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我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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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相楼众人今天下午在议事厅里可算是长见识了,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楼主今日的脸色一变再变,都是因为旁边不远的楼主夫人。

    楼主将自己养的金丝雀关住了。

    下面的人听见这个消息,其实有些窃喜,这几日君莫问找不到自己的夫人,便要折腾他们,今日起了雅兴烧个楼,明日便又有了兴致挑一个门派,他平日里虽谈不上繁忙,但一楼之主,也不上什么清闲,可那日完全推了所有的事务,专心致志地找夫人。

    找到了,也不揭穿,就看着这雀能闹出什么大波浪来。

    谁知时越好本事,连“止步于此”这话都能得出口,君莫问气极,他当下也揣摩不准,时越之前所作所为,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现在看看,多半是假意。

    可君莫问就是不承认这回事,人也关了,禁制也下了,可君莫问还是要抱着仅有的希望,骗自己时越还是有一点喜欢他的。

    一点……也就够了。

    君莫问今日还有事情急需处理,整个无相楼的人等着他拍案定板,他就先将时越关在了一个偏殿,等到议事结束,再让人带到自己的寝宫。

    他决计是不见人的,他怕他自己心软,又被这狐狸给骗得昏天黑地。

    可他又舍不得离人太远,矛盾来矛盾去,只好先将人关在近处。

    这可好,稍微侧耳一听,就能听见时越在一旁啖以甘言,君莫问几次要起身,又握着扶手强迫自己坐下来。

    脸色更是有趣。

    无相楼众人多年没见过君莫问这般脸色了,一会儿眼里是傲气,有些沾沾自喜,一会儿又自己生闷气。

    下面的人不敢抬头看他,也不过是心思敏感,感受到了君莫问多变的情绪,偶尔有人抬头汇报的时候,才能瞥见他们楼主的脸色……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这或是从头到尾都没听他们在汇报什么,心思全在那偏殿的金丝雀身上,怕是连时越吞个口水都要听清楚。

    君莫问忍了一下午,才发现他太高估自己了。

    人不在身边的时候,他忍忍也便罢了,现在人就在不远处,他作何委屈自己,忍着不见他?

    尤其是……

    君莫问一下午的思想斗争,在时越出那句“若有胆识,他现在就过来睡了我!”后,瞬间有了结果。

    光明正大地给自己找了个过去的理由。

    怎能质疑自己夫君的能力?

    时越颤巍巍地看着他,没想到君莫问会来得这么快,趁对方眼里的欲火要吞噬自己之前,先行一句道,“我们能谈谈吗?”

    君莫问凑得很近,重复道,“本座很有胆识。”

    时越,“……”

    他干笑了一声,道,“自然自然。”

    君莫问玩味儿道,“夫人这样子,是不信啊。”

    “不如我做些什么,来证明一下。”

    时越如临大敌,连忙挥手道,“这就大可不必了,楼主胆识过人,岂是我这种角色胆敢质疑的?”

    君莫问淡淡道,“你不敢吗?”

    时越悻悻道,“自然是不敢的。”

    君莫问嗤笑一声,“我看你敢得很。”

    “先不论你如何从本座面前凭空消失,也不论你如何换了副皮囊,就单单你之前在无相楼前咄咄逼人要与本座划清界限的话……”

    他捏了捏时越的下巴,恶狠狠地问道,“你要我如何与你心平气和?”

    时越愣了愣,看着君莫问,心里冷静地分析着,既然他现在还会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么这事儿就有缓机。

    于是时越直直地看着君莫问,垂了垂眼睛,软声道,“我错了。”

    君莫问刚想冷嘲热讽,却被时越眸中含泪的样子给震慑住了,一时之间没有话,任凭时越解释。

    时越有些委屈,有些不安,但依然逞能出一副他可以的样子,惹得君莫问越发心疼。

    他听见时越道,“你太凶了君莫问。”

    “你总是凶我,总是看不得我好,我很努力地想让你开心了,可是你总是不高兴……”

    “怎么样都不合你心意。”

    “我……难受。”时越握着君莫问的手心,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吸了口气,道,“这儿难受。”

    “我怕得厉害。”

    “我怕我满腔真心,楼主不过是玩玩而已……楼主势力遍布江湖,只手遮天,万人之上,可我不过一个角色,我要是付了真心,上哪儿讨理去?”

    他的三分委屈,七分悲戚,倒衬得君莫问这人铁石心肠,无理取闹。

    君莫问想对了,他就是不能踏进这里一步,不能见这人一面,纵然百炼钢,也被他磨作绕指柔。

    这金丝雀的声音惑人得紧。

    君莫问真后悔刚刚软了心肠,被吸引,被引诱,跑过来上赶着听他妖言惑众。

    时越看他表情没变,就想继续,谁知道被君莫问扣住了手,穿过指缝,牢牢地将时越锁在自己的掌心里。

    君莫问低头看他,道,“阿越。”

    “我真希望你的是真的。”

    时越当即脑子里便崩出来一句话,孙猴子怎么逃得过五指山呢?

    他道行尚浅,硬逼出来两滴泪而已,君莫问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可若真看不出来,那往日里,时越逗弄他的时候,他脸红也是装得?

    时越脱口而出,道,“你都不心疼心疼我吗?”

    君莫问低低笑了一下,有些苦涩道,“阿越,我怕我现在心疼,以后心会更疼。”

    时越一时不知道什么话来回应他。

    君莫问缓缓站起身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克服住好好心疼心疼这人的情绪,冷着心肝松开了抱着他的手。

    他只知道,若是今日手软了,明日这人便要逃出去。

    逃去哪儿,君莫问不知道,但他在想办法知道,总有一天他会了解到时越的后路,然后,彻底断了他的后路。

    他可以有家人朋友——只要在君莫问眼皮子底下,他乐得和谁做朋友都行,就算是那个妖僧,只要在适当的距离之外,君莫问都能接受。

    若真有让他接受不了的,在这个世界中,君莫问杀也便杀了。

    可现在,从时越的消失开始,君莫问猛然发现,他的亲亲阿越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秘密,那秘密足以让时越从他的手下全身而退。

    这是一件让君莫问,非常,极其,不舒服的事情。

    他的阿越只能有他。

    君莫问想明白了之后,握紧了双拳,哼笑一声,“知道偏殿住得不舒服,也没想着让阿越多住。”

    “是我疏忽了,忘了阿越身娇体贵,还是早些随我去寝殿吧。”

    他又将人横抱起,侧眼一看,偏殿门口还围着不少无相楼的属下,被君莫问一着眼,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跪在地上,颤颤巍巍不敢话。

    君莫问暗允他们跟过来,却没允许人往里看他那宝贝疙瘩,谁知道楼主阴晴不定,会不会因为这点事儿计较?

    这刀子口上,心为妙。

    时越偷摸探出头来从君莫问的肩膀上往外瞧瞧,看见了一个蓝衣女子,便出声问道,“伍呢?”

    蓝衣女子愣了愣,才知道他在叫自己,连忙应道,“伍不守规矩,被送进紫荆阁了。”

    君莫问侧头看他,问道,“谁?”

    时越抿了抿嘴,心想你自己的人你还不记得,烦躁地揉了揉下巴,道,“这回他不得恨惨了我。”

    时越想了想,又跟那蓝衣女子道,“你去。”

    “将人带回来,就是君……你们楼主的意思。”

    蓝衣女子对他尊敬,也不过是因为抱着他的人,于是又面向君莫问,得到对方示意之后,才匆匆离开。

    君莫问又问了一句,“谁?”

    时越揉了揉鼻子,悻悻道,“没谁。”

    “刚刚传话的人,听着有趣……”时越顿了顿,换了个法,道,“是我挑拨离间,他忠心护主,反而因为我被罚了。”

    “我心里过意不去。”

    君莫问将头扭正,大步向前走,路过跪在偏殿门口的众人时,阴恻恻地扫了他们一眼,状似无意地道。

    “不用过意不去。”

    “现下就算是被我关着。”

    “你也依然是无相楼的另一位主子,除了我,谁都欺负不得你。”

    跪着的众人中,有一道身影,颤得尤其厉害。

    君莫问略过他们,直接抱着人向寝殿走去,一路上遇见的人神色慌张,看见君莫问就低着头跪下,搞得时越觉得自己像个被临幸的宠妃。

    他揉了揉太阳穴,扫干净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仔细去观察无相楼的人,发现他们的状态与他初次进入无相楼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他们虽尊着君莫问,更多的是敬,现在却是怕了。

    其中发生了什么,时越不得而知,只觉得最近种种事迹表明无相楼的浑水真的不干净,蹚过来不知道会沾上什么东西呢。

    时越叹了口气,想着怎么回家,这时身体一悬空,被君莫问扔在了床上,那人翻身就将时越压在了身下,嗅了两口,才道。

    “你那徒弟,我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