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等
时间过得很快,尤其在一切都安稳了下来之后。
三年也不过是转瞬,温叙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日子,直到迟早挥舞着录取通知书,温妈妈的鬓边生出了一缕又一缕的白发,他才恍惚察觉到时间的飞速流逝。不过大家都,幸福的日子过得快,也许他一直活在幸福中,才会对时间如此迟钝。
“我就嘛,我以后是要造大飞机的人,你还不信。”迟早扬起了头,把录取通知书往桌子上一拍,搂着半个西瓜开始用勺子挖,然后像个豌豆射手一样把籽喷射出来,吐到了垃圾桶里。
温叙摸着桌子上的通知书,心里一时之间感慨万千,颇有点孩子长大出息了恍惚感,顺着迟早的话了下去:“对,我们迟早可是厉害的孩,以后肯定能造飞机,飞上天。”
迟早考上了越城航空航天大学,虽只是个寻常的二本院校,资历也并不算多好,但对于他们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迟早为此做出过什么努力,温叙都看在眼里,他承担着不完全是自己的罪,咬着牙攀上了自己的山峰。
“奶奶,别忙活了,咱们去我家吃饭吧,我妈听迟早被越航录取,高兴坏了,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让咱们都过去。”温叙给迟奶奶了个电话,温家的人最初对迟早有些偏见,或者心虚,自知理亏,又忌惮这个“坏孩子”对自家孩子做出什么报复的事情。
可是后来温叙无时无刻都在告诉他们,这个人是他要共度一生的,他们没理由去阻止,再,温叙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控制的人,压的越厉害,无声的反抗就会越剧烈,倒不如顺其自然。
其实温恕和温叙骨子里有些东西是相通的,他们的反抗好像都并没有那么剧烈,就像是蛰伏在树干里的害虫,直到某天巨大的树木轰然倒塌,才猛然发现他们居然默默反抗了无数个日夜。
温恕离开的三年里,时时和温叙迟早通电话,父母的电话也并不少,可他唯独没有回来,飘荡在大洋彼岸,过着和这里截然不同的日夜,感受着长达半年的寒冬。没有朋友,远离家人,陌生的语言,冷漠的同学,每当他看见极光从雪山的山尖上掠过,他心里总会想到过去。
靠着那一丁点的甜,在冰天雪地里汲取丝丝暖阳。
每个晚上,他都会想,自己现在的状态算是一种惩罚吗?像那些人一样,身处黑暗,每天被恐惧和焦虑包裹着。可是自己又会自嘲着笑笑,这是留学,那是坐牢,一个前途无量,一个前途渺茫,任谁都会喊上一句不公平吧。
可是世界上当真有绝对公平的事情吗?
温恕是厌弃自己的。
“恕,你是三十号回来对吧?到时候我和迟早去机场接你,别带太多行李了。”温叙紧接着就给温恕了电话,温恕快要回来了,进修三年,也算是镀了一层金,不大富大贵,总能安稳扎根在越城了。
温恕笑着,看着房东亮着灯的房间里,电脑上斗炫酷的游戏画面,自己就踩在阳台的大陶瓷花盆上,道:“好。哥,转告我早哥,等我回去就请他吃饭,考上了越航可得好好庆祝。”
迟早在旁边“嘁”了一声,嘟囔着:“谁稀罕他的饭,自己先平安回来再吧。”
“听见了吗?谁稀罕你的一顿饭,在外照顾好自己,回来请他吃两顿,让他稀罕稀罕。”温叙夹着手机,不忘把装通知书的文件袋递给迟早,让他把通知书装好,万一弄丢了,到时候报道都麻烦。
迟早捧着自己通知书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封进了文件袋里。然后自己的歪脑筋一动,直接扑到了温叙的后背上,搂着他的腰挠个不停,温叙拿着手机的手一哆嗦,差点把手机给扔出去了。
听着这边的闹声,温恕垂下了眼眸,他从阳台迈着步子跳进了房间里,伸手将窗帘拉了起来,没开灯的房间瞬间暗了起来。墙上的表走到了一点钟,耳边的喧闹在这个夜晚格外刺耳。
他把手机慢慢放下,幻想着自己也和他们在一处,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地玩着无聊的游戏,嘴边忍不住扬起幸福的笑。
手机屏幕的光亮将他垂下的手腕照亮,还在泛红的伤疤就躺在他又细又白腕间,像一条恶心的虫子,缝合的针脚似乎还依稀可见。
可他笑着。
好像听余斯山从牢里放出来了,不过温恕没有去刻意听过这个人,没有问过温叙和迟早,也没有搜寻国内关于余斯山的新闻。
这个人本在正轨之外,那他想再当一次鸵鸟,将自己深埋在沙漠深处。
“哥,我不想当律师了。”
那边温叙刚把迟早扛起来扔在床上,让他赶紧去收拾中午吃饭要带的行囊,根本没听清电话里温恕了什么,赶紧“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没听见。
温恕却岔了话题,着:“没事,我你们好好玩,多给早哥买俩鸡腿。”
“我要吃四个!”迟早又凑了过来,笑嘻嘻地对着话筒。
温恕也学着迟早的语气,着:“那吃四个!”
就好像他们本就该这样。
.
中学开学早,还不到八月下旬,温叙就被迫开始了教师事业,并且当上了班主任。之前他还嘲笑过方骋文,自从老方当上了班主任,头发肉眼可见得稀少了起来,颇有点“聪明绝顶”的趋势,谁知道自己送走一批兔崽子之后,居然也当上了初一二班的班主任。
他看着这一班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屁孩,头都大了一圈。
他清了清嗓子,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方程式,了声:“上课。”
课代表软软地喊了声:“起立!”
女孩子的声音透着一股温柔劲儿,几乎快要被淹没在大家的七嘴八舌里了。可是就在“起立”两个字之后,大家赶紧闭了嘴,纷纷站了起来,争相喊到:“老师好!”
只不过下面的学生刚像模像样地坐下来,就又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了起来。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敲了敲黑板,开始这节无趣的数学课。好在课上没人睡着,大家虽然蔫蔫的,都还硬挺着把黑板上的题解了出来。他看了眼后面墙壁上挂的表,这节课本该到此结束,可当他看见第一排角落里低着头缩在一起的男生时,那个躲闪的眼神总让他有些熟悉,他想了想,还是拍了拍黑板。
“最后,我想来强调一个事情——校园暴力。学校对于校园暴力管的很严格,我也希望大家可以在这个大家庭幸福快乐,每个人都像家人一样。如果被欺负了,一定要告诉老师,我们可以举报到学校,可以报警,老师会好好保护你们,不用担心害怕。但是不能瞒着老师自己偷偷忍受,也不可以学着那些人的样子以暴制暴,那样到头来自己依然不快乐。”
他缓缓开口,看着悄悄抬起来的脸蛋,每个学生懵懂的脸上都带着认真。正处于叛逆期的、被老师追着赶着罚着的初中生们,第一次在老师的口中听到了“老师会好好保护你们,不用担心害怕”,居然还有些新奇。
温叙很满意大家的反应,骄傲的尾巴都快翘起来了,他掩饰着咳了两声,问到:“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时候铃声十分配合地响了起来,“铃铃铃”瞬间充满了校园的每个角落。
本以为这节课会在一片其乐融融之中结束,可他远远低估了这群孩的战斗力。
“老师!”前排的寸头男生把手举得高高的,“那……那昨天有个男的在门口啃你嘴,算不算校园暴力啊?”
全班瞬间哄堂大笑,还有人跟着起哄,“嗷”“哟”之类的声音把温叙裹了起来。温叙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跟,青筋都在突突跳着,简直能用脚趾挖出一条逃生通道来。
那天迟早在门口亲了他一口,才把他给推进学校里,谁知道这居然被这群崽子记住了,课前原来大家都在憋这个坏呢。
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拍了拍黑板,憋出了一句:“不算。”
“老师!那个人是混混吗?他长得好凶啊,真的没有威胁你吗?”
温叙看着坐得端端正正、扑闪扑闪眨着大眼睛的姑娘,心里寻思着这个课代表还能不能留下。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漂亮姑娘,怎么问题这么毒辣。
他摇摇头,无奈地道:“人家可是正规院校的大学生,大家不能以貌取人。再了,我们这叫正常搞对象,等你们长大了也会爱上一个心动的人,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哦~”上课像鸡啄米一样昏昏欲睡的男生现在倒是清醒了,宛转悠扬地唱出一声调子十八弯的“哦”字,惹得班里又是一阵笑。
忽得,后面不知道哪个眼尖的人看见了门口靠着的人影,立马大喊道:“门口!大学生在门口!”
全班的学生第一次那么整齐,一群人齐刷刷地看向门口,吓得迟早差点摔倒在门槛边上。他就是想着接温叙回家,怎么这一个班的学生都跟饿狼一样,一个个盯着自己的眼睛都冒着绿光。
他赶紧端正站好,欲盖弥彰地了声:“老师,我这……修,修门板的?”
温叙又羞又恼地走到迟早面前,气呼呼地简直想踢迟早一脚,自己好不容易搞定这群祖宗了,他倒好,来凑个热闹,一下子又把大家狂热的情绪点燃了。
可是迟早厚着脸皮冲他笑了笑,悄悄伸出手把温叙的手攥在了手心,用手指轻轻拂去温叙指尖写板书时粘上的粉笔灰。
他故意皱着眉头,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吼道:“你们这群学生,赶紧都乖乖听话,任务作业都别拖,让你们温老师赶紧下课,别整天拖堂。”
可恶的是,底下学生当真认真地点了点头,问到:“老师,我们要拖堂到什么时候呀?”
温叙的眼珠子都瞪大了,这难道不是他们非要问一些乱七八糟的八卦,才把时间拖到现在吗?现在倒是一个个装作白花了。
他眉毛一扬,也想到治他们的法子:“现在就下课,今天的作业多写半张卷纸,来,课代表去我办公室把桌子左边放的一摞题发下去。”
一瞬间,哀嚎声遍野,整个教室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学生个个都扯着嗓子嚎个不停,课代表好看的脸都憋的扭曲了,还不得不一声:“好。”
温叙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教室,直到走到了走廊那边,他才俏皮地吐了吐舌尖,拉着迟早赶紧往学校外面跑。和孩子在一起仿佛真的可以永远年轻,活力长存——如果他们不调皮捣蛋、不写作业、追逐撵、违反校规、上课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的话就更好了。
两个人溜达着走在校门口,风吹着,驱散了一些黏腻的热气。迟早有些扭捏,挠挠头又清清嗓子,摸摸脑袋又掐掐温叙,这才装作无所谓地道:“哎,我今天可是听见你们班第一排那个胖子在问,温老师和他的对象什么时候结婚啊?”
温叙挑了挑眉,不想戳穿迟早这种低劣的栽赃陷害自家学生的把戏,只是学着迟早平常的调调,道:“是嘛。”
迟早被他搞得更加抓耳挠腮了,简直像是浑身长满了疹子,抓挠不得。
就在这时,温叙忽然笑了,“等到他准备好的那天。”
这个回答反倒让迟早愣了一下,整个人释然了,他整个人靠在温叙的身上,挤着温叙往前走,把温叙差点从人行台阶上挤下去。他胳膊往温叙肩膀上一揽,故意问到:“那万一他一直准备不好呢?”
“那就一直等下去。”温叙的神情很平静,好像只是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就像以前他守在储物室门口那样,慢慢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