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陈二牛一行住在炎城的驿站中。

    这里已经开始靠近边境十四城了, 西域草原各地商人汇集于此。

    驿站中也十分热闹，陈二牛他们只能住在一间大房中，这里人多眼杂, 陈二牛并没有拿出靖安侯的印，只是靠着师徒三人的举人身份进入驿站。

    这儿的房子都是用泥土混着稻草盖成的，房间的泥墙很是平整, 不像是他们住过的农户房子, 土墙都会有些开裂的地方。

    他们四人睡一间也不是第一回 了, 陈二牛给驿站的吏塞了银钱让他帮着带些热水和木盆, 方便他们洗漱。

    蒋明遥兴之所至亲自烧了土灶取暖，别蒋明遥多年没干过这种活计, 也没有生疏, 只用了一点柴火枯叶就将火烧了起来, 烟还少。

    卓骏之吸着鼻涕，披着一张灰扑扑的皮毯子在蒋明遥跟前蹲着。

    “我以前只知道北方冷，但是不知道北方这么冻鼻子啊。”卓骏之揉了揉自己发红的鼻子，“师公你可真厉害, 一下子就暖和了。”

    “冻鼻子？你这还算好的，真要是手脚冻了以后每年都要烂手烂脚。”蒋明遥用一根细长的木棍拨了几下已经被烧得通红的木柴。

    “真的？”卓骏之下意识地搓了搓自己的手。

    “你师公以前就那样, 养了十几年才好。”陈二牛听他师父还敢这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师父起来你今天擦冻伤药膏了吗？”

    “擦了擦了, 年纪就和个老头似的。”

    蒋明遥缩起头装作十分认真地烧火。

    陈二牛还想要什么, 突然察觉到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他走到土屋边的木窗前, 等脚步声渐远, 陈二牛才将木窗开了一条缝，只见外面放着一封信。

    没听到陈二牛唠叨的嘱咐，蒋明遥还有些不习惯, 他抬起头就看到自家徒弟手里多了一封信。

    “乐姑娘的信？”蒋明遥问。

    “是。”陈二牛拆开，发现这是一封致歉信。

    “乐姑娘她在巡边，咱们这回在炎城是见不到她了。”陈二牛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知道乐意童比他还要忙碌，见不到才是正常，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陈二牛还真是好奇，现在乐意童变成什么模样了。

    “是师父这回见不到未来师娘了吧，我和师公可是来看胡商逛集市的。”卓骏之摇头晃脑地道。

    蒋明遥也在一旁笑。

    “逛集市？我记得来时我给你准备了课业，我让你来这儿收集土和种子，查看水土，你都丢到脑后去了。这里已经是都护府所在，守卫森严不比我们在他处，你做课业的时候最好别被人当奸细抓住。”陈二牛只是淡淡地。

    “啊……哈哈哈，我当然没忘了师父。这不是刚来此处吗？先逛一逛再做也不迟。”卓骏之赶紧正经地道。

    陈二牛冷笑了一声：“五天之内交给我。”

    “啊？”卓骏之求助地看向蒋明遥，蒋明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默默地继续烧火，蹲在卓骏之身边的杨成双笑着：“公子，陈侯爷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吧。”

    卓骏之偷偷给了他一肘子。自己这书童都快是师父的仆从了。

    陈二牛长叹了一口气，以前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家稳重有礼的徒弟是越来越像自家师兄了，性子越发跳脱了，这都敢趣他了。

    早两年卓骏之就满了十八岁，已经不是一只幼崽了。

    陈二牛对他的怜惜早几年就被这孩子皮干净了。

    【宿主，起这个，咱们现在可是连一个绑定的幼崽都没有了。】

    好家伙，河都快闲得长草了。

    要不是看在和宿主的情面上，河早就反抗了。

    陈二牛的良心稍稍痛了一下。

    “马上，马上我就去考会试了，考完之后我就再收徒，这不是我四处奔波，哪能完成河你规定的陪伴时间啊。”

    【宿主，我觉得你徒弟和你还挺像的。】

    “哈哈哈，那是当然了。哎呀天色不早了，洗洗睡了。”陈二牛笑着，只要自己的脸皮够厚，河的话就刺激不到自己。

    【……】

    【宿主，晚安。】

    陈二牛硬生生从河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无奈。

    这一夜师徒三人睡在一张大木床上，杨成双一定要睡在榻上，陈二牛就多给他要了个火盆放在杨成双脚边。

    “侯爷，不用这般麻烦，我身子结实的很。火盆还是离你们近些。”

    “不用了，火炉离着木床近，你夜里不用守夜，好好歇着。”陈二牛摆摆手。

    在外这几年，就是给他们一个草垛他们四人都能睡得着了。

    今夜盖着他们带的厚棉被，很快就睡熟了。

    第二天就连陈二牛都有些不想从暖和的棉被中出来。

    果然冬日被子中才是最舒适的地方。

    陈二牛多睡了一会就起来了，这驿站虽然不但是人多还乱，陈二牛难得没有早练，只是盘腿调息。

    “还没醒啊。”

    陈二牛看了眼还在沉睡的师父徒弟，他起身去找了个吏问集市在何处。

    吏给他指了方向，陈二牛就在心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河话，去找集市了。

    总要尝一尝当地饭食才好。

    “怎么我出来买些吃食都有人跟着。”陈二牛走在压得十分平正的路上，心中忍不住想。

    【宿主，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啊，谁跟着我们呢。】

    “不知道，不过他们功夫不错，对我也没有恶意。”陈二牛对于没有恶意的试探只是把人甩掉。

    只是他没想到跟着他的一行人疾步向前似乎要跟上他。

    陈二牛停在一家卖馕饼的摊前，五文钱买了三个馕饼，后面的人也终于跟了上来。

    陈二牛还听到有人在嘟囔：姑父走的好快啊！

    姑父？

    能这么叫自己的人，可不多。

    陈二牛拿了馕饼转身就看到个半大子疾步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让身后的人快些。

    刚才陈二牛浑不在意，现在自己一看才发现那还称不上少年的孩，下盘极稳而且脚步轻快，早市上有许多人，这孩却能灵巧地躲过所有经过他的人，甚至还下意识地离行人远一些。

    这种反应不是上过战场，就是常年习武，身体比脑子先一步保护自己。

    【这不用宿主猜我也知道。】

    河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兴奋。

    【能叫宿主姑父的，不就只有乐意童的侄子吗？乐家的独苗幼崽啊。】

    “不是独苗，乐家不止乐都护一支。”陈二牛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姑父，你此次来炎城，府上未能远迎实在失礼了。”乐承恩话虽然很是有礼，但其实一点都不怕生一下就靠近了陈二牛，一双大眼睛盯着陈二牛，就好像他们认识许久了一般。

    “本来是想要晚些登门拜访的，实在是来的匆忙，即日登门才是无礼。”

    虽乐意童不在炎城，但是陈二牛和乐意童已经开始议亲，按照礼节陈二牛应该上门拜访。

    只是他们昨日才到，手上的礼品还未收拾齐整。

    本来今日陈二牛是想先歇一歇，明日再递上帖子。

    “不用准备什么珍宝，我大伯和祖父已经备好了宴席，午时咱们一块过去便是。”乐承恩赶紧摇头，大伯和祖父早就想要见陈萤书了，可是奇了怪了，敌军行踪都比陈萤书的行踪好探查，这次要不是青株送信漏了些行踪，都护府上也察觉不出陈萤书已经入城了。

    毕竟陈萤书他们也只在画像中见过，便是陈萤书站在大伯和祖父面前，他们也认不出。

    陈二牛还在想这府衙公务和都护府军务虽有交叉，但信息交流并不快，自己行路时又很注意有没有人跟踪。

    这都护府怎么第二日就知道他来了？这可比陈二牛预料的早了许多。

    想不通陈二牛只能将其归结到乐家在城中守卫严格眼线多上。

    “午时？我知道了，我定会登门拜访。”陈二牛对着乐承恩笑了笑，又对他身后的人点了点头。

    “姑爷，那我们就带着少公子先回去了。”

    “别！你们回去就是了。”

    那些护卫模样的壮汉面色却不是很好。

    “姑父，我同你一块回驿站吧，你的师父和徒弟我也该先认识认识。”好容易出来一次，乐承恩根本不想要那么快回去，再了他还想要看看皇后为姑姑选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呢。

    领头的护卫略有些艰难：“少公子，公子会生气的。”

    “那便让大伯生气去，他可身子刚好些，生气了也是自个难受。”乐承恩眨巴眨巴眼睛道。

    陈二牛被晾在一旁有些心累，这个年纪的孩你越是不让他干什么，他便要做什么。

    看乐承恩护卫的反应，这孩子虽然武艺高强但是极少出门。

    “少公子，要是等姑娘回来了，知道这事定然会不高兴的。”

    “才不会呢，别以为我不知道，姑姑本来这次要带我一起去的，大伯和祖父怎么都不同意，我才会被留下的。”起这个乐承恩还有点生气。

    “你们要是想要在城中架也不是不行，反正你们也不过我。”乐承恩懒得和他们这些，他一把拉住陈二牛的袖子，带着他就走。