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府试(五)
不过这也只是陈二牛的猜测。
只是他被关在考院里不知外头情况, 多少有些沉不下心来,自然也就没有顾及什么文风的事,反正想来那位卢大人应当没有精力阅卷了。
第二场是律法与诗词, 陈二牛整夜都没有睡好,只能是先闭目冥想恢复精力,然后再趁着下午快到傍晚那一会不冷不热的时间里答题, 府试并不会将人一下关四天, 每一场结束晚上交卷后可以活动一时辰但是不能喧哗也不能交谈。
回去之后还要被搜身一次, 在每场考完要是有人想要如厕也可以申请由两个衙役跟着去。
这糟糕的环境让陈二牛有些不适应。
第三场策问更是直接考的农事和河防, 陈二牛先将自己以前写过的文章在心中默了一遍,斟酌着改了些慢慢地誊写在卷子上。
【宿主, 你为何如此焦急呢?】
【幼崽六号的身体状态还不错, 不过她已经不是个健康的幼崽了。】
河等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才问。
“没从这件事里看到逻辑。不太明白, 可能是我想差了,有些事本来就不用讲逻辑。”陈二牛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她受的伤很重?”
【不轻,而且我发现她并没有即时的救治,后续的伤口发炎问题更大些。】
河客观地。
“伤处在哪儿啊?”
【首先是肩膀上的刀伤已经发炎, 她的身上有扭伤,用力过猛导致的, 她毕竟还在生长阶段,但重要的不是腰的问题, 现在应该发展到了坐骨神经痛的阶段了, 症状大概是坐不住也站不直的状态, 脚趾麻木。简单来应该就是站卧坐行都不舒服就对了。】
“就这样都没被发现, 真不知道这林州城的守兵是废物,还是这人够能忍的。”陈二牛听到河的描述眉头忍不住颤了颤,他生病的时候已经够难受了, 没想到还有这种病。
【宿主觉得她是好人了?】
“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瞎猜的。”陈二牛将卷子收好防止晚上下雨,这考房看着就很是脆弱,陈二牛调出一个炼铁的记录片看了起来,他想要等这次回去有些时间去庄子上自己搭一个高炉。
【宿主你刚还挺关心的样子,现在就学习了?】
宿主的脾气它是越来越计算不准了。
“闲着也是闲着,我不忙起来就会担心外头的事,希望这城中抓人别误伤了人才好。”陈二牛除了惦记着这个奇怪的幼崽六号以外就是担心师父在外头会不会出事,不过王秀才和师父好歹是秀才,想来应当不会有事。
陈二牛尽量将注意力放在纪录片上。
好容易才熬过这四天。
可因为这考房是圆形排列,他们想要出去还要等,陈二牛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官吏喊他的名字,他快速地从考院出来,只是这回只有蒋秀才赶了辆牛车来接他们。
外头来接学子的人不多,现在也没有交头接耳的人,都是在离着衙役远远地站着。
现在已经是傍晚了陈二牛他的情况还算好,并没有生病只是精神略有些萎靡,王合出来的时候腿都在哆嗦。
陈二牛将他扶住,现在谁身上都不算干净,两人也不嫌弃对方身上的味道难闻,陈二牛先带他上了车,周楠升自己爬上牛车前问了句:“蒋秀才怎么只有你一人过来,王夫子呢?”
“王秀才有些受惊不过没什么事,你们回了客栈就老老实实带着,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蒋秀才一拉牛带着他们先回了居住的客栈,然后才驾车回了雨花巷。
蒋秀才一路上没话神情很是严肃,直到将牛车牵进铺子蒋秀才这才开口问道:“二牛你们没什么事吧?”
“没有啊,先生外头出什么事了吗?”陈二牛跟着蒋秀才往屋里走问道。
“是出了些事,你们刚一进考院,府衙和林州守兵就将整个府城搜了一遍,简直是搅得天翻地覆。幸亏我同王秀才多少有些体面,不过王秀才到底年纪大了,被这么一惊出了一身冷汗生了风寒,现在已经好些了,只是不好出门吹风,这不这回就我一人去接你们。”
蒋秀才到底是跟着陈二牛锻炼了许久的身体,现在风寒之类的病是不大会找上他了,他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识过,遇上了士兵半夜来翻检蒋秀才也很是淡然。
只是他担忧正在考府试的二牛会不会出事。
听到这府试还算顺利他也就放心了。
“我这街上怎么连一个摆摊的都没有。各家紧闭门户卖水的人也不吆喝了。”整个府城静悄悄的,陈二牛早知会是如此不过对着师父还是要装作不知。
“卢渊伤得那么重,路刺史依靠卢家自然不能轻轻放过。”蒋秀才这些日也听了些事,他在府城中不少产业,这刺史府上人多嘴杂又掺和上了府兵想要听并不难。
陈二牛顺势问道:“卢大人伤得很重?那卢氏?”四日了就算卢家本家还没有得到消息,这卢家在禹南道的旁支应当已经知道此事了。
“卢家在禹南道的势力自然是有动作。你们进考院的第二天就有卢家暗卫的头颅挂在了城墙上。”要知道十几年前他们这些士族可是有部曲的,现在连自家宗子都护不住不可能没动作。
“我就知道。”陈二牛想到第二日就有动作的红点就知道外头不会太平。
“二牛你觉得是谁做的?”蒋秀才点了点木桌。
“乐家吧,旁人无缘无故杀了卢大人便是了。看他们如此从容不至于会失手。”陈二牛在这上面倒是没和师父太极,他是怀疑乐家,旁的士族间就算有龃龉在互有通婚之下也不会把事情做绝。
“这不似乐家人的手段。”蒋秀才皱起眉头乐家人行事皆为阳谋,这也是他为何对乐都护一脉深有好感的原因。
“他们不会如此行事,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不用毒物这种法子,他们乐家一生行事皆为阳谋。”
“先生?你也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按照那纸上写的少将军就是被他们给害成了废人。乐都护不可能离开北疆,乐家大姐在宫中为女官更不可能,你的那些行事阳谋的人都没法出面。”陈二牛听了蒋秀才的话倒是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就算事情如此明显了,像是师父这种对乐家有些了解的人,第一反应也是否认。
那么这种能直插林州废了卢渊的力量才可怕不是吗?
可等这些人查无可查发现真是乐家做的,那才惊悚,光明磊落变了才能让这些人收敛些,更何况这些人竟然能随便毁了他们的宗子。只要有人再挑拨一下卢家本家,比如暗中扶持本来无望作族长的人,光是内乱起来卢家就够喝一壶的,北疆就还是乐家的北境,旁人想要再插手也要估量一下。
只要不是彻底铲除他们手中的土地几世积累的财富,会兔死狐悲的士族怕也不多,这时候只要让几个家族能去瓜分卢家的势力,最好户部和汤家在关键的时候插上一脚,这潭浑水就彻底成了。
不过秀武力这种事不能做的太过,不多不少是威慑,太多则就是威胁了,而大部分士族都不喜欢被威胁。
陈二牛估计那姑娘快走了。
“二牛你的是?远化居士在书中夸的乖巧伶俐的乐家二姐?”蒋秀才很是了解陈二牛,哪怕他只是含糊地了一半蒋秀才也猜出了他在什么。
“师父你,今年那位二姐年芳几何?”陈二牛问。
“十。”蒋秀才愣了愣皱着眉头想一想低声,“十一,我们在路上碰到的那位女郎?”
“不对,不对!”蒋秀才猛地站起身连忙摆手,“这不对,二牛这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按照你的法,既然她是秘密前来,她可是带了一堆奴仆,我的眼力还没差到看不出人是不是有功夫,她带的那些出了两个护卫看着像是练过外,那姑娘看着便是弱不经风。再了就算你的都对了,那么她遇到咱们毫无躲藏之意,二牛你甚至还看到了她的模样啊!”
陈二牛的眼睛猛然睁大。
他抬头看向蒋秀才,发现他真的忽略了这个重要的问题。
这人明明就可以躲开他们,就算躲不开以她的敏锐不至于让自己看到她的脸!
这件事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不合理的!
不符合逻辑的!
陈二牛慢慢地抬起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入手滑腻,他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竟然满是汗水!
过了好一会才道:“是我想岔了,先生。”
蒋秀才点点头,他也知道可能是现在的事太多了,才让二牛想多了,本来嘛这从北疆到禹南道就是快马加鞭也要近一个月,这根本就不可能,不可能。
“二牛我给你烧了水,你先洗漱吃些东西在休息吧。”蒋秀才觉得二牛还是太累了。
陈二牛点点头乖巧地去洗漱。
只是他拿着干净衣裳去洗漱的时候突然对河:“河帮我把请假断了吧。”
【啊?啊?宿主这是不想监视了,可是一种猜测错了咱们还可以找下一种。】
不过河计算中宿主的想法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对的,因为它没有扫描的地方很有限,那人最有可能是从燕北来的。那么就能佐证宿主的猜测。而且年龄也合的上真要是巧合那河只能真是太巧了些。
但是宿主师父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如果宿主的想法是对的,那么从根本上他们就不该相遇。
这根本不符合逻辑,河只好放弃了这种可能。
【宿主你想好了断开二十四时之后你就要生病了。不对这回你会喝修复液应该没什么问题。】
陈二牛勉强笑了笑点点头。
“对了河,这幼崽六号受伤了,我想你系统里应该有相关的伤药吧,能给我吗?”陈二牛问。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如果宿主拿了相关的药品,但是幼崽没有享受到的话,惩罚时间会相应的加长的。】
“给我吧,你的东西都是好东西,不要白不要。”陈二牛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
【宿主坚持的话好吧,我可以给你调用比较温和的外用生物药膏,不过修复精神力的药物我们没有研究出来,只能通过不断锻炼来控制精神力,所以只能提供外伤药膏。可以治疗所有的外伤炎症还有对扭伤也有帮助,比较符合幼崽六号的情况。】
“嗯。”陈二牛点点头。
【放在空间里了,宿主可以随时拿出来。】
河却感觉奇怪,宿主这么容易就放弃了,不像是宿主的性格啊,或许是宿主觉得这人对旁人没什么妨碍,只是伤害了卢渊一个人吧,反正不是什么探子不用一直监视着了。
不过河最后看了眼幼崽六号不稳定的精神状态,算了宿主很累了,而且幼崽六号武力应该比宿主高,它不想要宿主冒险,所以河也只是计算了不到一秒就将请假撤销了。
陈二牛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睡了个黑甜的觉,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了两套拳,然后趁着白日天还算好街上还有几个大胆的行人时去了趟药铺给王秀才买药,他这一听才知道严善秋竟然在府城里,准确来是在路刺史府上,陈二牛也就买了许多他做的固本培元的药丸,这药丸放在瓷瓶里看着比在县城的精致许多。
然后他就买了些菜蔬就回了铺子。
蒋秀才见他忙里忙外的心想这孩子心也是够大的,现在哪里还有人敢出门啊。
这城还封着呢,菜蔬贵的很,陈二牛忍不住想不知多久林州府才能放人出去。
“不会太久的。”蒋秀才见他不自觉了出来笑着,“这回有顾家的子弟来考府试,还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家,路刺史能封城这么多日已经算是不错了。再多别城中百姓不乐意,这吃喝都成了问题,这原来的这些学子就不情愿,最多挨到发榜。”
陈二牛也不着急,他上回来在铺子里屯了些米面油和水,因为知道不久就要过来考府试这些东西都封好了,这水虽放久了不好,但是这时日还不久烧开了用倒也没什么。
这天傍晚陈二牛早早就推脱肚子疼要早些休息,蒋秀才给他摸了摸脉这一时半刻也没什么问题,只是给他煮了些温水让他喝了再去睡。
陈二牛回到屋里先找了块干净的帕子然后把门关好,干爽的被褥也收起来只留下床板,衣裳也换上那身麻布衣裳,他躺到床上调出了个自己还算感兴趣的纪录片,是关于影像发展的。
他将帕子叠好放进嘴里不让自己的牙齿伤害到舌头。
然后他要做的就是等待。
熟悉而又陌生的痛感袭来的时候陈二牛竟然称得上从容,他紧紧避着嘴双手扣在一起默默地忍耐着。
直到痛感渐渐退去陈二牛才颤抖着手将嘴里的帕子丢到地上,沙哑着声音问:“修复液?”
【在空间里了。宿主赶紧喝吧!】
陈二牛舔了舔干涩地嘴唇,他伸手从河的多余空间里拿出了那个熟悉的透明瓶子,他用左手按住有些发抖的右手,勉强没把东西摔出去。等他缓过神来,陈二牛才开瓶盖喝了一半的修复液。
这东西看着像是水喝起来也像是,陈二牛差点就一口气喝进去了。
他感觉到疲惫的身躯里注入了一股力量,虽然不能完全恢复他的身体但也只是有些疲惫感,并没有像是上次那般的头晕目眩鼻塞耳鸣。
陈二牛因为早有预料竟然感觉自己现在还不错,他换了身衣裳擦干净自己身上的汗,然后将被褥重新铺好躺在了舒服的床上。
【宿主,你不喝完吗?你又要给家人留一点?】
陈二牛摇了摇头他张了张口,可身上太过劳累话还没出口就昏睡了过去。
河看宿主这么累也不好话了安安静静地等他醒过来。
第二日还是陈二牛养成的作息将他活活叫醒了。
他揉着有些发疼的脑袋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
陈二牛先洗漱,今天倒是没有拳,而是默默地将自己昨天买的一大堆固本培元的药丸拿了出来,这药丸已经成形了陈二牛很是简单粗暴地用擀面杖碾碎,拿出了一个竹杯将一份药丸放进去然后将剩下的修复液倒进去。
【哎哎哎哎!宿主你干嘛呢?】
“搓药丸。虽然你过最好别掺上其他,不过我不好拿出来用。”
别这修复液还挺好用的,很快药丸就将修复液吸干净了。陈二牛用包装袋做了个简单的手套,再将将那份药搓成药丸。
陈二牛做完这些才从空间里拿出那盒药膏看了看。
这风格还真是河的风格,瓶子是一种可以拧开的琉璃盒,流光溢彩十分好看膏体也是纯白色的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陈二牛昨日买的药很多但是没有能放药膏的盒子,他想了想干脆先去早练,然后同师父和王秀才吃过早饭后去了趟胭脂铺子。
他给娘和大姐她们买了不少东西,然后让伙计给他搭上个空瓷盒算是他买了那么多的搭头。
二想着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这些天来买东西的人少了,好容易有一门生意自然也就答应了。
【宿主你这算不算买椟还珠啊?】
“这些胭脂水粉我都要给我娘她们的,不算什么买椟还珠。”陈二牛笑着。
他还真有些累只是并没有生病的感觉,所以陈二牛也就又买了些宣纸带回铺子。
“二牛你还是少出去。”蒋秀才一个没看住陈二牛就出去了。
“嗯,我知道了。”陈二牛笑着把宣纸放到了蒋秀才屋子里,然后道,“我这回就是买了些胭脂水粉给我娘和大姐。”
蒋秀才听了也没什么,让二牛跟着他去上课。
陈二牛答应了不出去还真就安安静静地待在铺子里。
一直到了九日后,路刺史没有办法不再封城,蒋秀才和王秀才这才带着陈二牛去看客栈里的王合他们,还逛了逛府城。
只是到底现在府城还是人心惶惶没有上回来时的热闹。
到了晚上陈二牛只睡了一会就醒了过来他突然跟河:“走吧,咱们去等发榜。”
【现在?现在才凌三点。】
“嗯,差不多了。”本来学子中有些人就会早去去占个位置等着,他出去也不奇怪。
他起身换了一身淡蓝色的衣裳仔仔细细地将头发梳好。
陈二牛给蒋秀才留了张纸条,然后从正门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看到更人陈二牛也不躲,那人看他读书人的扮很快就移开了视线。
他将自己的精神力铺开慢慢走着。
陈二牛就那么耐心地走。
直到感受到了有人靠近他,陈二牛回头看去发现是个厮。
看起来匆匆而来就像是要帮自家主子看榜去。
不过在他靠近的时候,陈二牛借着手中的灯笼光看清了那人的脸。
那是幼崽六号的脸,只是现在做了些掩饰,看起来更像是个身量未张开的厮。
厮的眼中带着笃定瞧了眼陈二牛。
果然,这人果然知道自己的靠近。
厮也不再放轻脚步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
“公子是去看榜的?我未拿灯笼能同行吗?”她脚步轻快丝毫看不出受伤的模样。
“能让乐二娘子和我一块去看榜有何不可。”陈二牛将灯笼挪了挪照着他们脚下的路道。
乐意童脸上的笑容几乎是瞬间消失,但并不是冷脸只是平日她便是这副表情,不必装了而已。
【宿主这什么情况啊?!!】
河从刚才检测到乐意童过来就处于宕机的状态,现在看自家宿主和她一副相熟的模样就更加疑惑了。
“她带人来府城可能有别的算,所以带仆人这事没什么,不准她还有别的身份,富家女郎之类也算是个掩饰,而且她带的仆人多是女的,我猜测大多数应该就是她的身边人,有功夫配合默契。只是让我们注意到她确实不合理。”
但是。
“反过来就合理了。”
“不是咱们先注意到了她,是她先注意到了我们。”
“既然如此我想她应该会来见我一面,河你不觉得今儿是个好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