穷，穷的哪怕一丁点粮价上涨都是一场灾难！”

    董虎再次拿起木夹子，在众人面前摆动了两下。

    “一日冻死千余人，从今日起至少还有三个月才能春暖花开，若咱们不出救助，三个月里至少会被冻死十万人。”

    “十万人”

    董虎指向人群里的刘胜。

    “老刘，你来告诉咱，被冻死的十万人多吗？”

    刘胜成了礼部侍郎，见董虎点名，他也不知道该什么

    “冻死十万人确实确实多了些”

    董虎突然笑了，极为敏感的刘胜知道，此时的董虎看似一副笑呵呵，实则极为危险。

    “呵呵”

    “老刘你没有实话，当年皇甫嵩一次性就屠杀了十万黄巾军，被冻死十万人还真不能多了”

    董虎神色陡然一变。

    “但是！”

    “咱若不管不问，咱可以明确告诉你们，冀州来年必然会发生时疫，必然会有百万人死在这场时疫当中！”

    “整个冀州六百万人丁，冻死十万人，不多！死了一百万人，还不多吗——”

    “砰！”

    董虎一巴掌拍在几上，硬生生把几拍成两段，笔墨纸砚撒了一地，厅堂上数十人轰然站起，全一脸惊恐不敢视人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

    “百姓供养了你们，无论是作为富户家族一员也好，还是身为官吏也罢，你们有什么资格对外面的百姓漠不关心——”

    “外面的挑货郎都知道进四出六，都知道挣百姓十个大钱，就要在百姓身上花掉六个，挑货郎都知道这样的生意才能长长久久”

    “可你们呢？”

    “你们连走乡贩货的挑货郎都不如，你们是那只进不出的貔犰！”

    “拿走佃户的七成、八成产出，如今却连一件破烂衣物都不愿，你们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砰！”

    董虎暴怒，一脚将破碎的几踢出丈外，大踏步离去

    董虎上一世家庭是行医家族，他很清楚大量死尸堆积、恶劣且拥挤环境意味着什么，尤其这还是个时疫横行的时代！

    一旦魏郡、清河郡、河间国发生大规模时疫，就一定会向整个冀州蔓延，也一定会蔓延到河南尹、兖州、青州境内。

    会死多少人？

    不知道，董虎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但他知道这是一个超出了他的底线数字！

    董虎暴怒离去，厅堂上也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压抑

    “唉”

    刘胜看向对面一阵苦笑。

    “雒阳百姓正在筹备避寒衣物，仅一户一丈布、五斤棉、赋税降半，大王就不知花费多少，你们”

    “哼！”

    董重猛然冷哼站起，也把刘胜正感慨的吓了一跳。

    “自己拉的屎自己不擦，别人去擦还他娘的不知足，咱就看哪个敢作乱反叛？”

    “哼！”

    董重大怒按剑离去，一众凉州将领也齐齐冷脸离去，他们巴不得冀州各家族不满造反呢，十几万大军准备了一年却没打上一场像样的战争，心下还觉得憋屈呢。

    看到凉州将领恼怒离去，刘胜也慌忙跟在后面，他可不想让一群家伙认为自己与冀州人有什么瓜葛。

    “唉”

    看着一众凉州文武全都离去，郭图一阵苦笑摇头。

    “郭某就这个时候别招惹大王，你们别生不愿”

    郭图话语尚未完，审配猛然站起，一脸恼怒指着郭图大骂。

    “若非是你这人蛊惑，袁绍又怎会将百姓全部驱赶到城内？又怎会被冻死如此之多？”

    郭图瞬间不乐意了，冷哼道：“大王都了，坚壁清野并不算错，错的是没有为百姓准备过冬避寒屋舍，你审配是冀州别驾，你一年来也无任何准备，偏生怪我作甚？”

    “你”

    “哼！”

    蛊惑袁绍的郭图得理不饶人似的，猛然一甩衣袖。

    “若非为了你们，我也不会被大王训斥，现在倒好，你们不仅不感激反而责怪起我来”

    “哼！”

    “不识好人心！”

    郭图大袖一甩便走，审配、沮授等人大怒。

    “郭图你这人”

    “无耻之尤”

    “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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