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虎神色淡然，道：“本王相信，以文若你的才智，应当知道本王不希望冀州、幽州动荡，知道本王不可能用黄巾军的段清洗富户大族。”

    汉室四百年里供养了太多太多的功勋家族，一州之地，一郡之地乃至一个百十户的普普通通村寨族长，他们也是富户大族的子孙，本王又怎么可能不顾一切的清洗所有富户家族？”

    董虎又不屑笑了笑。

    “知道吗？”

    “若咱晚十年参与这场天下之争，即便不用清洗，你们这些家族也会消失七成，除了极少精明家族会因选对了争霸诸侯外，余者所有家族的根基都会因残酷的战争而被摧毁，本王现在的难题根本就不会存在！”

    “你是这个时代的顶级名士，普通人看不到未来情景，你应该能够察觉到端倪，当能判断出本王话语里的对错。”

    董虎看向荀彧，看向所有人。

    “对于一个合格的帝王、内阁六部掌权者来，任何一个掏空底层百姓兜里钱粮的人都是敌人、蠹虫！”

    “三十税一的田税，丁役税、算赋即便加上三五年爆发一次天灾人祸，这些负担对于自由农夫来都算不得什么。”

    “但是！若自由农夫变成了富户家族的佃户、食户，若耕种的七八成产出被富户家族吞噬一空，那就一定会出现大问题！”

    董虎神色郑重。

    “帝国若想长久，你们若想长久的享受荣华富贵，若想长久的站在中原的金字塔顶端，就必须增加更多的自由农夫！”

    “所以，掌握大量土地、佃户，更高佃租的无良富户大族就是掌权者的敌人，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你们又有什么资格站在权力的巅峰？又有什么资格为万世子孙计？”

    阎忠、贾诩等人皆神色郑重，他们知道董虎之前就过“牧羊人、羊、蠹虫、草原”的问题。

    依照董虎的意思，掌权者，或者凉州军一系新兴勋贵们是牧羊人，而即将建立的帝国就是牧羊人嘴里的牛羊，牛羊膘肥体壮，他们这些掌权的家族才能活得更好，而蠹虫就是汉室供养的无数旧有家族，毕竟他们中掌握了大量土地、附属百姓，而普通耕种百姓则是供养帝国这头肥羊的野草！

    董虎所的话语很容易让人理解，此时的他们是牧羊人的角色，若将自己定义成啃食野草的蠹虫，就会加剧野草大片消失。

    蠹虫吃草，牛羊也吃，草还没有长出来就被啃食干净，牛羊会被率先饿死，大量蠹虫同样会因食物缺少而饿死无数，最后只有极少数蠹虫依靠着光秃秃的野草根茎而存活下来。

    羊吃草，蠹虫也吃，草场草原上的野草会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消失，这是一个加速的过程，除非牧羊人能够有意识的控制害虫的数量！

    荀彧不是蠢货，他能听明白董虎话语里的意思，他荀彧已经成了内阁六部掌权者之一，是做牧羊人呢？还是降格沦为草原上的害虫？

    荀彧张嘴数次，突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可笑，前几日一度在“汉室和世家大族”中犹豫不决，现在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了董虎嘴里的蠹虫，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对汉室忠心耿耿的家族就成了蠹虫？难道富户大族就不是百姓？

    所有了解董虎的人都知道，当他将“咱”变成“本王”时意味着什么，也没人敢随意开口认同或反对

    看着所有人都低头不言，过了片刻，董虎这才放松了面皮。

    “对于本王来，过早的参与天下之争各有利弊，有利的一面就是能够趁着关东诸侯们没有更多的战争经验，在他们没有成为一方霸主之前干掉他们，与此同时，也能最大程度上避免百姓因战乱而大量死去，不利的一面则是保存了百姓的同时，也让大量霸占田地的家族存活了下来！”

    “拿下凉、并、幽、冀、青、兖、豫、徐、司隶校尉部等地后，咱们在这场天下之争就已经胜出了，此时的主要矛盾就已经发生了改变，不再是以战争为主，而是以未来的帝国建设为主！”

    董虎看向所有人，正色道：“国以农为本，实则是以赋税为本，是以除了国税外没有其他沉重负担的百姓为本！”

    “百姓没有沉重负担，国税就能够得以保证，百姓富裕，百业就能得以顺利发展，掌握大量钱财的富户即便不以佃租为生，也能从繁荣的工商业发展中获得更多利益，如此才是良性的。”

    “高佃租，极力压榨百姓，稍有天灾人祸就是饥民遍地，就会发生黄巾军那般百姓作乱，无论是帝国拿出钱粮救济百姓，还是征兵平定叛乱，帝国都会因饥荒而花费无数钱粮，而这些钱粮本就不应该花费出去，但却因地主富户的贪婪而白白浪费。”

    “因高佃租压榨，富户地主因而肥的流油，但却让帝国承担他们造成的各种灾难，让帝国持续消耗财力、物力、人力，直至帝国崩塌！”

    “本王可以明确告诉你们，为了此时天下安稳，你们可以前来劝咱谨慎对待地主富户，但若你们不能认清自己与他们的区别，还将已经掌权的你们与他们站在一起，你们的家族也绝对撑不过百年的繁荣，你们的子孙绝对会成为他人的刀下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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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一个志在天下的帝王，任何一个想要国运长久的帝王，就一定会控制不知节制的蠹虫数量，你们若连影响国运长久的最基本的矛盾都不明白，又有什么资格位居高位，执掌帝国大权？”

    阎忠见无人敢开口，心下苦笑连连，他根本不在乎幽州本土家族倒不倒霉，与荀彧等人一起前来也是因为“清洗”一旦发生，势必会让中原无数大大富户家族恐慌不安，然而董虎根本就没有大肆“清洗”的意思！

    阎忠心下有些后悔，又有些担心董虎误会他站在了那些家族一边，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

    “大王教训的是，臣等绝不敢胡为乱来！”

    董虎沉默了两息

    “国即家，家即国！”

    “臣子可以在社稷倾覆时更换门庭，帝王却不可以，帝王是唯一与国同休的人，这也是为何帝王之家无恩情的原因，盖因天下的兴衰直接关系到了一朝一国的存续！盖因帝王的眼里是整个天下，而不是一家一姓！”

    “天下局势已经如此，一旦咱称帝后，将帝王权利完全下放到了内阁，你们若还不能明白‘天道无亲’道理，不以‘天下兴衰’为己任，咱又凭什么将‘代天’皇权交到你们里？”

    阎忠和众人心脏陡然一紧，不等他们大惊开口，董虎却将目光转移到荀彧身上。

    “富户地主是不是蠹虫，不是因为他们多么富裕，更不是霸占了多少土地，而是他们有无节制的获取佃租利益！”

    “农经济比较脆弱，天旱、水涝、时疫疾病甚至因各种各样的原因，百姓都可能因陷入困境而卖掉田地，百姓失去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地主富户拿出田地让他们耕种，从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善举，不仅帮助了他们活下去，同时也帮助了帝国稳定一方不乱，这些都是仁德之举。”

    “但你要明白，适当的佃租是仁德之举，可若收取佃户六七八成佃租，那就是在犯罪！就会成为帝国眼中的罪人、蠹虫、敌人，任何想要国运长久的掌权者都不会允许，哪怕掌权者自身也是蠹虫！”

    “还是那句话，百姓创造的蛋糕就这么大，能够吃到嘴里的人是固定的，是你们吃，还是与无数贪婪家族一起争抢着吃你们自己考虑清楚，仔细考虑清楚后再谈是否效忠于我！”

    董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耗费精力，该的不该的，他都已经了太多，时代不同，他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大公无私，最终还是要回到“利益”上来。

    蛋糕就这么大，不可能同时养活新兴勋贵和汉室供养的无数家族，所以就必须要有取舍。

    董虎的话语很直白，无论内阁六部掌权者自身是不是蠹虫，他们都必须减少其他蠹虫来分食百姓创造的蛋糕盛宴，只有如此，他们的家族才能随着帝国国运长久而兴盛不衰，房内众人又不是傻瓜，自然是明白这些道理，而且他们也愿意相信董虎的态度，毕竟三公大权已经集权到了内阁首辅头上，也就是皇帝的权力下放到了他们这些臣子身上。

    皇帝的权力下放，无论内阁六部家族是不是蠹虫，他们都有资格瓜分一块蛋糕的权利，自然是不愿意蛋糕变了，或者瓜分蛋糕的蠹虫变多了。

    阎忠、贾诩、杨义等人相视后，看向荀彧的目光也凝重起来，他们知道荀彧代表的是旧有家族，是那些必须减少的无以计数蠹虫的代表

    “文若，大王已经处罚过了那些混账，此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阎忠皱眉了数息，还是向荀彧不平不淡开了口，荀彧心下震动颇大，张嘴了数次，最后还是默默抱了一拳。

    “诺。”

    荀彧默默抱拳后，厅堂上也显得压抑了许多，董虎将所有人看罢，最后却将目光放在了卢植的幼子卢毓身上，是一十五六少年郎，心下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对卢植极为尊敬，哪怕卢植曾跟随公主刘妍对他扯腿，他也认为卢植是真心真意为了天下安定，而不是因为个人原因，可卢毓不同。

    卢毓服侍了三国曹魏数代帝王，看起来确实是个忠臣，然而他参与了司马懿篡魏事件当中，所有的正面评价在董虎的眼里也就成了一堆垃圾！

    对于董虎来，司马懿能够篡魏，不是因为他的实力多么强大，而是因为他获得了世家大族的支持，卢毓是曹魏数代帝王老臣，却在最后关头投靠了司马懿诚然他是与曹爽有矛盾，但这不是他帮助司马懿篡魏的理由！

    或许后世有人会司马懿欺骗了卢毓和一些曹魏老臣，事实真的是这样吗？若真的如此，司马懿在彻底掌权后就应该将他们也一同赶出朝堂，而不是让卢毓子孙三代身居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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