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入梦来(8)
陈嘉宇有些落寞的垂下头,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大礼盒往卢夏怀里塞,“这是信阳的毛尖……叔叔你们应该喝茶吧!”
“我们也有?”卢夏接过礼盒惊讶道,“你这孩子,送这么贵重的礼让人怎么好意思。”
“这个鼎也给阿爸吧。”卢贤面无表情的将木鼎也塞了过去,“阿爸你的蛊不是死了一批吗,送你个养蛊器皿。”
“人家送你的东西转手给我。”桑修谴责的看了他一眼,拿起木鼎道,“这鼎……”他顿了顿,突然皱起眉头。
“怎么了,这看起来不比你用酒坛子养蛊好多了?”卢夏呛道。
桑修瞟了他一眼,将木鼎推向陈道长,“你看看吧。”
“我又不会用这东西,你给我看什么。”陈元庆絮叨着执起木鼎,倏地噤了声。
陈嘉宇眼见着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都被嫌弃到经过三个人的手了,不由有些惶惶不安的低声问:“是,是有什么不对的吗?”
陈元庆将木鼎捧在手中摩挲着,深邃的眼里带着一丝惊讶:“子,你这东西从哪弄来的?”
“在凤凰鬼市里买的。”陈嘉宇咽了咽口水答道。
“鬼市?”陈元庆倒是没听过这个地方,他将答案扔到脑后又接着问道:“这木鼎原来的主人能找到吗?”
“原来的主人……可能是卖给我的摊主吧。”陈嘉宇想了想,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不过她带着面具,鬼市中大多人只是一面之缘,就算是等到下次开市想要再找到她怕也有些困难。”
“找不到人了么……”陈元庆嘴唇紧抿,看上去心事重重。
张锦然瞄了他一眼,了个呵欠,“你找人家摊主干嘛。”
陈元庆笑了笑:“哦,我是看到这木鼎上带有一丝妖气,还掺杂着各种罕见草药的气味,可能会有用……就问问,实在找不到就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妖气?
张锦然想起那个带着兔子面具的活泼女孩,她是妖?也像,人若想要找到妖确实不容易,不过并不是毫无办法,看陈道长的应该也有这个能力。
他漫不经心的玩着领口的拉绳,“师父你不是会卜卦吗,可以算一算人在哪。”
陈元庆有些气结,这臭子,自己是为谁着急呢。卜卦最讲究精神与法术合一,他之前的精力全用来为这子渡灾了,短时间内哪还能算的精准,偏偏这孩子的身体又不等人,自己与桑祭司合力为他下的咒顶多只能再维持一个月的鲜活生命,一个月后,身体机能自然衰退,到那时……
陈道长眼神闪了闪,不动声色地将问题含糊应下,“再吧。”
“道长,你最好注意下。”桑修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张锦然并不明显的,微微发灰的额头提醒道。
“嗯。”陈元庆将木鼎缓缓握紧。
那我这个木鼎到底是送谁了啊!陈嘉宇眼巴巴的看着陈道长拿着木鼎直至散席。
他的望眼欲穿让张锦然可怜的拍拍肩,“我去帮你把鼎拿回来,反正我跟贤儿在江市住一起,到时候回去了天天盯着他练蛊。”
“不用不用。”陈嘉宇连忙摆手,“我看贤好像不太喜欢这个,下次,下次再给他换个更合心意的礼物。”
你不需要,但我需要理由啊。张锦然不由分的用力一巴掌,“别客气,你先回房休息,看我的吧。”
因着张锦然昏睡了一天,卢贤一家盛情邀请他们住一晚,反正自家三层楼,空房子有的是。
张锦然对卢贤做了个手势让他先回屋,自己推开了陈道长的房门。
房中的陈元庆正看着手中的木鼎神色踟蹰,见徒弟进了屋赶紧将它放下,“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肯定是有事啊。”张锦然含笑道,“爸。”
陈元庆了个哆嗦,顿时束手束脚起来。
张锦然量着他这幅拘谨的模样,突然笑了笑,“你老了。”
陈元庆看向一旁镜中的自己,比起原来那副大胡子不修边幅的模样,现在的自己无疑顺眼了很多。那么,他老了吗?镜子里自己眼角已经有了淡淡的细纹,虽然皮肤依旧光滑,抬眸动作间却是越来越迟缓,时光流逝了太多年。
他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嘴上依旧逞强:“我哪老了,出去看看,像我这么大岁数的人谁还有这么光滑的皮肤!这叫岁数越大越有魅力。”
“也没谁像你这么大岁数头发就全白了啊。”张锦然上前一步伸出手在他头顶用力一拔。
“喏,脆弱的白发。不久前你还有一半黑发,现在全白了。”他摊开手展示着那根倒霉的发丝。
你判断人的岁数是通过头发的吗!陈元庆有股吐血感,他深感要好好教育下这倒霉孩子,没大没的就上手到长辈头上了。“我警告你啊,不要跟长辈动手动脚。”
“你还知道自己是长辈啊。”张锦然随手拿起木鼎坐到床边,“我还想问问你瞒我这么多年是在想什么呢,道士结婚生子有那么难以启齿吗,至于让儿子这么多年只能喊你师父?”
陈元庆垂下眼不做解释,其实他也不知怎么开口。
“算了。”张锦然叹了口气,“你不我也知道。”
……这你都能知道吗。陈元庆嘴角抽了抽。
张锦然就着躺下看向屋顶,“我就问问,我妈还在吗?”
陈元庆愣了下,目光渐渐暗淡,“不在了。”
“怎么死的?”
“……难产。”
张锦然摸着鼎身的雕花点点头,“难怪……她应该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吧,毕竟你这么个怪人,能接受的都不是一般人。”
陈元庆没好气的哼了声,“我年轻的时候可是出了名的世家公子,又帅又有能力,追我的女孩能排到海边好吗。”
张锦然翻了个白眼:“就现在,把你三个月前的道士照片放到网上去,看当时追你的还认不认。”
这下让陈道长又改了口径,“男人看的不是脸……女人也是!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懂,要看内心,心灵美才最重要。”
是啊,谢谢你看到了妈妈心中的美……张锦然眼瞳深处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她头发盖住的半张脸上是暗红的胎记,正温柔地朝着远方微笑。
“她姓张?”张锦然笑。
陈元庆点点头,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回忆的温暖。
“唔,所以跟她姓。如果我跟你姓陈的话要叫什么。”张锦然坐起身将木鼎放在床头柜上,“陈嘉然?”
陈元庆脸上一片空白。
“陈嘉宇,陈嘉杰,陈嘉然……”张锦然掰着手指,“这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家人嘛,你是怕有个万一被他们顺藤摸瓜的查出来吗?起来陈家还挺重男轻女的,安安就不给按辈分起名字。”
“你——”陈道长的表情极为震惊,陈家的几个后代长相真没几处相似的地方,他实在是想不通这孩子是怎么发现的。
“我了卜卦啊。”张锦然像是猜出他所想笑道,“看你那么关心木鼎我刚才就帮忙算了一卦,结果越算越多……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其实也没多大意思。”
“你会卜卦?!”陈元庆的音量徒然拔高。
卜卦对施术者的要求极高,没个几十年功力根本算不精确。刚才他只是拿着木鼎摸了下,怎么可能算出这么多东西,莫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来套话?
“修行了几辈子,总是会一点。”张锦然耸肩。
陈元庆才不信他这些鬼话,“什么胡话呢,还修行了几辈子,有那么厉害早就去天上享福了,还用得着在人间受苦。”
“你的有道理。”张锦然倒是赞同这话,他的梦只做了一半,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周宿与他的前世今生究竟又是怎样的纠葛,这一切还是个问号。
他的心情骤然低落,沉闷的将枕头盖在脸上躺下,“我今晚跟你睡。”
“你都多大了还要跟我睡。”陈元庆拽住枕头一角与他进行着拉锯战,谁知赢了后张锦然那如兔子般红通通的眼睛让他一时语塞,只好放弃般的将枕头扔下,“行了行了,先好啊,你白天睡多了晚上可别睡不着吵我。”
张锦然侧过身躺好,“就吵你了。”
“嗨,你还赖上我了是吧?”
“哼。”
……
夜深了,明月的光辉洒向这片远离了世俗尘埃的苗寨,张锦然看着窗外的明月鼻头微酸,“师父……”
“恩?”陈元庆转过身看着他的后脑,“现在叫我师父了。”
“不然叫你一声爸爸,你哆嗦一下?”张锦然卷起身子不忘回嘴。
“随你,想叫什么都行。”陈元庆将被褥给他朝上掖了掖。
张锦然将下半张脸缩进被子里,“当初妈妈离开后你是什么心情?”
“我那时候吗?”陈元庆目光幽远的看着向屋顶,“那个时候你刚出生,情况很不好。我心里难过但忙着你的事也焦头烂额,没法想太多。到了后来你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再回想起她才发觉已经过了好长时间,悲伤也淡了吧,更多的是快乐的回忆。”
“是这样吗。”张锦然转过身将脸埋进他的肩胛,“爸,我好难过……”
“怎么了?”陈元庆抱住他轻声问道,“因为周宿?”本来他的身体是靠着周宿的妖魂滋养,如今妖魂已失,周宿也不在身边,之前一直忙着他的事没问,现在看来两人间是发生了什么。
张锦然呜咽道:“我要是爱上一个男……男妖怪你会同意吗?”
安抚在他背上的手一停,陈元庆差点气炸。
他深深吸了口气,面容扭曲地磨着牙,“道法自然,上善若水。你爱上谁我不追究,但是他要是甩了你问题可就大了!”
“没有。”张锦然带着哭腔的擦了擦眼泪,“我们应该是有点误会,解开就好了。”
陈元庆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啊,但看他这么伤心也不好些戳他心窝子的话,只能先哄着,“呵,管他什么误会,伤害了你就不行。等我见到他,非得好好教训一顿不可!”
“我们一起教训。”张锦然破涕而笑,“前提是能找到他。”
陈元庆揪了节纸帮他擦着鼻涕,“他哪去了?”
“被我那个堂弟陈嘉杰活捉了。”张锦然吸着鼻子,“就跟法海抓白素贞一样被活捉了。”
“……”陈元庆一愣,神色怪异起来,明显被他的这番比喻带跑了偏。
这是要替天行道把蛟龙也镇压在金山寺下?
作者有话要: 岳父的印象降到负分滚粗。
周宿,危。
入梦来还有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