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在夜晚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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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儿子,上课得好好学习,要不然可没有烤红薯吃。”温叙咬着牙,简直能把牙给咬碎了咽进肚子里。

    他顺手把迟早的手机塞进口袋里,俯下身子在他耳边撇下了一句:“下课我在门口等你。”

    这个动作太暧昧了,暖暖的气息绕着迟早的耳朵尖,顺着往耳道里飘,别是耳朵尖尖了,迟早连耳垂都变成了粉嫩的红色,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支支吾吾了半天,眼神恨不得钻到教室地板砖的缝隙里。

    一直等到温叙走出了门,同桌才翻了个白眼,手里的卷纸翻得哗哗响,低声暗骂道:“死渣男。”

    她可是听到了这人亲口自己有对象,现在又和一男的卿卿我我,要不怎么当今渣男横行,这长得有点帅的,就是不靠谱。

    迟早倒是骄傲地昂起了头,他只当同桌是羡慕嫉妒自己有这么贴心帅气的一个男朋友——要是不收手机就更好了。

    他手往抽屉里一伸,好像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包装袋,带着锯齿的塑料角直接扎到他的手指,他有些疑惑,顺着把东西拿了出来出来。

    是一个奶香面包,只有他手心那么大,圆乎乎的,看起来美味极了。

    迟早更骄傲地抬起了头,故意对着同桌,把面包“嘶啦”一声撕了开来,奶香瞬间从里面溢了出来,透过烦闷的学习气息,钻入了他饥肠辘辘的肠胃里。

    “有人关心就是好,晚自习还来送吃的,不像有些人……”迟早三两口就把面包全部吐了进去,口齿不清地和同桌炫耀着。

    同桌忍无可忍,把笔往书本上狠狠一拍,骂到:“给老娘好好学习行不行!再呜呜渣渣就扎死你。”

    迟早这才讪讪地捏起了笔,把有点皱的卷纸整个铺开,写着题等下课铃声响起。

    这种久违的学校生活让他有些飘飘忽忽的,像是踩在云朵上,每一步都软乎乎的,他以为这是梦,可是温叙紧紧把他裹在怀里,告诉这一切是真的。

    世间不如意有很多,意外更多,摸爬滚之后还能有个家,应该是最幸福的。他胸无大志,不想去遥远的城市、陌生的地方,不想成为高高在上的厉害的人,现在这样活着,就挺好的。

    “铃铃铃!”

    迟早飞速把作业往抽屉里一塞,背起一个空书包就往外跑。

    “温叙!叙哥!我们去买东——”他蹦蹦跳跳往外跑,书包背了一半,晃悠悠地挂在他的肩膀上,荡了几下差点甩得飞了出去。

    还没等他站稳,温叙听见了他的喊叫,赶紧往后门跑过来,一个进一个出,正好撞了个满怀,撞得温叙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载到了走廊底下的花坛里。

    迟早赶紧上前拉住温叙,胳膊往这人肩膀上一搭,搂着人就要往门口走,走着还不忘把面包的包装纸塞到温叙的手里,得了便宜还卖乖:“没想到温老师跑了这么远,是为了用面包换走我的手机呀?什么时候放的我都没发现,以后得改名叫温大盗了不是。”

    迟早这种阴阳怪气的话方式温叙早就习惯了,只要自己不去搭腔,迟早没一会就该觉得无趣,恢复正常了。温叙只是笑笑,把这人拎着的一团塑料纸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按着他的肩膀,把书包给拿了过来,背在自己的肩上。

    夜色已深,他们没能一起看夕阳余晖,只好慢慢走在郊外昏暗灯亮的路上,依偎着,听着白天发生了那些无聊又冗杂的琐事。只是这些琐事从对方的嘴里出来,总多了几分让人忍不住想听的意味。

    “我们班主任居然是你大学同学,天啊,完全看不出来,他可无聊了,哪儿有我们叙哥有意思,长得还……有点显老。”

    温叙听着迟早越来越不沾边的话,赶紧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扯着这人一起去车库里推电动车。

    可是迟早这人向来是不听别人意见的,“再了,我们叙哥还是研究生,肯定比他还厉害。奶奶都,你考上研究生那年她高兴坏了,联合着养老院的一群老太太们给你织了件毛衣,谁知道洗一水就缩成微缩工艺品了。”

    到这,温叙也想起了那时候的事情,老太太辛辛苦苦织了几个月毛衣,为了冬天降温送给他,虽然最后缩水严重,但心里总是暖融融的,如今那个泰迪都穿不上的毛衣还挂在他的衣柜里,几次搬家都要带上。

    “迟早,你想回到咱们母校看看吗?”温叙把电动车推了出来,用纸巾抹去后座上一颗硕大的鸟屎,若无其事地问着。

    “嗯?”迟早的眼睛睁大了许多,一时之间也有些犹豫,重复道:“回母校啊……”

    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顺势坐在了电动车后座上,伸手搂住了温叙的腰,把脑袋埋进了温叙软乎乎的衣服里。

    “人家都衣锦还乡,可是我功不成名不就,那儿的老师提起我,没准还都是捅的那一刀……哈哈,我这回去,总感觉挺奇怪的。”迟早也没有可隐瞒的,他有点犹豫,抬头去看天上的星星,长着嘴巴,被灌了一肚子的凉风。

    “那就不回去。”温叙载着他走在路上,眼眸也有些低垂。

    可是迟早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但是,但是我是在那儿认识你的,我想回去看看,和你一起。”

    他们笑了,虽然温叙没有回头,可是他们轻盈的笑声在风声中交织在了一起。得到一些,失去一些,在很久以后失去的不再成为心病。

    温叙当即转了个头,电动车跨过了空旷的路口,朝着越城三中飞奔而去。

    迟早张开了怀抱,手舞足蹈地拥抱着无形的风,感叹道:“我刚出来那会还以为咱俩要鱼死网破了呢。”

    呼啸的风声占领了温叙的耳朵,他只好半侧过身子,问道:“你什么?”

    “我——”迟早敞开了嗓子,在无人的街道上放声大喊,“我喜欢——温叙——特别喜欢——”

    温叙笑着,轻声着:“我知道。”

    很早之前就知道,一直都知道。

    夜色将三中淹没入黑暗当中,那些碍事的老师已经下了班,偶尔有保安巡查,灯柱刺破了浓稠的黑,灰尘萦绕在空气里,看起来有些呛人。

    几年过去了,三中装修了几次,不过都是些修修补补,并没有什么大变样,从前有点破烂的大门焕然一新,还增加了一个刷卡的门禁系统。迟早趴在门口观察着这个锁,有些懊恼地拍了拍门,又担心这种动静会招来保安,只好猫着腰钻在铁门缝里,轻声问道:“这门锁怎么办?”

    “要不翻个墙?”温叙学着迟早的气音,心翼翼地凑到迟早脸边。

    迟早点点头,仔细思考着翻过这么高的墙的可能性。

    以前这学校倒是有个好翻的地方,但是校方也不是吃醋的,老早就在墙边上安了一圈碎玻璃渣,美其名曰防野猫,可谁都知道这就是为了拦住那些不争气的孩,和这种整天想着溜进学校的外人。

    “滴——”

    迟早还在观察地形,要从哪儿进去,只听见这么一声,连忙看向了温叙,发现这人居然开了门,似笑非笑地拿着一张卡。

    他猛得一拍脑门。

    ——他忘了温叙就是这个学校的老师!

    温叙从前不想当老师,更不想返回自己母校,谁知道最后偏偏是走了这条路,当时还被迟早明里暗里嘲笑了一阵子,谁知道现在迟早先给忘了。

    他气呼呼地叉着腰走到温叙旁边,“叙哥哥这是看我玩笑来了,非要我碾过这些玻璃渣子才行。不怀好意,居心不良,看来是想换个男朋友了。”

    温叙拉着迟早的手,轻声道:“要赶紧跑啦!”

    他们迈开了腿,当贼似的溜进了已然安静下来的学校,躲过了关了起来的门卫室,朝着后操场跑去。学校不能算是一片漆黑,隐约的路灯照亮了大部分的路,偶尔还有三两住校的学生从浴室回来,图书馆门口背书的学生还没走完,他们探出了脑袋,观察着这两个拔腿就跑的奇怪人士。

    “你看那个校服,是十二中的,八成是大晚上找咱们学校老师补课的,现在查补课查得紧,私底下偷摸的人可多了。”有个学生见怪不怪,把书往地上一放,拉过自己同学就是一顿解释,倒是把这俩人的身份给合法化了。

    “抓紧我的手。”迟早喊着,分明最开始他是被温叙拉着跑的,谁知道到了后面,反倒成了他是带头人,温叙远远落在了后面。

    温叙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试图止住迟早跟了兴奋剂一样的大动作,“我没力气了,为师今天站了八节课,真跑不动了,比不过你这种年轻了。”

    教师在讲台上一站就是四十分钟,这双腿到了晚上真的站不住了。这时候温叙才感受到了年龄这个沉重的齿轮,似乎真的在自己身上加速飞驰了。以前别这样站着,就算是出去一天雪仗,也不会这么累。

    迟早猛得停了下来,忽得在温叙面前张开了怀抱,温叙哪儿能料到迟早跳脱的思维,没能刹住车,由于惯性一下子撞进了这人的怀里,被迟早使劲抱在怀里,往后退了好几步。

    温叙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好像是洗衣液的香味,可是迟早总觉得这种味道和自己衣服上的不一样,就好像是从温叙的皮肤上散发出来的,让人上瘾、忍不住沉醉的味道。

    “现在还累吗?”

    温叙刚刚平息下来喘息,把下巴往迟早的颈窝一放,微微发红的冰冷鼻尖触碰到了迟早暖融融的皮肤,拥抱,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他慢慢收紧胳膊,将迟早整个圈进自己怀里,胸膛紧贴,共享彼此越来越难以自持的心跳声。

    “不累了,休息好了。”

    迟早却飞快地把他推出了自己的怀里,虎口捏紧了温叙的手腕,另一只手美滋滋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天台,“我们去那儿吧!天台见!”

    温叙还沉醉在那个拥抱里,没来得及转头去看天台,就已经被前面那个孩拉着往天台跑去,猛地往前一个踉跄。他无奈地笑着,看着天台上的剪影,好像是两个学生,女孩靠在男生的肩膀上,不知道在些什么。

    只留下了一个背影,被楼下观望的人映在了满天星空之中,安静而浪漫。

    老去的人将此称之为青春。

    他记得在他还算青春的时候,就是在这个老旧的天台上给了迟早一拳,才开启了以后甩都甩不掉的孽缘。

    对此,迟早瞪大了眼睛,无辜地道:“可是我怎么记得,当时是我赢了你呢?你再好好想一想,叙哥。”

    纯真的话语里沾染上了威胁的意味,迟早恨不得把当年自己的第一场输架从温叙脑子里扣出来。

    污点啊!污点!迟早一阵痛心疾首。

    作者有话:

    “天台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